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雷光（二）

　　轟隆！

　　低沉的呼嘯，仿若從天邊傳來，回蕩在通天峰上。

　　片刻時間，原本晴朗的通天峰剎那間黑了下來，天際突然出現(xiàn)的烏云翻滾不止，電光爍爍，雷聲隆隆，天地之間一片肅殺，狂風(fēng)再度大作！

　　地面之上，上至道玄真人，下至每一個青云門觀戰(zhàn)弟子，各個臉上都出現(xiàn)驚駭莫名之色，齊齊從椅子上站立而起，望著那九天翻滾墨云之下的人影，而后又一齊轉(zhuǎn)向小竹峰水月大師。田不易神色最是復(fù)雜，口中緩緩地道：“‘神劍御雷真訣’！你教的好弟子啊。”

　　水月大師卻并未理會田不易。

　　她的眼中帶著濃濃的擔憂之意，看著那狂風(fēng)中站定的弟子。

　　濃霧散去，顯出秦?zé)钌碛皝?。此時他也騎虎難下，陸雪琪使出青云門無上真法“神劍御雷真訣”，神念已將擂臺一片區(qū)域鎖定，哪怕他強行沖突而出這片區(qū)域，也無法擺脫神念之鎖定。

　　九天之上的神雷，終將落下！

　　“玉清始清，真符告盟——”古老的“五雷咒法”之咒文，自秦?zé)羁谥幸髡b而起。雷霆，乃是天地之威也。道門法訣之中，多以雷法為尊，是為天道神罰，威能最盛。

　　陸雪琪使出無上真訣，秦?zé)顭o法可憑，唯有再施“五雷咒法”，以雷霆對抗雷霆！不過二者之間，雖都是天地間最為至剛至陽的雷霆，但細微之處，也有區(qū)別。神劍御雷，招引而來的是天雷，屬于“天、地、云、水、妖、斗”六部神雷之一；秦?zé)钏蕖拔謇字洹?，乃是“金木水火土”五行神雷?p>　　五行神雷，兼具陰陽。神魂元神，謂之陰，即“神相觀想法”所修之雷，乃是“陰雷”；體魄精元，謂之陽，“五雷咒”凝練“雷契”，所修神雷便是“陽雷”。陰陽和合，是以秦?zé)钚薜睦追?，比一些年長青云弟子所修“五雷咒”更加厲害。

　　再加上秦?zé)罹ā八尽眱上滴逍械婪ǎ蛊湓凇八?、木雷”兩系，天然便超越常人。神秘“融靈”法相，讓他有了將諸般雷霆之力，聚合而一的方法，雷霆本身乃是一體，雖有細分，但比起強行融合水、木兩行，要輕松得多。

　　“——吼電迅霆，聞呼即至，速發(fā)陽聲！”

　　氤氳雷光，充盈了秦?zé)铍p目，使其顯出一種亙古洪荒般巍峨氣度?！叭陟`”法相之力使諸般雷霆整合而，給了他直面青云無上真訣的可能！

　　三道雷契一一閃爍之后亮起，化作古老符文，銘刻在他眉心與雙掌之中。一道道細微的雷霆，自符文里跳躍，神雷白熾藍光映照著秦?zé)铑^腦神臺，一雙手掌也被籠罩在雷光之中，璀璨刺目！

　　秦?zé)铙w內(nèi)的真元，猶如被點燃焚燒一般，快速消耗著。

　　他抬起頭，望向那道雷云密布之下清麗身影。

　　一聲長嘯，秦?zé)钌砘坠?，在雷霆電閃的爆響之間，往陸雪琪所在電射而來！

　　爍爍雷光之下，陸雪琪玉顏之上全無血色，銀牙輕咬，心中沒來由的出現(xiàn)一陣驚慌。因為真正施展出“神劍御雷真訣”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小覷了這門青云無上道法，御使它的難度，比她預(yù)計之中難了至少三成！

　　煌煌天威，給了她極重的負擔與壓力。

　　即便手持神兵“天琊”，但那近在咫尺的雷霆，仍讓她心里一陣敬畏，體內(nèi)真元更是如同飛撲激流那般傾瀉而出，經(jīng)脈之中前所未有的顯出一種鼓脹疼痛，竟只是由于真元流逝過快！

