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失了智

　　月上，云散，流光似水，潑灑一地。

　　夜色初染，四周野獸環(huán)伺，暗處有點點冷光。

　　此時二人已經(jīng)走出了破舍數(shù)十步。陳錦毫掃掉了林岳的手，回身，與林岳面對面。

　　原先刻意掛上的笑意已經(jīng)取下，臉色陰沉，語帶挑釁：“哦？林師兄以為，我想干什么？”

　　“你三番五次將封劍門貶得那般不堪，不就是在故意趕走他們嗎？！”林岳怒之?！皩⑿碌茏于s走，封劍門便更無生氣和再起可能！”

　　“那我就跟你說明白了，封劍門根本不需要這種新弟子！”陳錦毫絲毫不讓：“封劍門有我這一代弟子百余人，個個都是經(jīng)過封劍門精挑細選出來的，論天賦論前途，都比這十六個好得多。就算封劍門如今沒落，也不需要這十六個投機取巧之輩來砸了我封劍門的招牌！”

　　陳錦毫嘁笑：“且我所言，皆封劍門實況，那些會因此而走的人，更不配留在封劍門！”

　　陳錦毫說罷轉(zhuǎn)身就走，瀟灑的背影剛剛甩出來，林岳就閃現(xiàn)在他面前。

　　林岳挑眉：“說完了？你就對封劍門的能力不自信成這樣？實在愧為五長老的首席弟子。你不懂他，更不懂封劍門。”林岳不屑，甩手給他一份竹簡：“把這個帶給五長老，你就知道你錯在哪里?！?p>　　陳錦毫臉一拉：“林岳，我叫你一聲師兄不過是給二長老一個面子。可你消失了十四年才回來，于封劍門而言你就是個外人，有什么資格剛出現(xiàn)就指手畫腳，甚至主持收徒試？！你現(xiàn)在，就是一個打——雜——的——！”

　　林岳好像明白這陳師弟的憤怒點了，無外乎羨慕，無外乎嫉妒。

　　林岳把竹簡再向他一遞：“拿著?！?p>　　陳錦毫甩他一眼，嘟嘟囔囔：“看在二長老的面子上我勉為其難……”

　　陳錦毫回了五長老院，正好掌門也來串門子喝茶。

　　“師父，這是林……師兄，要我?guī)Ыo您看的。”在林岳面前強硬傲氣的陳錦毫，在五長老面前乖巧如小雞仔，雙手將那竹簡奉上，又向掌門行了個禮。

　　“嗯?！蔽彘L老端著新?lián)Q的茶碗頷首，睡飽了的他心情要好很多。

　　五長老與掌門一起翻看那竹簡。

　　竹簡上是此次封劍門十六名新弟子的所有信息。姓名、年齡當(dāng)然是有，其他如天賦評價和出身信息，甚至家中幾口人幾畝地生活狀況如何，都明明白白。

　　林岳，將這十六個人都從里到外剖析了一遍。

　　陳錦毫看見這竹簡內(nèi)容一驚，前兩日的弟子試他也暗中去看過，當(dāng)時便覺得那搶靈珠的選拔方式實在荒唐隨意。

　　但也正是如此，陳錦毫就更明白，這些資料林岳不可能提前準(zhǔn)備。

　　從人選確定到現(xiàn)在，不過短短一日半時間，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探查完這十六個人的。

　　五長老則著重看這十六人的天賦評價。

　　常人。常人。極差。經(jīng)絡(luò)不通。先天不足……

　　這一連串的直白描述讓五長老要心肌梗塞。好不容易看見一個中上之姿，讓五長老有些欣慰。但轉(zhuǎn)念一想這完全是其他人襯托的結(jié)果，于是更郁結(jié)。

　　陳錦毫竊喜。

　　“噗嗤?！边@卻是掌門笑出了聲?！鞍⒃浪故悄懘?，給你找了這么些徒弟。教不動了？”

　　“屁，林岳他那個垃圾資質(zhì)都被教成材了，這些算不上什么。”五長老眼露精光。完全出乎陳錦毫預(yù)料，五長老竟然對這十六個資質(zhì)奇差的弟子沒有展現(xiàn)出更多不滿，反而有些……躍躍欲試？

　　陳錦毫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林岳那句“你就知道你錯在哪”，難道，自己當(dāng)了五長老近七年弟子，卻還是不了解他？另一邊陳錦毫又是第一次聽長輩提及林岳的資質(zhì)問題，豎起耳朵。

