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歸氣,哪怕許老板再不喜歡卓群居高臨下的態(tài)度。
可他明白,卓群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實話。
而許老板這人,有個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貴在有自知之明。
既然卓群的判斷從未出過錯,從沒騙過他,說的又在理。
那他憑什么不聽人家呢?
常言道,聽人勸吃飽飯,做生意可不能斗氣啊。
何況如果卓群說的是真的,那危險就近在眼前了。
時間不等人,他手中的籌碼數(shù)量又太多。
絕對需要快刀斬亂麻,才能安全出局。
所以,許老板終于做出了明智的決定——不惜代價,盡快將手中的籌碼全部放出。
但放貨也得分怎么放。
作為郵市里泡了這么久的人,哪怕許老板只是個小老板,但商人的基本素質還是有的。
他不但懂得兵貴神速,事不宜遲,也懂得采用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式出貨。
他深知自己如果直接在市場上大舉拋貨,必然會把價錢砸下來一大塊。
弄不好還會引得其他囤了大宗“田村卡”的人隨之效仿。
這樣實屬下策,損失恐怕是最大的。
所以他決定先撥通了一個大郵商的電話,看看能不能做批量交易。
如果可以在不驚動市場的情況下,先甩給別人一部分麻煩,就再好不過了。
當然,這個倒霉蛋兒的人選也得好好選選。
許老板專門找的是“好心好意”辦他買手機和“LV”的“老六”。
這小子既坑過他,身家也夠份兒。
而且和他差不多,也是用不斷對外借貸資金投入市場炒作,應該吃得下。
在電話里,許老板是這么說的。
他跟“老六”謊稱,自己昨天臨時離去,是因為有朋友介紹了一筆滬海來的大生意給他。
這筆生意甜是甜,只可惜卻是急茬的,馬上就需要好幾百萬的現(xiàn)金。
他手里沒錢,思來想去的就只有忍痛割愛,把“田村卡”頂出去一部分。
當然,因為事兒急嘛,自然價格上會有些讓步。
他想著“老六”幫過自己的忙,那這樣的“好事”自然得先緊著他了。
只要“老六”短期內能幫他湊上五百萬,他就愿意以低于市價百分之十的價格轉讓。
如果“老六”沒興趣,也不用勉強,他再去問別人就是了。
天下哪兒有不吃腥的貓???
當然也沒有把錢往外推的商人。
許老板的話,讓“老六”聽了既非常眼饞,也有點喜出望外。
他自以為原地不動,就能占著近百萬的便宜。
于是沒有絲毫含糊,就著話頭開始討價還價。
他說感興趣是感興趣,可自己手里現(xiàn)錢也不多,還得跟去跟別人籌措。
時間這么急,要湊到許老板要的數(shù),得付出不少的金融成本。
可這么一來,這百分之十就有點薄了。
許老板既然有“肉”吃,為人又這么講究,想來也不好讓他這碗湯太沒味兒。
要再換個說法,假如許老板等不及,要是在市場上自己賣。
事兒有可能耽誤了,跌下去的價,百分之十五也未準打住……
就這樣,雙方電話里口蜜腹劍,刀光劍影,有來有往。
最終,許老板再讓了百分之三,一筆五百六十萬的大單就這么定了下來。
當日下午五點,雙方就在權金城的房間里一手錢一手貨。
毫無疑問,做完交割,許老板背地大大出了一口氣。
因為套出了這筆錢,他就有了周轉的能力。
哪怕面對最嚴峻的局面,都不至于賠掉底褲了。
但話說回來了,誰做生意也不只是為了不賠錢啊,掙錢才是第一位的。
所以許老板也并沒有為此有所松懈。
翻過天來,他反而一大早就來了市場,叫上小舅子一起幫忙,毫不猶豫的公然清倉放貨。
