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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鋒行

番外(一) 所謂前世

藏鋒行 朱小山 3607 2019-08-20 19:48:56

  “軍師,最近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嗎?”

  說話的這聲音尖滑,聽上去就不象好人。循著聲音往上看,有一人類男子隨意歪坐在魔族象征權(quán)利巔鋒的王位上。

  這人生得嘴大而唇薄,滿嘴尖牙,細長眼里白多黑少,一頭隨意束著的黑發(fā)也散了大半,更顯樣貌帶上幾分邪氣。聲音尖而滑。

  看一眼,就知道這是反派,大大的反派。

  沒錯,這個人就是程陽,他統(tǒng)一東洲八百門派,南平散珠群島,北擊數(shù)十帝國,帶領(lǐng)原本弱小的魔道異族站上這個世界的頂峰。

  其手下百萬大軍出征,以人族血肉養(yǎng)育魔界果實,血腥殘忍,但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戰(zhàn)無不勝。

  世人懼畏,稱其魔帝。

  “回陛下,今日來求和的人類,將帶些有趣的禮物過來?!避妿熀统剃柲泳屯耆煌?,看上去十分忠厚老實,臉上慈悲的神色更是好像雞都殺不死一只。

  但程陽倒是清楚得很,每每那些屠城、酷刑一類的事,都是自己這個老實人軍師謀劃得最歡。

  在程陽沒有帶領(lǐng)魔族反攻前,象軍師這樣,必須食用以血肉才能養(yǎng)育出的魔界果實的魔族,日子過得十分凄慘。無時不刻不在的饑荒,和人類對其無止境的排擠和捕殺,讓魔族壓抑到極限,瀕臨滅族。

  所以當程陽帶領(lǐng)著魔族對人類展開反攻,魔族對人類長久的積怨就爆發(fā)了,幾乎是極盡手段地虐殺落入手中的人類。

  血肉紛飛的戰(zhàn)爭中,魔族有著天生的優(yōu)勢。它們一殺再殺,曾經(jīng)的局面被完全扭轉(zhuǎn),現(xiàn)在是人類的生存地被不斷擠壓,最終到現(xiàn)在變成了所有人類聚集在一處荒蕪的所在,而魔族已經(jīng)將他們團團包圍,磨刀霍霍虎視眈眈。

  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人類求和了。

  號稱人類中最強的劍圣武洪巖,將帶著禮物,親自來向同為人類,卻成為了魔帝,一手造成如今局面的程陽來求和。

  說著,殿外便傳來消息。武洪巖,到了。

  武洪巖這個人,趙卿有所耳聞。東洲有八百個門派,他是其中第二強的門派封劍門的掌門人。在東洲其他大大小小的門派面對魔族大軍拼死掙扎的時候,他帶著整個門派的人越逃越遠。

  現(xiàn)在又主動以最卑微低下的姿態(tài)來求和,程陽感到無趣地撇撇嘴。要是這半老頭子能反抗,以他人類最強的身份,應(yīng)該也能讓自己玩玩。現(xiàn)在卻未免太識時務(wù)了點,無趣,很無趣。

  武洪巖諂媚的神色趙卿見的膩了,不耐煩地讓他滾。武洪巖帶來的禮物,也被他一腳踹開。

  那禮物是個箱子,里面裝著一個人。

  一個沉睡中的女人。黑發(fā)如瀑,膚白若雪。眉眼如畫,身似扶柳。

  所謂一見鐘情,便是如此。

  程陽第一時間屏退了手下。偌大的魔殿中,只剩下燭火,程陽,和這個女人。

  程陽嘴角一勾,伸手去觸摸那個女人。

  額角,眉峰,眼尾,瓊鼻,櫻唇,捏住下巴,輕輕摩挲。

  “唰-”

  程陽撫摸女人的那只手,被整齊地削斷,血珠從腰帶軟劍上甩落。

  紅色染開女人的一襲白衣,濺血點做桃花。

  程陽渾不在意地撿起被砍掉的手,斷面貼合,又恢復如初。

  那武洪巖倒是個妙人,貢上了寶劍和美人。程陽嘴角一勾。

  眼前的美人大概是剛才裝睡憋得狠了,臉帶紅暈,更顯嬌俏可人。

  后來程陽笑自己,怎么結(jié)束他人生的最后一戰(zhàn),他記得的卻全是這些東西。

  那女人竟能和程陽打的有來有往,勢均力敵。關(guān)鍵時刻,軍師突然出現(xiàn)在背后,淬上劇毒的匕首刺進他的心臟,下一秒女人的腰帶短劍將他腰斬。

  程陽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不介意死,但他介意無趣。等軍師和女人想阻止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傳送靈陣將他包裹住。

