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節(jié) 洞窟
“咳——噗！”
若不是勞拉發(fā)出聲音，洛一凡恐怕再過上半天也發(fā)現(xiàn)不到她就在自己身邊。
勞拉的半個身體都被砂石和土灰埋住，她一邊咳嗽一邊用手肘撐起上身?？装驳纳眢w暫且不知，但她的頭臉上到處都是深淺不一的擦傷。
看她的樣子洛一凡就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勞拉！”
洛一凡使出吃奶的力氣抱著她的上身把她從泥土中拽了出來。
勞拉的眼神還有些迷離，也許是在墜落時撞到了頭部。她無意識地細(xì)聲呢喃著：“水……給我……水……”
水囊是行軍的標(biāo)配，洛一凡既然隨身帶著長劍，這種必備品自然也不會缺。
所幸這東西還牢牢綁在腰間。他摘下水囊遞給勞拉，女將軍咕嘟咕嘟灌了兩口，卻是“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意識大概清醒了些。她又抓起水囊用了些清水漱口，倒了些水在手心里，用鼻孔緩慢吸入，而后從口中嘔出，以清理進(jìn)入呼吸道的塵土。大概重復(fù)了三四次，她才又灌下幾口水，把已經(jīng)空掉的水囊還給洛一凡。
洛一凡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將水囊掛回腰間，有些后悔今天沒有多喝點(diǎn)水。自從進(jìn)了遺跡后他就滴水未進(jìn)，現(xiàn)在水囊空空如也，萬用儀也不知掉到了哪里。如果一時半會兒無法離開，他們就只能在這洞窟中等死了。
“對不起……”
勞拉的眼神清亮了些，察覺了他的動作，帶著歉意說道。
“沒事。”洛一凡大度地拍拍手，“這里說不定還有什么危險(xiǎn)，我又沒什么自保能力，保證你的狀態(tài)才是最重要的?！?p> 勞拉將臉上的塵土拍打下去，輕聲一笑：“呵，誰說的，我覺得你很有智慧啊。之前在山上也是，剛才在遺跡里也是……你的頭腦總是轉(zhuǎn)得很快，這一點(diǎn)我們都及不上你。”
兩人分開了一小段距離，各自清理了一下身上的泥土，確認(rèn)自己的傷勢。
“那種靈光一現(xiàn)的猜想連小聰明都算不上，最多只是運(yùn)氣好而已。你是中規(guī)中矩的指揮者，如果咱們各領(lǐng)一只軍隊(duì)開打，恐怕不到兩分鐘我就繳械投降了。沒受過訓(xùn)練就能當(dāng)上將領(lǐng)的奇才確有不少，但我絕對是排不上號?！?p> “呵呵，有自知之明這一點(diǎn)我也很欣賞。至于自保能力……等回去之后，我會好好鍛煉你一段時間，教你一些防身的技巧，再怎么說也是我的人，到了外面可不能隨便被人欺負(fù)——唔！”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的言語略有不妥，勞拉悶哼一聲止住了話頭。洛一凡假裝什么都沒有注意到。他咳嗽一聲轉(zhuǎn)過身去，恰好和不遠(yuǎn)處那位藏在一根石柱旁的妹子對上了視線。
“……拉菲小姐，你就打算一直站在那里嗎？”
白袍的祭司少女動起腳步，無聲地來到兩人身邊。離得近些，洛一凡看清了她的狀況，也許是身著白衣的緣故，此刻的她看上去比勞拉更要凄慘許多。衣袍已經(jīng)被徹底染成了土色，額頭、下巴和雙手上的擦傷都很嚴(yán)重，尤其是眼角下方的烏黑淤腫，讓她的左眼因疼痛而微微瞇起，臉上倒沒有顯出多少痛苦之色。
這貴族小姑娘還挺能逞強(qiáng)的。洛一凡暗想。
“拉菲！”勞拉被嚇了一跳，“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待在那兒的？”
