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節(jié) 營會
“薩托萊特的村民早在十幾天前就全數(shù)進入新月城，你們的推斷沒有錯。村中的那些平民并非本地人，而是來自弗利斯特州的其它村莊，是被蠻人脅迫著來到這里的。”
發(fā)言者是秘書官瑪麗安娜，她沒有看自己手中的報告文稿，聲音不大，卻剛好讓營帳里的每一個人都能聽得清楚。
時間已近深夜，月輪高掛中天。
勞拉和菲莉絲兩人早在幾小時前就率隊將目標(biāo)地村莊中的蠻人趕盡殺絕。軍中各隊早已訓(xùn)練磨合多年，配合嫻熟，裝備精良，戰(zhàn)力比運輸班又高出了幾個檔次，豈是那幫烏合之眾的蠻人能比的？
蠻人的石矛刺到她們的甲胄上只能“呲啦”一聲滑開，倒是她們的長劍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將蠻人粗陋的獸皮與他們的半身一同割裂。
正如勞拉臨行前所言，兩隊女兵出去了多少，回來便仍是多少，只有十?dāng)?shù)人因各種原因受了些輕傷，目前正在醫(yī)療班中接受治療。
新月城方面，幾位貴族熱情邀請勞拉等諸位統(tǒng)領(lǐng)入城參加慶功宴，被婉拒后也沒有強求，而是應(yīng)鳳翼軍請求調(diào)撥了數(shù)日份的物資作為支援的答謝。眼下鳳翼軍營地就設(shè)在城外不遠處的湖泊附近，勞累了許多天的女兵們終于能夠痛痛快快洗個澡了。
身為主將，勞拉沒有洗澡的余裕，只是簡單清洗了一下短發(fā)。眼下她濕漉漉的頭發(fā)還沒有擦凈，在營帳中燈光的映照下散發(fā)著宛如珍珠般的光彩。
早間參會的諸位統(tǒng)領(lǐng)如今又聚在議事營帳中，有些在聚精會神地聽，也有幾人開起了小差。騎兵隊統(tǒng)領(lǐng)瑟蕾娜躲在兩名姐妹身后，悄悄打起了瞌睡。
羅曼翹著二郎腿坐在營帳角落，邊聽邊抖動著腳，和往常一樣毫不正經(jīng)。但他剛才的報告卻半分也沒有隱瞞，將晚間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勞拉。畢竟要說他率領(lǐng)著二十多人就把六十多號蠻人給剁成了肉醬，這種瞎話連傻子都不會信。
“真的是為了月神祭？”勞拉輕聲念叨，“但是……以前蠻人從沒有在王國境內(nèi)這樣做過，為何獨獨這次……”
“也許只是巧合？”菲莉絲猜測道，“他們恰巧發(fā)現(xiàn)了那個祭壇，臨時起意？”
瑪麗安娜輕咳一聲，提醒道：“剛才我不就說了么，那些平民是蠻人們在北上過程中從各個村子擄走的，最終在薩托萊特匯集。也就是說他們——”
“早有預(yù)謀！”羅曼一拍大腿插進話頭，“對！我就是這么推理的！”
有幾位女統(tǒng)領(lǐng)對他投以懷疑和鄙視的眼神。
不知為何，瑪麗安娜輕輕“哼”了一聲，對他不理不睬。
“也就是說，他們從一開始入侵王國邊境時就已經(jīng)做好了這樣的打算?！眲诶銎痤^來，眼神恍惚，“可是，到底為什么……”
瑪麗安娜補充道：“還有一則消息，也是從那些獲救村民口中得知的。他們之中的一部分先是被蠻人往東北方向押運，直到昨天才開始轉(zhuǎn)往薩托萊特方向移動……我想他們一開始的目標(biāo)也許是東北的某個村落。”
“唔……”
勞拉有些頭痛地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在搏殺了一天后還要思考這樣的問題，她實在有些力不從心。
“將軍，想不通就先放著吧?！狈评蚪z善解人意地起身勸道，“反正那些平民已經(jīng)安全進入新月城了，這點事我們有時間可以慢慢琢磨，或者上報王都派人來調(diào)查。我們只是軍人，沒必要為這種問題傷神?！?p> 勞拉輕輕點頭，這話正合她意。
“說得是，那就先不考慮了。諸位還有什么事情要匯報嗎？”
羅曼又舉起了手：“姐，還有那個蠻人的事兒呢！”
“是說那個出手狠辣的黑衣蠻人？”菲莉絲有些懷疑，“不到兩分鐘就干掉了六十多名敵人，真有那么厲害嗎？”
羅曼當(dāng)即激動地跳起來：“我還能騙你不成？”
不等菲莉絲答話，他便繼續(xù)嚷嚷起來——
“我跟你們說，那個家伙當(dāng)時就這樣，然后再這樣，‘唰唰唰’就是一片人頭落地！那些個腸子肚子滿天亂飛，那人連看都不看一眼，提上槍就這么一掃，周圍一圈人就全倒了！然后再這么一甩，想跑的人就給釘樹上了！那場面，我跟你說，要多刺激有多刺激……”
他手舞足蹈地走到營帳中間一通表演，口沫橫飛，看得身后的女統(tǒng)領(lǐng)們?nèi)炭〔唤Ｕ诖蝾纳倌缺惑@醒過來，心虛地四下瞄了一圈，見沒她什么事兒，于是又趴在前方女伴身上打起了呼嚕。
勞拉一手托著腮幫子冷漠地注視著羅曼，克制住內(nèi)心中一巴掌把他拍死的沖動。
她一直瞧不上弟弟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每次羅曼丟人的時候總會讓她想起自己跟他是一家人。
倒是菲莉絲不僅看得津津有味，還皺眉深思起來：“這么強，那他的實力恐怕不弱于當(dāng)年的劍圣了……”