  程陽去的地方,是魔族和人類都不敢去的,最兇險的禁地。

  劍冢。

  這個地方終年被沉重的死氣包裹,誤入其中的任何人,都無一生還。到現(xiàn)在它對外界而言還是一片未知,連程陽都從未涉足。

  程陽把被腰帶軟劍砍成兩截的身體接上,斷面太大,想完全恢復是不可能了,只是接上后能勉強行走而已。

  所有地方他都沒有找到,那么那眼傳說中的泉水,一定就在劍冢之中。

  程陽看不到自己比往常還要多的笑容,他此時感受不到劇毒的疼痛,也無視自己一路走來留下的蜿蜒血跡。

  他在陰沉沉的死氣中摸索著前進,直到四把劍凌空飛來,將他四肢穿透,釘在了劍冢中隨處可見的高大石碑上,他才突然清醒,劇痛鉆心,但那些想要乘虛而入的死靈,也被這四把劍的劍氣震退。

  隨后出現(xiàn)的人,衣衫破爛,拿一把重劍,須發(fā)久未打理,象雜草一樣狂亂生長在頭部周圍。

  劍?!@樣的地方也有人活下來了嗎?程陽打量著那仿佛野人的模樣。

  那人不發(fā)一言,將四把劍都取下,程陽才發(fā)覺自己的傷重,被震碎的骨頭撐不起他的身體,他無力的軟倒在地,任由那人像扛豬一樣把自己帶走。

  下一次閉眼可能就再也睜不開了,程陽頂著滿眼血絲,時不時掐已經(jīng)在愈合中的傷口讓自己保持清醒。他被仰面放置在一個極簡陋的草棚里,身上敷了祛除死氣的草泥。

  他費力地轉(zhuǎn)動脖子,看見草棚外,有數(shù)十個整整齊齊林立的墳。

  程陽心下了然。

  “喂,那個誰,我和外邊那些你照顧了也沒頂住死氣,還是掛掉了的渣渣人不一樣,我還有救的啊,先別急著給我挖墳?!背剃栢类来鴼?,好像肺也漏了。

  草棚外用重劍當鏟子挖著坑的怪人神色微動,揮揮手,又一劍填平了剛挖的坑。

  等那怪人又回來,他用藤蔓捆著一個巨大的草球回來,在草棚門口用那把萬能的重劍搗碎成草泥。

  程陽看那個量,尋思他說不定是把整個劍冢這種能驅(qū)死氣的草拔空了。

  那怪人走近程陽,輕輕松松把他拎起來抖了抖,程陽身上那些慢慢失去效力的草泥紛紛掉落,怪人滿意地看到程陽的傷口竟然已經(jīng)愈合了不少,手一甩,就把人扔進了門口剛剛做好,堆成了小山的草泥里。

  程陽覺得這個怪人可能不知道什么叫重傷號,什么叫窒息而亡。

  不過程陽身為魔帝,遠非凡人。那粗暴的草泥活埋療法也效果拔群,等程陽再出來的時候,身上的傷已無大礙,初入劍冢被附著上的死氣也去了個干凈。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程陽都再沒見到那個怪人。只是草棚前常莫名其妙出現(xiàn)暈死的獵物和整塊的石鹽,他在劍冢中摸索那眼傳說之泉而遇險的時候,總有亂飛的劍幫他一把。