　　“陳二十，你入門尚晚，倒是有些有趣的事你不知道?！闭崎T似乎來了興致，與五長老和陳錦毫半聊半說起來。

　　陳錦毫在封劍門百余名弟子中排行二十，以五長老首席弟子的要求來看，這低了些，但他卻涉獵廣泛，五行八卦奇門遁甲，藥理毒霜占星卜卦，是趙卿心癢癢幾年想爭取拉入篡位團伙的重點對象。

　　陳錦毫也確實入封劍門晚些，封劍門七年前事變發(fā)生后五長老才收他入門，所以陳錦毫一進封劍門就過著是精打細算但還是一步步越來越下坡路的日子。因此他不愿意再接收那群看上去會成為封劍門拖累的弟子，也有他的考慮。

　　五長老此時被掌門挑起了話頭，也說了起來：“當(dāng)年林岳那個習(xí)武天賦，真真是見者傷心聞?wù)呗錅I……三長老收他入門也不過是看重他有天生的丹火，想培養(yǎng)他做煉丹師……”

　　五長老正要說起后面的事，卻看掌門就在一邊，有些忌憚。

　　掌門輕咳一聲：“都過去了，五長老直言便是。”

　　“……后來出了些事，他的丹火廢掉了，本來阻塞不通的經(jīng)脈更是斷了許多，全靠三長老煉丹宗師的本事給他勉強救回來。但他丹火已廢，當(dāng)不了煉丹師，經(jīng)脈斷裂，感知不到天地間的靈氣以修習(xí)靈陣。封劍門三絕的丹、陣兩道，于他都已無緣。”五長老頓了頓，終究是將那件事一語帶過。

　　“三長老不愿他在封劍門成為廢人，便托人情讓林岳拜二長老為師。那陣子林岳修習(xí)得確實是勤勉刻苦，但實在是先天不足后天有缺，此生再難有為?！蔽彘L老想起那十幾年前的事，一陣唏噓感慨。三長老帶著林岳遍訪名醫(yī)圣手，實在是用盡了辦法，只求林岳還能有一個未來。

　　“可他現(xiàn)在？”陳錦毫想起林岳那兇猛的劍客裝束和收徒試時展現(xiàn)的深厚內(nèi)力。

　　“后來，二長老得到一古法，和三長老、林岳商量，把他送進了我們封閉多年的禁地，劍冢?！蔽彘L老眼神暗了暗，想起了自己的愛徒歌聆，也是隨那逆徒程陽進入劍冢后性情大變。

　　“可那劍?！矣浀美锩嬉鐫M死氣，見人則附，附則失魂而死……”陳錦毫皺眉。林岳能時隔十四年自劍冢生還，實在不可思議。

　　“那是你二長老的古法護住了他。我記得那時二長老說過，那法子能保他不受死氣侵染，但林岳什么時候能出來，就看天意了?！?p>　　“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困一輩子?！蔽彘L老沉聲。

　　“最后，是十四年?！闭崎T說著，思索著這段漫長的時間。作為當(dāng)年那件事的代價，值不值？

　　屋內(nèi)三人都各有所思，忽然聽得西北角傳來一聲巨響——

　　那正是陳錦毫來的方向。掌門看向陳錦毫。

　　“我……我落了幾包引蛇粉在那里……”陳錦毫支支吾吾，他原想嚇唬走那十六個新弟子，所以將他們帶到封劍門最偏僻的角落，又布下引蛇粉。但那地方他精心選過，很方便下山逃脫，附近的蛇也無毒無害——

　　“阿岳他怕蛇!”掌門又怒又急，喊上五長老，指尖靈陣擴散，金色的光芒流轉(zhuǎn)，和大地之靈的交易達成，三人被泥土托住，幾乎是瞬間就趕到了巨響發(fā)生處。

　　陳錦毫還在一頭霧水，所謂的怕蛇和巨響是怎么一回事，眼前就出現(xiàn)了這般景象——

　　原本是一片亂林，雜草灌木從生的大片野地，竟然被粗暴地砍出幾十條深可見巖床的溝壑，四處是碎土和被劍風(fēng)揚起的沙塵，遮云避月。

　　只依稀看見一個渾身散發(fā)著灰黑色死氣的人，失去理智地揮舞手中銀白色的重劍。劍影飛舞，他周身數(shù)十丈內(nèi)已是一片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