　　秦?zé)罨淼哪堑览坠?，已然沖天而起。

　　陸雪琪布下多層護體屏障，但那并未遲滯秦?zé)钅呐缕痰臅r間。防御、困敵等法訣，本身就不是陸雪琪所長，她最適合的防守，從來都是進攻。

　　至此之境，陸雪琪方知進退兩難！

　　她僅剩最后一道屏障，布置在周身一丈之外。九天上烈烈罡風(fēng)，透過屏障之后變得輕柔，撩起縷縷發(fā)絲。秦?zé)钪苌?，已被那雷光籠罩，她能夠看清的只有一張臉，以及沉凝如淵的雙眸。

　　在秦?zé)畹难壑?，爍爍雷光之下，那倔強的容顏朱唇輕抿，映著天際湛藍光輝，竟有幾分凄美之色。

　　“唉~”

　　“切磋比試而已，何必這么拼呢？”

　　話語說出，卻掩蓋在隆隆雷聲之中。

　　轟??！

　　神雷落下！

　　擂臺四周之人，只看到秦?zé)铒w身而上，但好像終究慢了一籌——九天神雷已然落到陸雪琪錚鳴“天琊”之上，折返后化作一道道白熾雷霆，形成一片雷域，往秦?zé)铑^上籠罩而下！

　　唯有陸雪琪，分明在那停頓的一瞬，看到秦?zé)畛聊p眸之下的臉龐，那未曾傳出的話語，以及嘴角所勾起的一絲溫和弧線。

　　陸雪琪心神一震，方才他——！

　　“神劍御雷真訣”她還未曾修行到精深之處，能夠成功御使出來，已是極為困難，想要收回卻是萬萬不能。

　　“喝~！”

　　雷光里，秦?zé)铍p手一合，凝出一道凝實的雷霆光束。光束璀璨奪目，若有實質(zhì)！秦?zé)铍p手擎住雷霆光束，抬起頭來，望向那萬丈雷光，往陸雪琪而去的身影折返，在一陣長嘯聲里倒迎而上。

　　雷霆光束所指，竟是那九天雷域！

　　片刻靜滯之后，狂風(fēng)大作！

　　恍若九天傾覆的一聲巨響，震得通天峰眾人盡皆變色。那烈烈狂風(fēng)，更是吹得眾人無法站定，許多弟子不得不御使真元，撐起護體屏障，方才能夠繼續(xù)觀看那九天之上的神威碰撞。

　　烏云之間，神雷翻涌猶如荒古巨獸，讓人心悸！

　　如此威勢，讓人忘記了時間，直到感覺眼前忽然一亮，黑暗的云層里投下一束明亮陽光。眾人凝神去看，隨即驚愕的發(fā)現(xiàn)那翻滾的烏云，竟被莫名的力量穿透出一道孔洞，使得原本天光從孔洞里透入進來。

　　那一束陽光像是開端，籠罩了通天峰的層層烏云里，隱約中似有一聲不甘的雷鳴之音，接著道道溫暖太陽光束，如同一把把利劍，紛紛刺透天際的烏云，層云盡掃，陽光重新朗照在云海廣場。

　　擂臺四周散開的觀戰(zhàn)之人，有的欽服贊嘆出聲。

　　不過更多的青云弟子，仍自陷入深深的震撼中，沒能回過神來。直到周遭狂風(fēng)息減，有人覺察四周變化，環(huán)顧一遭云海廣場，驚呼道：“廣場的云霧怎么散了？”

　　眾人聽聞此言，連忙往周圍一看，果然，那終日被淡淡薄霧籠罩，使得置身廣場如若仙境的所在，竟平生頭一回露出了其間真容！一塊塊平整的漢白玉，映著陽光閃爍熠熠光彩，耀眼奪目，倒也是另一番眾人未曾見過的景致。

　　錚！

　　“天琊”神劍落下，緊接著是一道白衣身影。

　　陸雪琪面色蒼白，胸口起伏不定，真元徹底耗盡之后，她不得不拄著“天琊”，方才能夠站穩(wěn)。

　　隨后是雷光消散之后落下的秦?zé)睢?p>　　相較除了消耗過大，已然沒了再戰(zhàn)之力的陸雪琪，秦?zé)畲藭r比她看起來慘多了——藍色道袍破縷，渾身帶傷，一張臉好似涂了層漆黑的煙墨，頭發(fā)凌亂炸開，周身竟還有一縷縷青煙騰起。