  就是如此,劍冢中終日死氣覆蓋,難見日月,程陽也不知道自己在劍冢中待了多久,只是他越來越頻繁地感受到劍冢不同尋常的震動。

  看來外面那些人,終于找到他了。只是不知道他們有何種方法突破這無處不在的致命死氣。

  當那把滔天大火燃起來的時候,程陽終于找到了那眼傳說之泉。

  那泉水是碧綠的顏色,四周結(jié)冰,只有中心那一點流動的漩渦是耀人眼目的金色。

  往生之泉,果然令人心醉。只是這泉嵌在斷崖下的深淵。

  那怪人大概是憂心他要跳崖,便默默出現(xiàn)了,仍舊帶著劍。

  “喂,你叫什么名字?總不能下次見面,我還總是叫你喂。”程陽心情很好,哪怕他能聽見劍冢外大軍壓境。

  “林……岳……”那怪人第一次開口說話。也不知道他獨自在劍冢中生活了多久,這樣簡單的音節(jié)也快要忘了說。

  “林岳啊,聽起來不錯。我叫程陽?!背剃栕旖且还矗骸坝袥]有什么想要的?我送你啊?!?p>  林岳的嘴唇艱難地移動著,吐露出的音節(jié)卻總是含糊不清。

  火光漸近,將空中的死氣燒得十分稀薄,劍冢中時隔千年,再次見到了太陽。

  “原來現(xiàn)在是白天啊?!背剃栐捯粑绰涞臅r候,人族和魔族結(jié)合的軍隊,已經(jīng)寸寸推進到斷崖邊。

  林岳還在苦惱那個忘記音節(jié)的詞,抬頭卻看見遠遠的有很多人,他這輩子加起來都沒見過的那么多人。他嘴角還沒開心地勾起來,那些人的刀光劍影,就沖著他來了。

  “程陽老狗!人人得而誅之!到如今還有人為他賣命!”

  “殺!雪我族血仇!”

  “我等必將他千刀萬剮!灌養(yǎng)我族圣樹!”

  這些人一個個血紅著眼,揮舞著刀槍棍棒,心中遏制不住的殺意沖出,劍冢稀薄的死氣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濃烈到要化成實體的殺意。

  林岳從未見到如此場景,驚愕無措,看向程陽。

  “哈哈哈,你這個樣子倒挺有趣的。幫我個忙吧?幫我攔住這些人,別來礙事?!背剃栔讣饽Y(jié)出金色的光芒,在空中凝結(jié)陣法。

  林岳點頭,橫劍在前,警告性地劃出一道沖天劍氣,橫戈在兩方人馬之間,生生將斷崖割裂。

  程陽見此情形,吹了聲口哨。臨死了運氣還真不錯,撿了個厲害玩意兒。要是能早點把這人收歸麾下,說不定自己統(tǒng)一四洲的霸業(yè)還能再早幾年完成。

  林岳那道劍氣卻攔不住被血仇溢滿腦子的人和魔,數(shù)十人紛紛躍過溝壑,撲向林岳,或者是撲向林岳身后的程陽。

  林岳應(yīng)下幫程陽攔住那些人,就真的只是攔。那把老掉牙的重劍在他手中如同絕世神兵,銳利無匹,將對方的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都砍了個干凈。

  但本該簡簡單單取敵性命時,林岳卻選擇反手一劍柄把人敲暈。

  這樣的戰(zhàn)斗方式勞心勞力,很快又有更多的人加入戰(zhàn)局,昏倒的人運氣好會被運回去扇兩巴掌弄醒,又紅著眼睛被投入戰(zhàn)斗。運氣差的則被后來的人踩碎成泥。

  林岳一人一劍,面對千人萬魔,身上本來已經(jīng)破爛不堪的衣物變成了布條,頭上被人敲了悶棍留下血又染進眼睛里。一不注意又是一劍捅入腰側(cè),接下來是更多的刀劍。

  林岳的重劍終于脫手,它已經(jīng)被砍得傷痕累累,這把破爛重劍上唯一一顆還能看的明珠,也被崩飛,滾落進深淵。

  沒了劍的林岳再面對那些人,就只剩下血肉之軀。他終于想起來那個失落的音節(jié),欣喜地回頭對程陽說出。無數(shù)刀劍乘虛而入,將他支離,將他破碎。

  他終于倒下。

  “……自由?!绷衷勒f。那個他想要的東西。

  程陽笑了,點頭表示聽見,林岳滾落在地的頭顱眼睛一眨不眨,看著程陽。

  “對不住了,不過來生我會盡量讓你死的舒服一點。順便,還你自由。”大笑著的程陽,帶著他完成的金色陣法,縱身一躍,跌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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