“可不是嘛！這樣的英雄人物，本公子當(dāng)時都忍不住想跟他結(jié)交一下?！绷_曼做作地長嘆一聲，“唉，可惜，蒼天無眼，這家伙居然投了蠻人的胎！沒辦法，我也只好顧全大局，大義滅親了！”
“……你要滅什么？”勞拉眉角一抽。
女統(tǒng)領(lǐng)們憋笑憋得渾身顫抖。
菲莉絲用食指輕撫著自己的鼻尖，又思索片刻，說道：“聽說兩位小劍圣不是正在弗利斯特州嗎？會不會是她們之一變裝而來？”
“她們有什么變裝的必要？”勞拉問。
“這……”
菲莉絲自然答不上來，這時一旁的瑪麗安娜說：
“我建議如實上報王都，查詢一下武人們的登記記錄，不過估計是查不到什么。若是王國境內(nèi)有這么一位武藝高強的蠻人，肯定早就引起轟動了。而且我認為，我們該理性看待這件事。對方既然救了那些平民，也沒有與我們?yōu)殡y，說明至少不是敵人?！?p> “唔……”勞拉雙手交叉抵住下巴，思考一番后點了點頭，“的確。雖然我一直認為蠻人中不可能誕生什么英雄，但凡事皆有例外。也許這個蠻人就是有什么特殊的際遇，古往今來這樣的例子也不少了……就算他真有什么別的目的，至少在這次的事件上，我們理應(yīng)道聲感謝?！?p> 羅曼嘟噥一句：“你們這話怎么跟庫洛那家伙說得一樣？”
“說明這就是聰明人的判斷！”勞拉沒好氣地擺了擺手，“你一邊兒涼快去！諸位若是沒什么要報告的事，就散會各自回去休息吧！”
早已疲倦的女統(tǒng)領(lǐng)們紛紛告辭離去。斥候隊統(tǒng)領(lǐng)諾娃苦笑著架住哈欠連天的瑟蕾娜的身體，把她從營帳里拖了出去。
瑪麗安娜也疊起報告走出了營帳。羅曼嘻嘻笑著對她揮了揮手，她卻視而不見，一掀簾子便消失在門外，留下羅曼一人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
“怎、怎么了她這是？怎么不理我?。俊?p> 勞拉愜意地伸著懶腰，一手輕拍嘴唇瞇起眼睛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那模樣看起來竟有幾分嬌憨可愛的味道。
“傻子啊?！彼琢说艿芤谎?，“她說讓你該撤就撤，以自身安危為上，你答應(yīng)了?？墒窃谀愕膱蟾胬?，又說自己帶著運輸班朝著那么一大批蠻人‘英勇沖鋒’……雖說最后是安全回來了，但你出爾反爾不守承諾，人家女孩子能不生氣么？”
“可、可當(dāng)時那情況，我也是沒辦法啊！”
“我知道的。”勞拉呵呵一笑，起身走到弟弟身旁，“那種情況下，你身為貴族、軍人，同時也是一班統(tǒng)領(lǐng)，不管做出什么決定都有道理可言。重要的是，你擔(dān)起了這份責(zé)任。身為家人，我現(xiàn)在由衷地為你感到驕傲，父親大人一定也會對你刮目相看的?！?p> 她用輕柔的動作梳理著羅曼紅色的頭發(fā)。顯然長姐極少有過如此親昵的表現(xiàn)，羅曼一時有點呆滯，過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一抬手把她的手臂打開，臉上卻是露出了害臊的笑容。
“你竟然會夸我，哎喲我渾身上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彼v賤地說道，“哎，那你剛才怎么不跟茉莉姐解釋?。俊?p> “因為這是兩碼事?！眲诶吡艘宦暎D(zhuǎn)過身去，“我說你做得好，跟她認為你沒有守諾，這兩者并不沖突。你們的事情我才不想管呢。哎，那個年輕人怎么樣了？”
羅曼愣了一下，隨即才明白她指的是誰。
“庫洛那家伙啊……嗨，見了滿地死人當(dāng)場就吐了，還吐了不只一次！我讓他先回營帳休息了！”
“唔……”勞拉抿住嘴唇，自語道，“他是第一次上陣，也沒經(jīng)過什么訓(xùn)練，就這樣見到那種血淋淋的景象，會有這種表現(xiàn)也在所難免?！?p> 羅曼眨巴了兩下眼睛，目光變得曖昧起來——
“哎，老姐，你關(guān)心那家伙干嘛？人家可是有老婆的人……”
勞拉平靜地解釋道：“他原本只是個平民，我當(dāng)初強行征召他加入鳳翼軍就已是不該，而今又被你拉去對抗蠻人……這樣想想，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p> “哦，其實那家伙表現(xiàn)也不錯?！绷_曼點了點頭，把今日洛一凡的言行細細說了一遍，“這小子有眼色，有膽氣，有拼勁兒，關(guān)鍵還忠心……要說丟臉，無非就是吐了幾口。其實我當(dāng)時也差點兒吐了，只不過東西到了嘴里又被我給咽下去了，嘿嘿！”
“惡心死了，滾！”
勞拉一腳把弟弟踹出了營帳，沒有再去理會簾子外面的慘嚎聲。
她轉(zhuǎn)過身來，卻發(fā)現(xiàn)菲莉絲和維特還留在這里，并未隨女統(tǒng)領(lǐng)們一起離去，不由得有些意外。
“你們兩位……還有什么事要說嗎？”
菲莉絲和維特對視一眼，親衛(wèi)隊長輕咳一聲——
“將軍，實際上，今天我們突襲阿斯特洛爾德的時候，有一點小小的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