事實上作為當朝第一首腐，方小七對整個德韶王朝的國情是十分了解的。這是一個士人時代，同時也是世家時代！士人的共同屬性，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讀書人的地位高于一切，沒讀過書？對不起，一邊玩去！而世家的共同屬性，君權(quán)平士權(quán)，天下共一家！讀過書又怎樣？沒有出身世家大族同樣沒有一起打怪升級玩游戲的資本，跟上前面的，哪涼快哪呆著去！
大理寺雖是國朝一等一的政法部門，但無奈平日里不是刑獄訴訟就是在刑獄訴訟的路上，查東家抄西家，神見神煩，鬼見鬼愁，若遇上重大案件還得千里奔走往來考證，出公差頻繁得跟吃飯似的，一般世家大族的子弟哪吃得了這個苦？也就是那些出身低微又不善鉆營的讀書人，才愿意鋌而走險來此衙門里混一個溫飽，雖說不能大富大貴，到底解決了生計，不至于餓著肚子罷了。
楚離顯然正是這群人中的一個。
故今天早上楚離的那一敗，方小七看到的何止是腰牌？世間欲置她于死地者多，但在她爹剝皮曬尸之兇威下卻少有人鋌而走險，此間少年敢赤手空拳追殺于她，圖的什么？
希望！
困頓中困頓，會磨平一個人所有斗志。但困頓中若生了希望，卻是可以發(fā)展成吞天猛獸的。關(guān)鍵在于，是誰給他的希望，讓他以為殺了她便有利可圖？
“我什么我？”方小七冷哼，拍拍楚離胸口一屁股坐上去，翹著二郎腿于這凄風(fēng)冷雨之夜，滿地尸骸之間，和王朝的熱血少年來了一次深入而友好的談話，談話內(nèi)容如下：
我知道，像你們這樣渴望著建功立業(yè)的有志少年，總歸是有著凌云的抱負的。但在實現(xiàn)報負之前，你得吃飯，吃飯就要錢，你每月俸祿一兩，一年十二兩。看你的體力，若不高升，最多能在大理寺令史任上干四十年，四十年便是四百八十兩，好吧，額外再給你二十兩當作獎勵，你一生能實現(xiàn)的價值，也就這么個數(shù)。你還得保證自己無傷無病，風(fēng)平浪靜，中途不會出現(xiàn)意外，如果出現(xiàn)意外死亡，那便是人死一培土，別說輕于鴻毛，連鴻毛上最細小的那一絲兒你都不如！這個結(jié)論，你可認同？”
“這……”
楚離低下頭，雖然難堪，但不得不承認，方小七說的是事實。
俗話說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大理寺令史這個職位看起來好像很威風(fēng)，實際上就是一窮跑腿的，大街上負責抓雞找鴨制止貓爪狗咬那一類，還是編制外，每月一兩銀子進項頂了天。而這一兩銀子，除去同行打秋風(fēng)，剩下的贍養(yǎng)老母撫養(yǎng)弟妹，之后的余錢不過兩三個銅版，哪里還有半分余錢？
他也羨慕別人五花馬，千金裘，少年意氣足風(fēng)流，可惜這是不可能的。正如方小七所說，他只是個出身下層平民的武夫，能以區(qū)區(qū)十八歲的年紀混到大理寺最底層已經(jīng)是楚家祖墳冒了青煙，而從大理寺令史到郎中，需要重重關(guān)卡層層考核，像他這種沒錢沒權(quán)沒勢的光棍，一輩子沒長進都很正常。前程沒長進，自然也談不上富貴，方小七說的一輩子掙五百兩已是高看了他，真實情況可能比這更糟。這也就是為什么，堂堂一個七尺漢子，一說到錢便一臉豬肝色的原因，那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羞恥啊！
方小七見他不說話，知道再刺激下去他就該翻臉了，當下冷冷一笑轉(zhuǎn)移話題道：“再來說另外一個問題，我跟你無冤無仇，你卻如此拼命的要殺我，動機是什么？”
楚離聞言瞬間像打了雞血，一順兒的標準答案啪啪啪的出來，氣兒不帶喘的：“清君側(cè)，除奸邪，忠君為國……”
方小七反手一刀背：“說人話！”
“咳！”楚離喉嚨上挨了一刀背，情不自禁咳出一口鮮血，猝不及防的大實話也滑溜溜的捅了出來：“勤王山莊出懸賞令，籌款黃金兩萬兩買奸妃一顆人頭……”語畢猛然頓住，瞪大眼睛面色慘白，豬腦袋啊豬腦袋，身為賞金獵人卻將自己的雇主說出來了，以后拿什么在江湖上混？
但方小七的關(guān)注點顯然跟他不在一個頻道上。
“勤王山莊？！”方小七嘴角微勾，表情很是得意，“黃金兩萬，這么說來我還挺值錢的？”
似乎對這個價位很滿意。
楚離沉默，冷汗“唰”的一下就出來了。心里卻又是另外一番打算：此女工于心計防不勝防，專找人弱處下手，三言兩語便讓他著了道，怎么辦？她會不會對勤王山莊下手？
不管了，先下手為強，在她出手對付山莊之前，自己得先結(jié)果了她！
楚離氣運于掌，準備破釜沉舟。
然方小七卻智商持續(xù)掉線，無關(guān)痛癢的問起了另外一個問題：“你可知，我為何值錢？”
“……”
楚離心中怒吼，一萬遍啊一萬遍，從來沒見過這么聊天的，這跳脫的思維普通人完全沒法接！難道他能說，因為不要臉？
他還真猜對了，的確是因為臉，但關(guān)于臉的哪一方面，方小七的認識顯然和他有一定的出入。
“我這張臉呀，可以誘惑君王，讓一朝人皇為我神魂顛倒流連忘返；可以顛倒眾生，讓萬千生民為我驅(qū)策……”方小七完全自動自覺的忽略了自己把小肉球當祖宗供著的事實，說起大話來臉不紅心不跳氣不喘，“正因如此，我的命才那么值錢，現(xiàn)在你卻把這張價值連城的臉毀了，你說，你一條命怎么夠賠？”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
楚離崩潰：“好，你值錢，你有理！”
天知道他正強行運氣沖破穴道，如此沒有底線的自吹自擂很容易讓人因為忍不住而破功的好嗎？況且……楚離抬手指了指方小七坐在他胸口上的屁股：“再怎么值錢，身為女子，如此動作都甚為不雅，能否勞你大駕，轉(zhuǎn)移一下尊腚？”
“不行！”
方小七倒是十分爽快，爽快的拒絕了。
“雖然你當人不咋地，但做個人肉墊子卻是不錯的，舒服著呢！看在你還有如此妙用的份上，你毀我傾城容貌，我取你十年自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