要知道,許老板手里那還有價值八百余萬的貨呢。
這么不計成本的放出來,價格必然立竿見影的掉頭向下。
于是后面就有意思了。
當“老六”這天來市場的時候,他就詫異地發(fā)現(xiàn)。
郵市的行市透著詭異,無論郵票、紀念幣、郵資片價格都在漲。
唯獨“梅蘭芳”和“豬卡”持續(xù)下跌。
甚至連累其他品種的“田村卡”都萎靡不振了。
等再一打聽,聽說是許老板在拋售“田村卡”導致的。
“老六”這個氣啊,馬上打電話詢問許老板背后搞什么鬼。
許老板倒也有話推諉。
說談的買賣臨時有了變故,需要的資金量又變大了,他也是迫于無奈。
他讓“老六”別急,等他賣夠數(shù),價錢就穩(wěn)住了。
弄得“老六”干瞪眼,沒轍沒轍的。
不過由于整體行情此時還是朝氣蓬勃的,“老六”倒也成功被安撫住了。
他確實打心里覺著許老板砸下去的價兒是暫時的。
大不了過兩天,再漲回來。
就這樣,市場上反倒因為“老六”的咒罵,散出來許老板要做大買賣的消息。
導致“田村卡”沒形成跟風拋售,價格下跌有限,不過百分之二十就剎住了閘。
算是讓許老板無意中又撿了一個便宜。
而隨后的事實似乎也在印證著“老六”的預判。
許老板清倉完畢是在3月27號下午三點左右。
當天下午五點多收盤的時候,因為已經(jīng)沒人不惜折本出貨了。
“田村卡”的價錢開始小幅回升,當天就漲回來百分之五。
跟著3月28日的時候,“田村卡”迎來了更加兇猛的價格反彈。
“梅蘭芳”和“豬卡”作為領頭羊,將近漲了百分之十,幾乎收復了大部分跌下去的空間。
這讓“老六”發(fā)自內心的好好笑話了許老板一氣兒。
市場上的多數(shù)人也暗暗為許老板計算著虧損,質疑他是否真能賺回來。
而美妙的行市恰恰就到此為止了。
因為這天,幾乎所有人在數(shù)著鈔票,心里盤算著美好的未來的時候。
卻沒有注意到最近幾天,1992年至1995年期間發(fā)行的打折版票和打折小型張幾乎全部躍上面值。
其中最為典型的就是發(fā)行量為天文數(shù)字般的“竹子”小型張。
這玩意最低時的才三元左右,是其發(fā)行面值的六折。
如今卻一路漲到了不可思議的十八元。
不到一周,足足六倍啊!
像這種情況,只能說明市場上能炒作的品種都經(jīng)過充分炒作了。
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供再炒的品種了。
可想而知,市場已經(jīng)瘋狂到了什么地步。
而與此同時,也沒什么人注意到,一個小道消息已經(jīng)不知不覺滿天飛了。
那是有關月壇郵市要關門遷址的事兒,不知從哪兒流傳出來的,一下迅速傳播開了。
人嘴兩張皮啊,說起故事來都特別帶勁,根本由不得聽者不信。
可是要知道啊,高高在上的價格本就使不少人神經(jīng)變得敏感甚至有些脆弱。
這一下市場的風氣,又被搞得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傳播故事的人,絕對沒想到他們的多嘴,竟然會成為讓許多人開始擔心郵商們會因為遷址的事兒打折甩貨,忍不住出手兌現(xiàn)部分利潤。
結果正是由此,郵市已經(jīng)極端凝聚風險的找到了釋放點。
偏偏更要命的是,由于郵市資金向股市轉移早已經(jīng)發(fā)生,此時郵市的里子已經(jīng)變得虛有其表。
僅存的資金量面對驟然出現(xiàn)的大量變現(xiàn)要求,很快就跟不上了,甚至幾乎無從抵抗。
于是虛假繁榮的行情,就如同一張窗戶紙一樣,應聲而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