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好,萬里無云。
風(fēng)景秀麗的宜江之上,數(shù)艘游舫商船不停地來回游弋著。
而在其中一艘客船的甲板上,正有兩人在爭論著什么。
“什么!要二兩銀子,還不管飯吃?你這分明是搶錢??!”白曜詫異地看著身前光著膀子的船工黑漢,驚訝地問道。
黑漢瞪了他一眼,喝道:“呸!俺們這船從五年前開始,自宜江去到安興就是二兩銀子。臭小子,你也不打聽明白再上來,現(xiàn)在開船了你又說這話,故意找茬是吧?”
“我……”白曜一時(shí)語塞。
“哼,休要多言?!焙跐h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拿不拿銀子?不拿就滾到江里游回去!”
“……給你銀子!”
白曜只好從懷里取出一個(gè)銀錠,心疼地遞給了他。
“哼!你住的是船艙里的通鋪,趕緊去占位吧,去晚了就只能睡在地上了!”黑漢劈手從他手中拿過銀子,轉(zhuǎn)身便要離開。
“通鋪?等等!”白曜立刻攔下了他,問道:“大哥,別急著走啊!我不想在下面的通鋪?zhàn)?,那多難受啊……我要住在上面的單間?!?p> “單間是吧?”黑漢嘿嘿一笑,伸手道:“也行,再加兩錢銀子,就給你換成上面的房間?!?p> “太黑了……”白曜雖然心里十分難受,但還是拿出二錢銀子給了他。
“哈哈!小兄弟挺有錢的嘛!行,從這進(jìn)去右手邊盡頭就是你的房間了?!焙跐h笑嘻嘻地把銀子放到懷里,將一把銅匙遞到了白曜手上。
白曜心疼地掏出錢袋一看,里面只剩了不到四兩銀子。
他嘆了口氣,心里暗自說道:還是省著點(diǎn)花吧,若是銀子沒了淪為乞丐要飯,那也太丟人了!
想到這,他轉(zhuǎn)身把行李放回房間里,又來到了船頭上。
船緩緩沿江而行,甲板上三三兩兩站著不少乘客。
迎面吹來陣陣涼爽清新的春風(fēng),白曜看著兩岸的垂柳房屋,心間豪氣迸發(fā)。
“江湖,本大俠來了!”
他正閉眼吹著風(fēng),身后突然傳來一句熟悉的聲音。
“師兄,我不想這么早就回去。書院太無聊了,回去又要天天早起讀書,煩死啦~!”少女的聲音稚嫩清脆,如風(fēng)鈴般悅耳。
白曜連忙回頭看去,只見身后站著一男一女,男的俊眉朗目,女的嬌小玲瓏,正是那日在臨江樓里仗義執(zhí)言的少女與她的師兄。
“咦,你……”
兩人也注意到了白曜,少女立刻走上前來,撓著頭回憶道:“你不是那天酒樓里的……”
白曜笑了笑,沖兩人抱拳道:“在下白曜,多謝二位上次在酒樓替我們出頭。不知兩位如何稱呼?”
青年灑然一笑,回禮道:“在下成磐,這位是我的師妹蘇荷,我二人是浣花書院的書生?!?p> 那名叫蘇荷的少女莞爾一笑,問道:“白大哥,你們掌柜的可太膽小了,居然向那些流氓地痞低頭!對了,你們最后報(bào)官?zèng)]有?”
“……放心,酒樓的事已經(jīng)解決了,那些流氓都已經(jīng)被抓住了!”白曜想了想,緩緩說道。
“那就好!對了,白大哥,你這是要去哪里呀?”蘇荷性格活潑開朗,開口便打聽起他的行程來。
成磐有些無奈,只好略有歉意地朝白曜搖了搖頭。
白曜微微一笑,道:“蘇姑娘,在下正要去擺放一名為玄水觀的道觀,那里的掌教是我?guī)煾傅呐f友。”
“什么?!”
“玄水觀……”
此話一出,兩人臉上都是一番驚訝之色。
成磐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想不到白兄的師父居然會(huì)認(rèn)識翠石前輩,真是令在下吃了一驚?!?p> “翠石老頭天天窩在山上和老烏龜一樣懶得動(dòng)彈,你師父是怎么認(rèn)識他的呀?!碧K荷也有些疑惑。
成磐瞪了她一眼,呵斥道:“師妹,不可無禮!”
