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捆綁上船
瘦衛(wèi)兵就守在門邊,病患似乎嗅到了他的氣息,像突然從夢中驚醒,劇烈掙扎起來。
他神情猙獰地瞪著瘦衛(wèi)兵,發(fā)出野獸一樣的低咆聲,繩索也被掙得“咯吱”作響。
“牧師,”瘦衛(wèi)兵嚇了一跳,“我們最好把他關(guān)回去,如果他掙脫繩索就糟糕了?!?p> “沒事,我很快就能醫(yī)好他?!?p> 江北查看了一下病患的情況,病患的臉臟得幾乎快看不出相貌,唯獨一雙紅色的眼睛分外醒目,衣服也破破爛爛的,從破口中隱約能看到正在潰爛的傷口。
江北擔心海勒發(fā)覺自己離開了臨時教堂,事情有變,沒浪費時間,把手掩在袍袖里,虛按在患者的一處傷口上方,口中念誦牧師禱言,假裝在驅(qū)散疫病。
在江北低沉而冗長的聲線中,病患體內(nèi)的疫病匯聚到那只手上,又轉(zhuǎn)化成力量涌入了那副骨架。
江北感受著剛涌入骨架的能量,忍住了把所有病患的疫病全吸收掉的沖動,治愈這場瘟疫,對布瑞爾鎮(zhèn)而言是個大事件,拖一拖,收獲將更多,同時暗暗想著自己也許應(yīng)該演一演,使治療疫病的過程顯得更艱難一些,這樣能獲得更多感激,可惜沒那個時間在這里浪費。
江北治療時,瘦衛(wèi)兵把另一名衛(wèi)兵也喊了過來,防備病患突然掙脫逃走。
但就在兩個人眼巴巴的注視下,病患眼中的紅光迅速暗下去,接著咳嗽起來,聲音嘶啞地要水喝。
“他……他好了?”
兩名衛(wèi)兵一臉驚懵,他們親眼見證過這種疫病治療的難度,不管海勒牧師采用什么辦法,病患的病情始終在加重,從來沒好轉(zhuǎn)過。
可在苦行僧的治療下,只過了短短幾分鐘,病人就恢復了神志,幾乎可以用奇跡來形容了。
“看來我研究的辦法有效果?!苯苯忾_捆著病患的繩索,扶他靠墻坐下,然后把寬大的袍袖貼著荒草拖了幾個來回。
袖子很快被草葉上的夜露沾濕,江北把水擰到病患嘴里,問:“好些了么?”
病患又咳嗽了一陣,點了點頭,但大病初愈,精神上有些萎頓,靠在那里微微喘息著。
江北不敢多耽擱,對兩名士兵說,“麻煩兩位照顧一下他,順便觀察觀察,如果沒問題了,明天讓家人生病的鎮(zhèn)民來臨時教堂找我,這種疫病的治療很困難,我得回去做些準備?!?p> “牧師,您先回去休息吧,”瘦衛(wèi)兵一臉高興的樣子,苦行僧是他最先遇到的,也是他極力把對方挽留了下來,這場詭異而又突然的瘟疫才有了被遏制住的希望,“這里交給我們就好,如果病人沒問題,明天一早我們就去向鎮(zhèn)守匯報這件事?!?p> “那辛苦兩位了?!苯辈辉俣嗾f,出了冷爐莊園,回到了那棵大樹下。
“這么快就辦妥了?”凱瑟琳正在樹下等。
“我辦事一向很有效率,”江北笑道,“回去吧?!?p> 兩人向布瑞爾鎮(zhèn)走去,一路上,凱瑟琳始終低著頭,有些沉默。
江北能揣摩出一些這姑娘的心思,覺得最好還是和她談?wù)?,說:“凱瑟琳,我有事想和你聊?!?p> “什么事?”凱瑟琳轉(zhuǎn)過頭,看到了江北隱藏在兜帽里的眼睛,濃重的夜色使那雙眼睛看起來比平時還要亮,可這雙澄凈的眼睛卻屬于一個死靈。這樣想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失落從她胸口浮起來。
“我的事,”江北用了朋友間說話時才有的語氣:“其實我知道,原本熟悉的人是個亡靈,一時很難接受,但這就是事實,不必去刻意固守某個幻想,凡事要向前看。我能從苦行僧變成亡靈,有朝一日,未必不能從亡靈變成一個活生生的人?!?p> “我知道的。”凱瑟琳淡淡笑了笑,目光變得溫和了些,心里在想,不管是苦行僧還是亡靈,有一點始終沒變,這個死靈有著洞察人心的眼睛和超然灑脫的智慧。
次日一早,臨時教堂就被吵嚷的鎮(zhèn)民包圍了。
就在昨晚,一名被關(guān)在冷爐莊園的病人回了家,稱傳聞離開布瑞爾鎮(zhèn)的苦行僧沒有走,一直呆在臨時教堂,還說是對方治愈了他。
得到消息的人都趕了過來,吵嚷著要見那位苦行僧。
“我好久沒見過苦行僧了,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焙@仗氯顺吵臭[鬧的鎮(zhèn)民,匆匆去閣樓找了江北,惱怒地瞪著他問,“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肯公開我的存在,我只好去公開我自己,有什么不對的?”
