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天沒有想到,初出江湖的第一天,于他而言,卻是永世難忘的一日。
無意中遇上采花賊,這個也還罷了,就當自己是主角體質(zhì),隨便走走都能惹上事……
但由任征引出的一場血戰(zhàn),就真是始料未及了。
這晚武天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睡,腦海中諸般思緒此起彼伏,無有停息。
大開殺戒,是該還是不該?
縱使被殺之人有錯,但又是否輪到自己去審判?
誰又沒作過壞事呢?罪行是否致死……該交由法律去判定吧?
但法律之下,是否也會有漏網(wǎng)之魚?
是非黑白……又哪有絕對的黑和白?
這六年來,武天一直在馳想著自己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受萬人景仰的情景,沒想到小小一個黑虎寨,便讓他心緒不寧。
前世他不必想到這些,畢竟他只是一個手無搏雞之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所思所想也不外乎事業(yè)、愛情、友情等事情;但這一世,他有了可隨手奪人性命的強悍武力,所受到的束縛,卻反似更多……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武天有了能力,身處的又是一個以武為尊,人命如草芥的世界,每一個行動,都可能會為世界帶來未知的影響。
武天自嘲一笑,明明在戰(zhàn)場上還感覺自己想通了,但趙文德的一番話,又讓他有所動搖。
要貫徹心中的義,先得明白自己的義是什么吧?
想著想著,終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
翌日起來,身體受傷依然頗重,但頭腦清明,精神真氣均是回復至巔峰,甚至猶有精進。
武天把昨夜的煩雜思緒暫且放下,專心一致地感受起身體狀態(tài),發(fā)覺真氣確實更加凝實,看來昨日之戰(zhàn),對自己的修為也是有些好處的。
黑風一晚沒吃東西,昨夜又在戰(zhàn)場中縱橫馳騁,精神萎靡,朝著武天低低的哀吟了幾聲。
武天撫了撫馬頭,歉然道:“不好意思了,要你為我出這么多力,我卻連飯都沒有讓你吃飽……再忍耐多一會吧,待會到了山陰城便能大快朵頤了?!?p> 說到吃,武天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
后天武者著重打磨身體的筋骨氣血,消耗也是極大。自下山而來,武天沒有吃過任何食物,又怎會不餓?
昨夜武天在山下一棵大樹旁和衣躺了一晚,身上血跡、沙塵混雜,凌亂不堪,看上去就猶如難民似的。
武天也懶得整理,辨明方位,便朝山陰城的方向走去。
……
和武天想像中不同,山陰城雖然不大,但道上人來人往,頗為繁華熱鬧。
不是說山陰城治安不好嗎?
武天仔細想了想,已明其理。
山陰城名義上仍屬朝廷管理,縱然朝廷在此駐扎的軍力并不強,那些幫會頭領(lǐng)還是要給一些面子的,也不敢鬧得太過分。
更何況幫會之中,也有不少是靠經(jīng)營各色各樣的產(chǎn)業(yè)為生,如果山陰城失卻秩序,也不利他們吸引客人。
至于山賊強盜,他們的目標是途徑山陰城附近的行人商旅,對山陰城內(nèi)的居民也沒有什么影響。
一邊想著,武天一邊尋找著客棧以洗漱休息,也順便解決食物的問題。
走在路上,一身血污引人側(cè)目。但途人被武天那氣勢逼人的雙眼掃過,倒也無人敢上前找麻煩。
武天很順利地找到了一間客棧,掌柜也沒有因為他的衣著而拒之門外,畢竟有錢就是大爺,而武天在許薇身上拿到的盤纏著實不少。
事實證明許薇其實挺大方的,昨日在山上叫武天過時過節(jié)給她送禮,應該是開玩笑吧……
也許是放長線釣大魚,要有豊厚的回報,必先不吝投資?
不論如何,有錢總是幫了不少忙。
安頓好黑風后,武天先是飽餐一頓,然后在舒適的客房內(nèi)調(diào)氣養(yǎng)息,重新包扎傷口。
再醒來時,已是第二日的清早。
外傷并未好全,但小心點也不會牽扯到傷口,大概能發(fā)揮七成的實力吧。
武天估摸著身上的傷勢也好得七七八八了,正想活動一下身體。猛聽得敲門聲響,小二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大爺,不好了!有人要搶你的馬!”
搶馬?黑風?武天一怔,隨即奪門而出,直往樓下馬廄奔去。
到了馬廄,果見一個中年漢子指著黑風,正在跟掌柜分說著什么,而掌柜一臉為難之色,硬拉著他,不讓他進去。
武天走上前去,問道:“什么事?”
