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橫山遠(yuǎn)眺

　　一

　　二月十五，花朝節(jié)。

　　過了二月二，春回大地，萬物復(fù)蘇，草木萌青。

　　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二月十五花朝節(jié)，還有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為三個“月半”佳節(jié)。

　　今年二月十五，花已是百花齊放，因為它們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爭春了。

　　到處春意盎然，而京城城西的最破一家酒家卻壞了春的雅興，庖乙在這酒家主人的面前連一條狗都不如，因為主人對狗也許有好臉色的時候，而酒家主人對庖乙則一直是橫眉怒目。

　　沒有一個人把庖乙當(dāng)人看待，庖乙雖然還是個人，但是他與人有極大的差別。唯一使他感到欣慰的，則是在澡堂里，那里的人是沒有區(qū)別的，因為都是赤裸裸的，所以澡堂子是讓庖乙最快樂的地方。

　　最破的酒家很臟，也很亂，蠻子唱戲，侉子幫腔，南腔北調(diào)；還有瘸子唱歌瞎子聽，聾子演戲啞巴看。突然，酒家外的河里漂來一只船，船里傳來了琵琶聲，弦一撥動，“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隨后“間關(guān)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一曲過后，但見鳧趨雀躍，狼奔豕突，地動山搖，飛沙走石，高深莫測的曲調(diào)空人心，人若心空便已死了，所以說，音是殺人的音。

　　能將《琵琶行》彈得如此精妙絕倫，除了白居易筆下“猶抱琵琶半遮面”的京城女，也許剩下的一個人就是賣扇娘子了。

　　賣扇娘子手?jǐn)颗?，一只鐵琵琶便立在最破酒家的門口，酒家內(nèi)鴉雀無聲，過了許久，才聽到一個人急促的呼吸聲，為什么只有一個人的呼吸聲？因為只有一個人活著，別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

　　“你為什么要?dú)⑺浪麄?？”庖乙問?p>　　“因為他們都該死！”賣扇娘子說。

　　“為什么該死？”庖乙再問。

　　“因為他們都把你當(dāng)成狗一樣看待，你來來走走，甚至還不如一條狗。”賣扇娘子說。

　　“你是誰？”庖乙繼續(xù)問。

　　“不要問我是誰，我知道你是誰就可以了！”賣扇娘子接著說，“別人都說你庖乙爹死娘嫁人，又說你庖乙踢寡婦門，挖絕戶墳，凈干缺德事?？墒俏抑滥汊乙液湍愕牡艿茆叶∫粯?，絕對不是一個平庸的人，而是一個心底藏著秘密、別人又猜不出的神秘人?！?p>　　庖乙仍然在問：“我的弟弟庖丁在哪兒？”

　　“他已經(jīng)死了，被他的救命恩人水泛含龍殺死了！”賣扇娘子說。

　　象怒看耳，豬怒看鬃，而人怒看眼，只見庖乙目光如炬，問：“水泛含龍在哪兒？”

　　“西屏山！”賣扇娘子說。

　　庖乙拂袖而去。

　　賣扇娘子馬上阻止了庖乙。

　　“難道我不能去？”庖乙憤然問。

　　“當(dāng)然能去，但是讓你去不是要你去報仇！”賣扇娘子說著，從袖子里取出一封扶州王的親筆信，“扶州王口諭，你只管將這封信送到水泛含龍手里，然后回扶州王那里復(fù)命，頂替你弟弟的官職，庖丁是扶州王的絕對心腹，至于庖丁的死，扶州王自會還他一個公道！”

　　二

　　三月初三，薺菜鉆天。

　　西屏山，西屏山的曉月樓。

　　美味的薺菜春餅還沒有被品嘗的時候，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也不知是哪股風(fēng)將一封信刮到水泛含龍的眼前。

　　信的內(nèi)容與九天預(yù)知的一樣，因水泛含龍無視扶州王府，殺了王府命官，扶州王厚德載物，仁愛扶州蒼生，知水泛含龍尤善象棋，曾力挫佛門北斗七星，故三月初九欲與水泛含龍在象棋飛山博弈，若勝，給一次改過自新的機(jī)會，若敗，以死謝罪。

　　“知道要來，可是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九天說。

　　“你早已知道？”水泛含龍問。

　　“是！”九天說。

　　“那你為什么不早說？”水泛含龍問。

　　“我想等你吃完薺菜春餅再說，因為我怕壞了你的興致！”九天說。

　　于是水泛含龍津津有味地吃起了薺菜春餅，等吃得只剩下盤子的時候，他抹了抹嘴道：“說！”

