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大風(fēng)起于青蘋之末

　　一粒小石子被投入水中，發(fā)出清脆的“咚”的一聲。

　　六皇子打了幾個水漂，仍覺無聊，把石子兒一扔，又坐回唐松身邊，抱怨道：“我說聽風(fēng)啊，這地方有什么好的，一沒風(fēng)景二不開闊，風(fēng)都吹不進來，悶的我后背都被汗?jié)窳??！?p>　　半亭山的半山腰背陰之處，蒼松簇著一條曲曲折折的小路，路的盡頭是一棵孤零零的老槐樹，長得歪歪扭扭，大半枝葉探向山下月了湖的一處小渡口。老槐樹好像一張丑陋的大手張開，遮著樹下一塊大青石。唐松正坐在大青石上，怔怔望著如碧玉般的月了湖，聽見六皇子說話，便轉(zhuǎn)過頭來，笑笑道：“好不容易來趟常春園，總得多逛逛吧，日后出去了我也有的吹噓?！?p>　　“那也不能總耗在一個地方啊。常春園大著呢，我能帶你去的地方也多了去了，”六皇子轉(zhuǎn)轉(zhuǎn)眼珠，拍拍唐松的肩，道：“你給我老實交待，在這兒是不是有你的特殊回憶？”

　　“什么回憶，我在這里的回憶只有你白石啊。”唐松把六皇子的手打開，從青石上的茶盤里拿起一杯茶，細(xì)細(xì)啜飲著。

　　“哈，還說沒有，緊張了不是？”六皇子戲謔的看著他。

　　“胡說，我哪里緊張了?！?p>　　“不緊張？不緊張你怎么喝我的茶？”

　　唐松看了看手里的杯子，果然是六皇子最愛的青蓮杯，他趕忙放下，端起了自己的斗笠盞。

　　六皇子倒是不嫌棄，拿起青蓮杯，把剩下的茶一仰脖喝光了，又給自己斟了一杯，握在手里，揮手叫身邊幾個近侍退下，方看著唐松道：“說正經(jīng)的，你喝醉的那天，回去那么晚，是不是在這里有什么奇遇？”

　　看著六皇子真誠而不失探究的臉，唐松笑笑，道：“白石那么聰明，還用問我嗎？”

　　“當(dāng)然，我想知道細(xì)節(jié)。”六皇子笑得很八卦。

　　“也沒什么?！?p>　　唐松當(dāng)白石是朋友，毫無隱瞞的就把那夜的“奇遇”講給了六皇子。

　　六皇子初聽時還是笑瞇瞇的，聽到最后反而嚴(yán)肅了起來：“聽風(fēng)，聽我一句話，不要陷進去?！?p>　　“你放心吧，聽風(fēng)有分寸的?！碧扑牲c點頭，道：“我只是覺得此事很是奇妙，好像做了一個夢，所以總想回到這里看看，看看這段經(jīng)歷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

　　“你就當(dāng)是做了一個夢?！绷首訃@口氣，“聽你所言，那女子定然不是普通的宮女。常春園里的女子，除了那些宮女，再有就是隨著來的妃嬪了。聽風(fēng)，別說禮法不容，就現(xiàn)在你和唐大人的特殊處境，也不能出任何差池啊?！?p>　　“我明白的?！碧扑牲c點頭。但想起父親，心下不禁有些黯然。

　　六皇子察言觀色，遂一把將唐松拽起來，道：“聽風(fēng)，這里太悶了，趁今夜星光燦爛，我們不如去湖上載酒泛舟吧?！?p>　　六皇子和唐松走后，留下的幾個內(nèi)侍過來將青石上的狼藉杯盤收拾起來。六皇子的青蓮杯是他的心愛之物，馬虎不得，當(dāng)下，一個看起來像是總管的中年內(nèi)侍向手下看了一圈，順手一指，道：“小萬子，你去把杯子送回勝棋樓?！?p>　　“是，李公公?！北恢傅降男?nèi)侍趕忙走上前來，接過裝杯子的錦盒便走。李公公卻又吩咐道：“送回杯子，你到月了湖的小渡口來聽差?！?p>　　小萬子眉梢不易察覺地一跳，只低了頭，道聲“是”，便匆匆向勝棋樓走去。

　　片刻之后，小萬子來到小渡口，見只李公公一人負(fù)手立在棧橋上，便上前打個躬：“公公，有何吩咐？”

　　李公公生就的一副白面皮、大臉盤，笑起來極為奸詐：“小萬子，你知道六皇子向來不喜歡勝景被破壞，可是這些日子也不知怎么了，月了湖里的浮萍長瘋了似的，實在是有礙觀瞻。所以，今晚有勞你把湖里的浮萍清理干凈吧?！?p>　　小萬子聞言一愣：“李公公，我雖是在勝棋樓聽差的，但湖面園子的園藝整理有專門的人負(fù)責(zé)，這不是小的份內(nèi)的活兒??？”

　　“這么說，我這小總管使喚不動您啰？”

　　“不不不，李公公您這么說折煞小人了，”小萬子趕忙施禮道：“公公吩咐，小的哪敢不做？只是小的有些不明白，為何李公公偏要小萬子來做這事兒？而且，這大晚上的……”

　　“因為你喜歡呀?！崩罟廊皇且桓彼菩Ψ切Φ哪?，看著小萬子。

　　“啊？”小萬子一驚，抬頭看向李公公。

　　“你小子剛來園子就囂張的很，到了晚上去月了湖里撲騰，一點兒都不帶遮掩的……你別告訴我你是在游泳啊，鬼才信！”

　　“我就是在游泳啊，我從小游慣了，不游身上就難受，不行嗎？”片刻的慌張后，小萬子反到鎮(zhèn)定了下來，一梗脖子，斜著眼看著李公公。

　　一個老閹人，大不了弄死他。小萬子，不，是萬壑，在心里惡狠狠地啐了一口。

　　“哼！”李公公冷笑一聲，道：“挑明了說吧，誰派你來的？來這兒干什么？”

　　“我來這兒，自然有我的道理，就是……”萬壑嘴里說著話吸引著李公公的注意，身子卻早已躍起，右手伸出變爪就要抓向李公公頭頂。這一爪要是被抓上，腦袋不被擰掉也得留下五個血窟窿。

　　李公公卻并未像萬壑想象中的那樣驚慌，反而站在原地一動未動，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看向躍起的萬壑。他煞白面皮上的血紅薄唇輕輕一抿，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毛都沒長齊，就敢跟我乍刺兒？”

　　就在萬壑的手指尖就要觸碰到李公公的頭頂時，李公公突然向后一仰，左腳已經(jīng)向上勾踢出去，正踢在萬壑胸口，直接把他從自己頭上踢出幾丈遠(yuǎn)，撲通一聲落在月了湖的湖心里。

　　萬壑驟然吃痛，一時竟有些發(fā)蒙。被湖水一激，腦子方才清醒了些：壞了，這是遇上高人了。

　　他忍著胸口岔了氣般的滯痛，游回棧橋，剛一露頭，又看見李公公的雙腳。萬壑嚇得一縮，生怕他再沖自己的臉上來一下子。

　　可他只聽到李公公的嘎嘎笑聲：“果然水性不錯啊。上來！”

　　萬壑爬上棧橋，渾身濕淋淋地狼狽站著，對李公公一抱拳：“在下有眼不識泰山，敢問閣下尊名大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