掌柜苦著臉解釋道:“大爺你來得正好。你吩咐我們好好照料你的馬匹,我們又怎敢不從?這不,我剛想讓人喂上一些上好飼料,但這位……這位兄臺卻硬要拉走這匹黑馬,還說這匹馬是他們家的……”
掌柜攤了攤手,作無可奈何之狀。
看來是昨天那隊商隊了,他們也住在山陰城?
既然說好還馬,武天也不會賴帳:“掌柜你去忙你的吧。這位大哥和我有一些誤會,待我跟他說清楚就沒事了。”
掌柜也不想摻雜客人的麻煩事,依言離去。
那中年漢子打量了武天幾眼,冷嘲熱諷地道:“你不是昨天說會還馬的那個小賊嗎?怎么?不記得了?還是說你壓根就不想還?”
武天暗道奇怪,這家伙昨天沒見到自己的實力嗎?對待一個強者還敢如此無禮……不想活了?
但終究是自己理虧在先,武天也犯不著跟個普通下人一般見識,微笑道:“不好意思,有些事耽誤了。馬匹就還給你們吧。還有,雖說事急從權(quán),但昨天確實是得罪了,不知貴府坐落何處?在下也好上門謝罪?!?p> 雖然中年漢子說謊的可能性不高,但武天言語間還是多留了個心眼:跟在中年漢子身后回府,美其名曰上門謝罪,若能親眼見到昨日那青衣女子,那中年漢子的話自然屬實。
中年漢子冷哼一聲,說道:“在我面前你當然是這么說,但誰知你心中在打著什么鬼主意?你說要上門謝罪……也好,我家小姐也不可能這么簡單就饒過你。”
武天聳了聳肩:“請帶路。”
中年漢子看不慣武天那悠然自得,彷佛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輕松神態(tài),沒有擺什么好臉色,當先領(lǐng)路而行。
也許是自知永遠都無法擁有這種逼格而嫉妒?反正武天是這樣想的。
跟著中年漢子到了城南一座府邸之前。府邸占地雖廣,但看上去也算不上氣象森嚴,富麗堂皇,若不是暫住之所,那這家商隊的財力應當不算雄厚。
那中年漢子跟門房耳語了幾句,對武天指指點點,門房登時對武天露出鄙夷之色,但也沒有多說什么。
以武天的耳力,偷聽兩人的對話也不難。但自問行得正坐得正,既問心無愧,又何需顧忌他人的看法?
甫一踏入府門,那青衣女子不知從何得到消息,氣沖沖地沖了過來,指著武天的鼻子直罵:“你這無恥的偷馬賊,虧你還有臉過來!”
武天好整以睱,抱拳道:“偷馬之事確是在下不該,現(xiàn)在履行承諾,完壁歸趙。若姑娘氣仍未消……在下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答應姑娘一個要求,權(quán)當賠罪。”
所謂伸拳不打笑臉人。武天如此謙和有禮,令青衣女子一身火氣無處發(fā)泄,睜大一雙杏眼,緊盯武天半晌后,才扭過頭去,說道:“不說了,我先去看看我的黑風怎么樣?!?p> 青衣女子越過武天,往留在府門外的黑風奔去。
這個小姑娘看似嬌蠻,實則還挺好說話的嘛……武天摸著下巴想道。
就在此時,府門外傳來一聲嬌呼:“黑風!你怎么受傷了?是怎么傷的?”
糟了!武天的動作瞬間定格。
經(jīng)過沖洗梳理,黑風的毛發(fā)重新回復了烏黑的光澤,不復風塵仆仆的模樣,但腿上的傷卻不是一朝一夕便可痊愈的……被發(fā)現(xiàn)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青衣女子又回到武天身前,這一次比先前更是怒氣沖沖,那根青蒽玉指都快要點到武天身上了。
“怎么回事,我怎么把我的黑風弄傷了?”她氣憤地質(zhì)問道。
武天訕訕地笑道:“姑娘,是意外,都是意外……我追蹤的山賊確實兇悍,我一時不察,讓他們傷到了你的愛馬,對不住了?!?p> “怎么不見你受傷?你定是拿我的黑風當擋箭牌了是不是?你這人忒也無恥!”
武天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之色:姑娘你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啊!我沒受傷?你見不到這肩上包著的布帶嗎?哦,有外衣遮著,你還真看不到……
正當武天猶豫著是否該脫下衣服,讓她看看自己傷得有多重時,耳邊傳來了一道威嚴的聲音:“大小姐,別胡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