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幾天后他們就坐上了開往寧波的高鐵,這座沐浴著海風(fēng)的城市只來一次,便讓人有一種歸宿感。
上海人說起寧波人是很有一種親切感的,作為開埠后大批涌入上海這座移民城市的人口之一,寧波人于上海的發(fā)展而言功不可沒。
提起寧波人除了說他們精明的商業(yè)頭腦和務(wù)實(shí)到有些市井的行為習(xí)慣以外,就是他們過于節(jié)約的作風(fēng),許媽媽就經(jīng)常說,寧波人一塊腐乳可以吃三頓飯,也用一個小的細(xì)節(jié)說明了他們勤儉的生活習(xí)慣。也許正因如此,寧波的生意人作為浙商的代表之一才能始終細(xì)水長流延綿不絕。
“啊...”下了車,王澤凱升了個懶腰,高興地說:“我?guī)闳コ岳辖值乃ツ旮?,黃魚面,帶你去大排檔吃海鮮,既然來了不開心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先好好玩幾天放松一下。”他臉上洋溢著回家的喜悅,這種喜悅是她體會不到的。
快樂的情緒是很容易感染的,粉飾太平的幸福感直到下一個現(xiàn)實(shí)的真相將其打破之前是可以持續(xù)很久的。
疾馳的高鐵就像現(xiàn)代飛快的生活節(jié)奏,始終處于一種焦慮的心境之下,來不及看一眼沿路的風(fēng)景,好像今天走慢一步,明天的人生就會充滿危機(jī)。
危機(jī)感確實(shí)可以促使人前進(jìn),但這真的不是一種好的感覺。明明可以心平氣和地把想做的事一點(diǎn)點(diǎn)做好,但卻因?yàn)檫@種危機(jī)感而變得急躁,反而不知所措起來。
這一路上許知恩都在想,人這一輩子究竟要活成怎樣,才能算不枉一生呢?
雖然明知道迷茫是常態(tài),但她依舊很苦悶。
“媽,我回來了?!?p> 王澤凱的家就在老街邊上,石墻刷成了那種青灰色,推開鐵門是一個小小的院落,里面走出一個五十多歲的沉靜和藹的婦人。
“可算回來了,”看到兒子,她臉上的每個褶子都帶著笑意:“怎么看著又瘦了,是不是一忙就沒好好吃飯?”
“哎呀媽,我哪有,每頓都吃的飽飽的?!?p> 王澤凱的媽媽上下打量許知恩:“這位就是?”
“哦,她就是我電話里跟你提到的,我的女朋友,許知恩?!?p> 許知恩還從來沒有這么緊張過,不知所措地微笑點(diǎn)頭:“阿姨好,打擾了,打擾了?!?p> “不打擾不打擾,快進(jìn)屋吧?!?p> 這座獨(dú)宅雖然不大,但是明亮而干凈,足見主人的心思之巧,房間各處都放著很多書畫作品,看來王澤凱是從小受的藝術(shù)熏陶。
“我?guī)湍惆研卸Y拿上去吧?!?p> 許知恩趕忙說:“不用,阿姨,我自己就好?!?p> “既然來了就把這里當(dāng)自己家,別見外?!?p> “嗯?!彼B連點(diǎn)頭,乖巧得不得了。
“哦對了,家里房間是有三個,你們今天…?”
許知恩連忙說:“分開住,分開住就好?!?p> 王澤凱笑笑:“那你睡我房間,我睡書房,我?guī)湍惆褨|西拿上去?!?p> 自己家的房間比王澤凱在上海租的地方更有生活的氣息,也有很多他童年的痕跡,畫畫的獎狀,學(xué)校的畢業(yè)照,小時候的玩具模型,甚至是作業(yè)本,電影票,一樣?xùn)|西也舍不得丟,像是一個有囤物癖的人一樣把房間塞得滿滿的。
許知恩笑道:“你這屋子比我家還有年代感,請問你幾歲?”