江北若無其事地說,計劃已經(jīng)成功,現(xiàn)在主動權(quán)又回到了他手里。
“公開你自己?”海勒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忍不住笑起來,“麻煩你先搞清楚狀況,你是個亡靈,我如果向艾瑞森鎮(zhèn)守匯報你的真面目,你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p> “我覺得是你沒搞清楚狀況,”江北也笑起來,“你只管去告,我會說你一直知道我的身份,故意把我留下來圖謀不軌,動機是你不滿鎮(zhèn)民對你的態(tài)度。
昨晚我在冷爐莊園碰到了衛(wèi)兵,告訴他我一直在臨時教堂,你又極力狡辯我離開了,艾瑞森又不是沒長著腦子,看到我就在這里,你覺得自己能解釋清么?”
海勒忽然不笑了,這確實是個問題,他一直對外堅稱苦行僧離開了,可苦行僧又跑到冷爐莊園治好了一名病患,明顯矛盾,在艾瑞森看來,他確實有隱瞞不報的嫌疑。
動機聽起來也很合理,他不止一次在心里想過要報復一下那些瞧不起他的鎮(zhèn)民,只不過沒這個膽子。
“現(xiàn)在最好的情況,就是回到以前,”江北悠閑自在地說,“你還是你,我還是苦行僧,大家誰都沒危險,你考慮一下?!?p> “你別太得意,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海勒惱羞成怒,被一名苦行僧壓制也就算了,可被一個亡靈壓一頭,他有些難以接受。
“沒問題,反正我是個亡靈,大不了再死一次,”江北站起來向門口走去,“你愿意陪著我一起玩完,我不介意?!?p> “你要干什么?”海勒警惕地攔在了門前。
“你不是說要魚死網(wǎng)破么?我這就去找艾瑞森自首,”江北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哎,可惜了凱瑟琳?!?p> “你別開玩笑,”想到女兒,海勒恍然醒覺這個網(wǎng)他根本破不起,“我同意公開你的存在,你還是苦行僧,我還是我,大家誰也別說誰?!?p> “誰跟你開玩笑,”江北有心耍耍這位牧師,以報昨晚被研究之仇,“我這個人就是有個倔脾氣,說出來的事必須辦到,麻煩你讓開?!?p> “你別過來,否則我對你不客氣了?!焙@账浪蓝轮T口威脅道,忽然想起自己奈何不了這個亡靈,臉色變得很難看。
“也罷,既然你堅持,我就退一步,”江北不可能真去自首,笑道:“但你昨晚折騰了我大半宿,我很生氣,你在地上爬幾圈,再汪汪叫幾聲,這件事就算扯平了?!?p> “那是狗才做的事!”海勒羞怒地說。
“那我去自首?!苯弊鲃菥鸵崎T而出。
“停,我叫。”海勒猶豫片刻,暗想反正沒外人看到,大丈夫忍一時之辱,換得海闊天空,叫幾聲也沒什么損失,于是趴在地板上,一邊爬動,一邊“汪汪”叫起來。
不料才叫了兩三聲,凱瑟琳忽然推門而入,看到父親的情形,驚訝地問:“爸,你趴在地上學狗叫干什么?”
“我……”海勒一張老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成了血紅色,只恨自己不是只蟑螂,不能順著地板的縫隙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