“大概從‘對不起’開始?！?p> “那豈不是站了好久？你怎么不出聲??？”
拉菲的聲音平淡而空靈：“我不知道會不會打擾到你們。”
“打、打擾？你什么意思，別亂說啊……”
勞拉嘴上爭辯，卻是把頭扭到一邊，尷尬地揉捏著自己耳側(cè)的短發(fā)。洛一凡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身為男人的矜持也讓他不打算去做多余的猜測。
“克勞德和羅曼都不在嗎？”拉菲問道。
“沒有看到?！甭逡环怖蠈?shí)地回答。
“羅曼……”勞拉有些擔(dān)憂地咬住嘴唇，“我本來是把你們兩人都護(hù)住了的，可在下墜過程中卻脫手了……不知他現(xiàn)在有沒有事?！?p> 洛一凡單手搭在額頭向?qū)m殿遺跡中央望去，視野中只有殘損的墻壁和灰蒙蒙的陰影。
“別太擔(dān)心了。”他說道，“搞笑角色一般不會太早領(lǐng)便當(dāng)?shù)?。羅曼那么能惹麻煩，老天爺才懶得把他收走呢?！?p> 勞拉擠出一絲笑容，也不知是在安慰他還是在安慰自己。
拉菲取出她的折疊法杖，輕聲念出一句咒語。法杖的前端膨脹出一只拳頭大小的光球，照亮了周圍的一小塊范圍。在光芒之中，三人身上的傷勢顯得更加嚴(yán)重，但此刻誰都沒有閑心去理會這些。
伴隨著“鐺啷啷”的動靜，她從法袍下掏出了三枚眼熟的青銅環(huán)。
“在剛剛尋找你們的路上找到的。”
面對著兩人驚訝的目光，拉菲如此解釋，接著卻是轉(zhuǎn)向洛一凡，輕聲問道：
“庫洛……名字聽起來有點(diǎn)不像，但看你的特征，你應(yīng)該是理想國度人，沒錯吧？”
“呃……”洛一凡用食指撓著臉頰，“就算是吧?！?p> “那好?！?p> 拉菲這么說著，收起法杖掏出那本巴掌大的筆記，撕下一頁寫有文字的紙張遞給洛一凡——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幫忙。”
……
“嗚……呃……”
羅曼的意識伴隨著痛楚回到他的身體中。
痛死了，渾身上下都在痛。但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別的感覺。像是有什么人用兩只手按著他的腦袋，以柔緩的動作為他做著頭部按摩。伴隨著對方的動作，羅曼的腦袋變得輕飄飄的，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從他的腦中逐漸被吸走一般。
他掙扎了兩下，睜開眼睛的時候，面前是克勞德那張關(guān)心的臉。
“你醒了？”克勞德柔聲說道，“看外表傷得不輕，但我想應(yīng)該沒有傷到骨骼和臟腑。算你走運(yùn)?！?p> 羅曼沒有立即回答，他有些緊張地望著面前的男人，喉頭空咽了一下，恐慌之色在他被塵土蓋滿的臉上一閃而逝。
“怎么了？”
“哦，不，沒什么。”羅曼躲避著克勞德的視線答道。
他爬起身來，胡亂拍打著臉上的塵土。一手向背后摸去，從洛一凡那里借來的長劍還好端端地掛著，這讓他松了口氣。
他警惕著四下望去，除了破損的建筑和殘碎的磚塊，還有許多腐朽碎裂的人骨遍布地面，和之前在遺跡中遇到的死靈相仿，只是這里的骨頭都沒有動彈而已。
“我們應(yīng)該是掉到了地下洞窟里的另一座遺跡了吧……”克勞德在他身旁說道，“總而言之，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其他人，確認(rèn)他們平安——羅曼，你有在聽嗎？”
“……嗯？哦！你說得對！”
羅曼不自然地應(yīng)答著，他的眼珠亂轉(zhuǎn)。
克勞德滿臉狐疑地盯著他。
“到底怎么了？你的樣子看起來很奇怪，不舒服嗎？”