　　“嘉慶帝自登基以來，給他留下最為恐懼陰影的就是和珅，雖然和珅是乾隆送給他的一只養(yǎng)好的大肥豬，最后他雖然以一根白練結(jié)束了和珅的性命，但是一提到和珅他還是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你殺了青龍幫的幫主龍頭鼯鼠，上官夜雨為了報復(fù)你，瞞天過海，借刀殺人，青龍節(jié)時日，指使青龍幫的教徒冒充平民百姓，念著子虛烏有的和珅絕命詩‘五十年來幻夢真，今朝撒手謝紅塵；他時水泛含龍日，記取香煙是后身。’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謠言很快就傳到了皇帝的耳朵里，既然傳言水泛含龍是和珅的后身，所以嘉慶帝一定不會放過你，扶州王是嘉慶帝的嫡親，也是朝廷設(shè)在扶州的傀儡，扶州王為息事寧人，維護(hù)扶州一方太平，想方設(shè)法也得讓你死。扶州王仁義治民，不可能無緣無故就殺了你，所以就必須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這個理由就是扶州王讓庖丁死，因為庖丁是你和扶州王唯一能聯(lián)系到一起的紐帶，然后再栽贓你是兇手，扶州王就會以這個借口來殺你了?！本盘旖又f，“扶州王厚德載物，絕對不會大動干戈誅殺你！你尤擅象棋，北斗七星，佛門的天樞、天璇、天璣、天權(quán)、玉衡、開陽、搖光七位大師棋敗于你，這早已名動江湖村野與朝堂王府，但你的棋藝再精也不可能高過當(dāng)今扶州王，所以扶州王會選擇‘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方法，以象棋結(jié)束你的性命！”

　　上官夜雨、扶州王，水泛含龍對他們已經(jīng)沒有了怨恨，只是慨嘆：“哎！只是白白葬送了庖丁的性命，他絕對是個值得尊重與深交的朋友！”

　　“那也沒有辦法！”九天說，“因為總是有一些人會成為替死鬼?！?p>　　“我感覺自己開始就被人利用了！”水泛含龍說。

　　“其實那也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情！”九天說。

　　“被人利用還是一件高興的事情？”水泛含龍說，“我不懂！”

　　“被別人利用，至少說明你還有用！”九天慨嘆說。

　　三

　　風(fēng)過后，山雨如期而至。

　　這場如期而至的山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五天。

　　第六日的清晨，雨停了，雨后的空氣格外的清新，沉寂多日的太陽也要漸漸地升起來了。

　　西屏山西行千里有座山，其山如屏無峰，橫臥渤海，故名橫山。

　　“這是哪里？”九天問。

　　“橫山?！彼汉堈f。

　　“為什么帶我來這里？”九天再問。

　　“因為橫山遠(yuǎn)眺！”水泛含龍說，“此景為扶州八景之一，古跡詩云：‘憑高眺遠(yuǎn)勢崢嶸，海角名山一帶橫；南瞻蓬閣云如點(diǎn)，西極榆關(guān)雨乍晴?！份d雨過天晴，晴空如洗，登山南望，可及山東半島的蓬萊閣，其實不完全對，不過有一樣是千真萬確的，那又是很神奇，就是由于折射的原因，雨后有彩虹的日子，在這里就能看到蓬萊閣那里的風(fēng)景。”

　　太陽漸漸地升起來了，蓬萊閣也漸漸在橫山的上空出現(xiàn)了。

　　等到彩虹完全出來的時候，橫山的上空就出現(xiàn)了金戈鐵馬，鐵騎錚錚，浩浩蕩蕩，氣勢恢宏。

　　“朝廷的動作真快，扶州王的援兵來了，隊伍都到山東的蓬萊島了?！本盘煺f。

　　“是！”水泛含龍冷靜地說。

　　“難道我們要在這里坐以待斃？”九天問。

　　“不！”水泛含龍堅定地說，“我要奮力一搏！”

　　“拿什么奮力一搏？”九天問。

　　“信心！”水泛含龍道。

　　“怎奈何金戈鐵馬？”九天繼續(xù)問。

　　“正義！”水泛含龍道。

　　“三月初九象棋飛山的對弈，你連十六個棋子都沒有，這盤棋你怎么下？”九天追問。

　　就在水泛含龍還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時候，橫山上便上來十五個人，他們一律著淡紅色的衣服淺紅色的斗篷，紅色的斗篷上各印著深紅的“車、馬、炮、相、仕、兵”大字，見了水泛含龍齊聲下拜道：“我們都是死士，愿意做你的棋子。”

　　“誰讓你們來的？”水泛含龍問。

　　“庖??！”十五死士道。

　　“士為知己者死！”水泛含龍嘆息道，可瞬間他的眼中就迸出了光芒，“我果然沒有看錯庖丁，他絕對是個值得尊重與深交的朋友！”

　　“此次對弈，你運(yùn)籌帷幄，決勝于千里之外，可棋場里還缺一個‘帥’字的棋子。”九天隨后毛遂自薦地說，“你看我做那個‘帥’字的棋子行不行？”

　　“你？”水泛含龍驚訝問。

　　“難道不行？”九天沮喪地反問。

　　“行，當(dāng)然行了！”水泛含龍笑道，“那可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