“哼?!碧K荷撇了撇嘴,不再多說。
“二位怎會(huì)如此驚訝?實(shí)不相瞞,在下之前也沒去過那里,不知此觀有何奇異之處?”白曜好奇地問道。
“什么!白兄難道沒聽說過九大門派嗎?”成磐看他這幅樣子不像裝出來的,便是一愣。
“慚愧,在下只知道這個(gè)稱呼,卻不知具體是哪些門派。”白曜苦笑道。
“哈哈!”蘇荷笑了笑,道:“白大哥,你聽好了。這九大門派分別是青云府,臨空閣,曇香宮,玄水觀,祁門,幻靈寰,落雁塢,鏡月山莊還有我們浣花書苑。它們當(dāng)年都曾經(jīng)為了圣上登基出過不少力,因此被當(dāng)今天子賜封為九大門派?!?p> “原來如此?!卑钻谆腥淮笪颍屑さ溃骸岸嘀x二位為在下指點(diǎn)迷津!想不到兩位年紀(jì)輕輕,就成了九大門派的高徒,真厲害?。 ?p> 他這一夸,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紛紛開始推脫起來。
白曜見兩人開始聊起了書苑里的事情,自己接不上話,便笑了笑,找個(gè)借口往船艙里走去。
他邊走邊驚嘆道:沒想到夜叔居然認(rèn)識九大宗門之一的掌教,真是讓人吃驚啊。
正想著,白曜注意力分散開來,腳下突然被什么東西一絆,身體往前倒去。幸虧他反應(yīng)迅速,單手撐地一個(gè)鷂子翻身穩(wěn)穩(wěn)地站在了甲板上,引得旁人紛紛叫好。
白曜回頭看去,只見船艙口坐著一個(gè)瘦弱的老乞丐。他衣衫襤褸,皮膚黝黑,指甲縫里全是黑泥,身上散發(fā)著一陣濃烈的酒氣,正摟著個(gè)紅色的酒葫蘆呼呼大睡。眾人見了,紛紛像躲避瘟神一樣繞開他進(jìn)出著。
這乞丐如此瘦弱,連胸前的兩排肋骨都看得一清二楚。
白曜見他這番模樣,心里的火立即煙消云散,一股同情之情涌了上來。
他想了想,轉(zhuǎn)身回到自己房間,把掌柜的給他的食盒拿了出來。
“老頭,醒醒?!卑钻鬃叩狡蜇っ媲?,將食盒打開了。雞肉的香味瞬間飄了出來,鉆進(jìn)了老乞丐的鼻子里。
“香!雞,雞!”老乞丐鼻子一動(dòng),兩眼立刻翻開了,他舉起滿是黑泥的臟手抹去自己嘴角的口水,兩眼直勾勾地看向食盒,問道:“小兄弟,這雞是給老朽吃的嗎?”
白曜看他這副可憐模樣,早將夜錦的囑咐拋到了腦后,把食盒往他面前一推,道:“沒錯(cuò),這些都是你的,快吃吧?!?p> “小兄弟,多謝你啦!”老乞丐樂呵呵一笑,抓起一只雞就往嘴里塞去。接著便是一陣?yán)峭袒⒀剩B骨頭都沒吐就咽了下去,兩三口一只整雞便下了肚。
“……”白曜看得目瞪口呆,問道:“老頭,你是多久沒吃飯了?怎么餓成這樣!”
老乞丐又扯下另一只雞的雞腿往嘴里塞去,邊嚼邊說道:“小兄弟,實(shí)不相瞞,老朽已經(jīng)二十日沒吃飯了!真香啊,太好吃啦!小兄弟,老朽都吃光了你吃什么,要不要來個(gè)雞腿?。俊?p> 他滿是油污的臟手拿著一個(gè)雞腿遞向白曜,白曜一驚,連忙推辭道:“不不,不用了,你吃就行!老頭,你可真厲害啊,二十天不吃飯都沒有餓死?!?p> 老乞丐哈哈一笑,拍了拍身邊的酒葫蘆,道:“這多虧了有它啊,要是沒有這天賜瓊漿,老朽早就死了?!?p> “嗯嗯?!卑钻赘胶偷攸c(diǎn)了點(diǎn)頭。
不多時(shí),老乞丐便風(fēng)卷殘?jiān)瓢銓⑹澈欣锏臇|西全吃了下去。他拍了拍肚子,大笑道:“哈哈!吃了個(gè)半飽?!?p> 白曜聽了又是一驚,“這才半飽嗎?老頭,你太能吃了!”
老乞丐嘿嘿一笑并不答話,而是將酒葫蘆的蓋子撥了出來。
頓時(shí),一股濃郁的酒香從葫蘆里飄了出來,隨風(fēng)飄散在整艘船上,聞起來濃郁醇香,惹人心醉。
“嗝——!真爽啊,喝酒吃肉,真乃人間一大樂事!”老乞丐將葫蘆湊到嘴邊,咕嚕咕嚕喝下一大口酒,他的臉?biāo)查g紅了一片,肆意大笑起來。
“這酒真香??!”白曜被這酒味吸引住了,忍不住贊嘆道。
老乞丐見了,爽朗地大笑一聲,從葫蘆里倒進(jìn)葫蘆蓋一些酒來,遞給了白曜。
“小兄弟,老朽不白吃你的雞,來!陪老朽喝上一杯!”