“沒事沒事，走吧走吧?！?p> 羅曼有些急躁地說著，揮揮手示意克勞德走在前面?？藙诘乱矝]再多問，只是帶著疑惑的表情轉(zhuǎn)過身去。
羅曼跟在他的身后，陰晴不定的臉上閃過一抹狠辣的光。
……
“找我？”
洛一凡不敢置信地指著自己的鼻尖。
那顆光球在三人身周盤旋著，他們的臉上明暗交替變換。
“你沒聽錯?！崩奇告附忉尩?，“根據(jù)石板上的記載，阿巴登的封印解除后，只要念誦魔咒引動神物之力即可將其擊殺。但我已將石板上的咒文分別翻譯成原初通用語和現(xiàn)代通用語，不管念出哪一種，這三枚青銅環(huán)都沒有給出任何反應(yīng)?！?p> 的確，她手中那幾枚銅環(huán)灰不溜秋的，跟遺跡里其它的古物沒什么差別，怎么看也跟“神器”二字沾不上什么邊。
洛一凡依然困惑：“可你就算找我，我也不懂什么上古文字啊……”
“聽我說?！崩朴行?qiáng)硬地將那張紙片塞進(jìn)洛一凡手里，“學(xué)術(shù)界一直有一種傳言：上古文字和理想國度的文字有許多微妙的相似之處。理想國度的文字我也學(xué)過一些，但試著讀了一下，仍然沒用。所以我想請你這個理想國度人看看，是否在朗讀咒文時需要某些我所不知的竅門?！?p> 也就是病急亂投醫(yī)么……
洛一凡只得無奈地展開紙片，瀏覽一番。從上至下，拉菲將原初通用語、現(xiàn)代通用語和理想國度的文字都列了下來。
原初通用語指的是靈歌先知最初發(fā)明的通用語，經(jīng)過千年演變后成為了現(xiàn)代版本的通用語。洛一凡自然看不懂原初版，現(xiàn)代版倒是能讀得很順暢，但這沒點(diǎn)卵用。
至于理想國度的文字……
洛一凡沉默了一會兒，表情有些苦澀。
是方塊字。換言之，就相當(dāng)于是異世界的遠(yuǎn)東文字。
無論哪一個看起來都很眼熟，但真正認(rèn)識的卻一個都沒有。
即便擁有著相似的文化體系，最終也發(fā)展成了完全不同的樣子。
他在此刻再一次領(lǐng)會到，前世與此世，終究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抱歉，我……”
不需再說什么，只要看他的臉色，拉菲便知道他幫不上忙。即便如此，她也沒有流露出明顯的失望，只是伸手將他遞回的紙條推回，輕聲道：“你先拿著，也許之后能夠想到些什么?！?p> 她的手如外觀一樣細(xì)膩而柔軟，但洛一凡此時可沒有去品味的余興。不忍徹底打破她的希望，他只得收起紙條無聲地點(diǎn)頭，但自己心里卻沒抱什么期待。
看都看不懂的文字，還要怎么去讀出竅門？除非像武俠小說里面寫的，每個字都能當(dāng)成練功的小人兒看。
勞拉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問道：“如果直接按照上古文字的讀法呢？”
“沒可能的?！崩茞瀽灥卣f，“依靠一些規(guī)律做到翻譯還可以，但想要知道上古文字的讀音，除非能跨越時間回到千年前的遠(yuǎn)古時代。別說是我，就算是研究了先知典籍?dāng)?shù)百年的教國，也找不出一位能夠念出上古文字的大師。”
“……說得也是?！眲诶缓靡馑嫉匦π?，她寬慰拉菲，“別擔(dān)心，車到山前必有路。也許神物只有等阿巴登現(xiàn)身后才能夠發(fā)揮作用，現(xiàn)在著急也沒有用?！?p> 這樣的說法讓人有些放心不下，但也實(shí)在沒有別的方法可想，拉菲只得默默點(diǎn)頭。
三人商議一番，決定一邊尋找羅曼和克勞德兩人，一邊探索離開洞窟的道路。
于是在頭頂光球的指引下，女將軍、祭司和一名派不上用場的魔術(shù)師，三人小心翼翼地在龐大的宮殿建筑群中邁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