　　觀戰(zhàn)之人見狀無不嘩然，為其投來贊嘆而同情的眼神。

　　直到——秦?zé)钤谛淇谝魂嚸?，取出一顆寒意陣陣的靈珠，牽引靈珠精力招來一道水潤靈光，兜頭落下，而后發(fā)出舒服的一聲嘆息。

　　天降甘霖！

　　周圍觀戰(zhàn)的青云弟子，心頭頓時浮現(xiàn)一種無法言說的憋屈之感。

　　“咳咳咳！”

　　秦?zé)罘€(wěn)住身形，忍耐著周身雷霆肆虐之后的陣陣疼痛，他看向陸雪琪。內(nèi)心之中泛起一陣愉悅，自然而然地先是一聲輕笑，而后漸漸出聲，終是釋然大笑。陸雪琪神色極為復(fù)雜，倒握“天琊”，在損毀擂臺的巨木碎屑中踏前幾步，道：“方才，你——”

　　“嗡！”

　　“白虹”仙劍一聲顫鳴，繞著秦?zé)钪苌盹w旋幾圈。

　　他打斷了陸雪琪的話，又以實際行動表明了凄慘外表之下，仍然存留著少許真元法力的事實。

　　“‘陸師妹’，承讓，承讓！”

　　“你！”

　　某個無良的家伙，故意咬重那稱謂的發(fā)聲，透出一種頗為欠缺教訓(xùn)的得意之態(tài)，讓人火大！心性本就有些倔強好強的陸雪琪，蒼白玉顏之上都氣得泛起暈紅，手掌抓著“天琊”，恨不得一劍刺過去！

　　可惜，冒然使出無法掌控的真訣，已然耗盡了她的真元法力。別說使出“天誅劍訣”這般神通，便是最基本的御物，她也無以為繼！

　　而對手，卻明顯還有余力。

　　但陸雪琪，輸?shù)脴O為不服氣！

　　若非對方那近似無賴的斗法戰(zhàn)術(shù)，讓她不得不冒然使出失控的真訣，以至于周身真元耗盡，又怎會輸?shù)眠@般徹底？但是，驕傲如她，終是無法忽略九天雷霆的映照之下，那瞬間的停頓折返，以及那“五雷咒法”凝聚的雷霆光束！

　　失落感涌上心頭，陸雪琪銀牙緊咬。

　　心緒幾度起伏之后，她抬起頭來：“你贏了，‘秦師兄’！”

　　聽著那同樣在話語里著重強調(diào)的稱呼，秦?zé)钫诡佉恍Γ骸昂呛牵”而后，如同失了支撐那般，“撲通”一聲往后倒去，跌入擂臺碎木里濺起一陣塵屑。

　　“七師兄！”

　　“老七！”

　　宋大仁、吳大義幾個驚呼一聲，連忙自隊伍里搶出。然而另一道身影卻比他們更快，原來是田不易一閃之下，便來到秦?zé)钌磉?。抓起秦?zé)钍直?，田不易細細查探一番，臉色大變，忍不住斥道：“胡鬧！”

　　宋大仁、吳大義、田靈兒等人簇擁過來時，只見秦?zé)铍p目緊閉，七竅之中溢出一縷縷鮮血，在那雷霆肆虐后的焦黑皮膚上流淌而下，眾人不由怔住，隨即便是滿腹擔憂。

　　“爹！”

　　“師父，老七他——”

　　“別吵！”田不易皺著眉，他惱怒秦?zé)睢昂[”之余，心中也未嘗沒有觸動，以至于話語里都透著急切，“還死不了！大仁，你們在這兒等你師娘，為師先走一步！”

　　陸雪琪反手握劍，怔怔地看著某個人。

　　忽然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卻是水月大師伸手拉著她，有些擔憂地道：“雪琪。”陸雪琪回身望了一眼恩師，水月大師從她臉上，看到了平日從未見過的復(fù)雜神情，直到與水月對視，方才落寞地低頭：“師父，弟子、敗了?！?p>　　水月大師一時默然，只是上前來，握住了她的手。

　　師徒倆不約而同那般，望向某個矮胖之人，抱起昏迷的秦?zé)铒w走。

　　輕盈的云霧，慢慢從不知名處，又彌散到了云海廣場。

　　暖暖太陽朗照，山風(fēng)輕輕吹拂，不遠處的山谷溝壑之間，瑞鶴長鳴，靈禽飛舞。一切好似從未有過變化，天地生靈仍然那般悠然自若，云淡風(fēng)輕。

　　在諸脈弟子津津樂道之中，前四的兩場比試，已然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