白曜聞著飄來的濃郁的香醇味,內(nèi)心十分好奇這酒的味道如何。他心里十分癢癢,便沒有拒絕,端起葫蘆蓋與老乞丐碰了碰,仰頭將里面的酒一飲而盡。
酒入嘴里,先是一股濃香充斥在舌尖,然后一股辛辣味這辛辣過后卻又變成了綿軟醇香的味道,令人回味無窮。
這酒進(jìn)了肚中,化為一陣火熱之氣在全身的經(jīng)脈中竄了一遍,就這一口下去,他感覺體內(nèi)真氣又精進(jìn)了幾分。
“這……!老頭,這是什么酒???”白曜十分震驚,連忙問起老乞丐來。
“嘻嘻,不錯(cuò)吧!這酒喚作猴王酒,可不是一般人能喝到呢!”老乞丐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小兄弟,老朽有些困了,就先回去睡覺啦!此酒雖好,可不能貪杯!”
他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走進(jìn)了下面的船艙。
“好!”白曜見他走了,便把食盒收了起來。
剛要起身離開,頭頂忽然傳來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地暈眩感。他連忙扶住船壁,眼睛看向前方,卻發(fā)現(xiàn)東西全都變成了重影。
“好暈啊……”白曜頓時(shí)感覺頭暈?zāi)X脹,四肢無力,想要就這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死酒鬼,滾開!”一個(gè)胖子拽著一個(gè)丑婦從船艙里出來,他厭惡地罵了白曜一句,立刻逃離了這邊。
“?。课揖秃攘艘豢诰?,就醉倒了嗎?……這酒的后勁好大?!卑钻卓嘈σ宦暎鲋鴫σ稽c(diǎn)點(diǎn)走了進(jìn)去。
走到房間前,他剛要推門進(jìn)去,耳邊忽然傳來一個(gè)冷漠的男子聲音。
“我要是你,就不會(huì)這么做?!?p> 隨著聲音的響起,一股凜冽的氣息驟然從四面八方朝他籠罩而來。
白曜一驚,瞬間出了一身冷汗,那股醉意竟一下去了七八分。
想不到船上竟有如此高手!
他再次辨認(rèn)了一番,發(fā)現(xiàn)自己竟站在了隔壁房間的門前。于是連忙退后一步,沖里面拱了拱手,道歉到:“前輩,在下有些醉意,并無意冒犯,還請見諒?!?p> 見里面無人回應(yīng),白曜小心翼翼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關(guān)門往床上一躺,頃刻間便蒙頭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十分舒服,一直到了下午,他才被一陣悶響聲驚醒了過來。感覺口干舌燥頭痛欲裂,連忙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下去。
“怎么回事?”這時(shí)窗外傳來一陣哄吵聲,白曜連忙推門走了出去。
來到船艙口,就看到甲板上圍著一大群人,眾人議論紛紛,不知在看什么熱鬧。
再看向旁邊,客船已經(jīng)駛離了宜江城,來到了一處山巒之間的峽谷中。只見兩側(cè)重巒疊嶂,山霧朦朧,江水蔥翠,景色十分優(yōu)美。
他將目光從移回船上來,很快便找到了人群中的成磐蘇荷兩人,于是便走了過去,和他們打起招呼來,“成兄,蘇姑娘,發(fā)生什么事了?”
成磐朝他微微一笑,道:“白兄,船老大他們在拜祭河神呢?!?p> 蘇荷嘻嘻一笑,接口道:“他們說這里的河神是一條身長數(shù)丈的大龍,若是不好好拜祭,龍王就不會(huì)保佑大家平安過去。真是荒誕!子不語怪力亂神,和他們說又說不明白,你說對吧?白大哥?!?p> 成磐瞪了她一眼,低聲喝道:“師妹,你小聲點(diǎn)!不知道禍從口出嗎?要尊重別人的信仰,說不定他們只是求一個(gè)心安罷了?!?p> 白曜點(diǎn)了點(diǎn)頭,附和道:“成兄說的有道理?!?p> 他湊上前一看,只見船頭擺著一張八仙桌,上面放著貢品,當(dāng)中的香爐中點(diǎn)燃著幾炷香。
船老大和那幾個(gè)黝黑的漢子光著膀子,身上用朱砂畫著奇怪的紋路,不斷地在對著江水方向磕頭,他嘴里不知在嘟囔著什么,將貢品盡數(shù)倒進(jìn)了江水中。
江水翻了幾個(gè)浪花,吞沒了水上的貢品,船老大他們一臉謹(jǐn)慎地看著江面,只見江水十分平靜,貢品久久沒有上浮。
直到香爐中的香燃盡,船老大緊繃的情緒方才一松,起身對人群笑著喊道:“大家放心!龍王收下了貢品,一定會(huì)保咱們平安的!前面馬上就要到景州境內(nèi)的平河鎮(zhèn)了,我們會(huì)在那里泊上一夜。諸位要是不習(xí)慣住在船上,就請自尋住處吧。”
“白兄,你今晚打算住在船上還是與我等一起去鎮(zhèn)上找個(gè)客棧下榻?”聽到這話,成磐笑著向白曜發(fā)起了邀請。
白曜一想自己那點(diǎn)盤纏,有些尷尬地推脫道:“……不用了,在下喜歡待在船上,就不和兩位一起了?!?p> “那好,我等先去收拾行李了。白兄,回見!”兩人朝他抱了抱拳,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艙里。
白曜四處尋找那老乞丐,卻不見了他的蹤影,索性走到船頭看起風(fēng)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