王澤凱得意:“我這房間好東西可多著呢。”
“誒,你自己家也有這種畫?”她指著書櫥里放的一副畫,是和他上海公寓里的那副半成品風(fēng)格很類似的人物畫像。
“莫迪利亞尼的畫,我只是模仿而已,很有另類的一位畫家,很有才華,可惜時運(yùn)不濟(jì)英年早逝?!?p> 原來是這樣,是她無知了,當(dāng)時看到的時候還覺得這種畫像有些詭異。
“復(fù)讀機(jī)你都還留著,還有這么多磁帶?!?p> “小時候可寶貝了,一個月零用錢買的,當(dāng)然舍不得扔了。”
“哇…還有這么多DVD…讓我看看你都看些什么電影,有沒有奇怪的片子…”
“當(dāng)然沒有了,”王澤凱撓撓頭,小聲說了一句:“有也不放在家里好嘛,我又不傻…”
許知恩捏著他的臉:“嗨喲,你還真不傻。”
兩個人坐在床上,許知恩說:“你說你媽媽會不會不喜歡我呀?”
“你想太多了,我媽很隨和,很好相處。”
“那她萬一不喜歡我怎么辦呀?”
“不會的?!?p> 正說著,樓下王澤凱的媽媽喊了一聲:“收拾好行李就快下來吃飯吧?!?p> 王澤凱應(yīng)了一句:“好,媽,我們這就來了?!?p> 兩個人下樓,清清爽爽的四菜一湯就在飯桌上擺好了。
許知恩主動要求:“我去盛飯?!?p> “不用了,讓小凱去吧,你快坐吧,”他媽媽說:“我叫你知恩可以嗎?沒煮什么菜,你別介意?!?p> “不會不會,已經(jīng)很豐盛了,謝謝阿姨?!?p> “知恩啊,下次來不用帶這么多東西,太客氣了?!?p> “第一次來應(yīng)該的。”獨(dú)自面對他媽媽,許知恩有些坐立不安,兩只手局促地擦著腿。
“你,和小凱認(rèn)識多久了?”
“去年六月認(rèn)識的,有大半年了吧。”
“小凱這孩子跟他爸爸一樣心思單純,腦子一根筋,認(rèn)定的東西輕易就不會輕易改了。他一個人在上海生活也不容易,現(xiàn)在有你照顧他,我也就放心了?!?p> 許知恩謙虛道:“阿姨說哪里的話,我覺得他很有主見,是他照顧我多一點(diǎn)?!?p> 王澤凱把飯端上桌,忙不迭地給他媽媽夾菜,又給許知恩夾菜。
他媽媽說:“好了好了,瞧把你高興的,你自己多吃點(diǎn)吧?!?p> 晚上,許知恩走到二樓的衛(wèi)生間,王澤凱正在刷牙,剛洗完的頭發(fā)濕漉漉地耷拉在額頭,他在重重地親了許知恩一下,牙膏抹了她一臉,她嫌棄地擦了擦,兇道:“你干嘛啊?!?p> “沒什么,就覺得自己今天好幸福啊。”王澤凱抱著她蹭了蹭說。
“神經(jīng)病?!?p> 洗完澡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柔軟的被子蓋在臉上,深深吸一口氣,啊,全是王澤凱的味道。
這幾個月來一直在為工作的事焦慮,好久沒有睡過這么綿長甜美的覺了,醒來居然已臨近中午,年紀(jì)大了短眠是真的,她還是在二十代的時候才睡過這么久的懶覺
許知恩起床,探頭探腦地下樓,這時候王澤凱和他媽媽剛好從門口進(jìn)來。
“你們這是去…?”
“剛剛給我爸上香去了?!?p> “哦…”轉(zhuǎn)身跑到灶邊殷勤地問:“阿姨,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嗎?”
“哎,不用了,現(xiàn)在的女孩子哪里會做家務(wù)啊。”王澤凱的媽媽一邊麻利地給魚去鱗一邊說。
“讓我做吧,我想學(xué)?!?p> 王媽媽還沒說什么,這時門口傳來一個聲音:“阿姨?阿姨在家嗎?”
王澤凱走出去:“喲,回家啦,請假了嗎?”
院子里背著包站著的是貝佳,看到他走出來,笑著說道:“我這不就和老板請假來了嘛。”
他媽媽輕輕拍了他一下:“噢喲貝佳回來了,怎么沒跟小凱一起回來?”
貝佳看到站在他身邊的許知恩,臉上的表情一滯,說:“沒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家了。對了阿姨我上次給你帶的涂腱鞘炎的藥用得差不多了吧,我這次又給你帶了些,下午我?guī)湍憧吹耆?,你老是這么操勞,怎么能好得快呢?!?p> “你有心了,快先回家把東西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