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地外,小城。
葉落無聲,幾片不知從何掉落的葉子飄入小院。
張良輕笑著將其拾起,舉杯與一旁的陳平共飲。
他們本想順著秦地入蜀投奔漢軍,可還沒進(jìn)秦地,便聽聞了那漢軍從蜀地打了出來,將那章邯打退回了廢丘城。
而后,樊噲又領(lǐng)了漢軍先頭軍攻破了塞王的都城,迫使塞王投降。
如今,漢軍兵分兩路,一軍由韓信所領(lǐng),圍住廢丘,另一軍由漢王所領(lǐng),攻占翟王之地,以斷二秦王之聯(lián)系。
“想必不久,漢軍便能平定關(guān)中了?!?p> 張良笑了笑,看著陳平。
只是陳平喝了口酒,淡聲道:“以如今局勢(shì)而言,廢丘即為孤城,翟王之地也觸手可及,可先生以為,楚軍如何?”
想必項(xiàng)羽早就收到了三秦王的援救信,而天下之人,唯漢王可敵項(xiàng)羽,那么,項(xiàng)羽會(huì)如何呢?
“恐怕霸王將引兵入關(guān)中,漢軍難敵也?!?p> 張良搖了搖頭,引酒笑道:“項(xiàng)羽之徒,小計(jì)足耳?!?p> 張良笑著看著樹下葉黃而落,如那逝去的故人。
項(xiàng)羽的弱點(diǎn),他張良最是知曉不過,只是,又如何了,人已逝去,回不來了。
想著,張良將酒斜倒一行在地上,又滿了一杯。
“來,不醉不休!”
······
廢丘。
李九聽著城外如雷的鼓聲,淡定地吃著炒豆子。
他本想去尋章邯的,只是才在這城留宿了一日,章邯便兵敗而歸了。
“呵,客人,你不怕么?”
還是那店家,空蕩蕩的店鋪,手上喝著自家釀的酒。
“老先生,給些?”
李九捧著一個(gè)空酒碗,向店家伸了伸。
店家苦惱地瞪了李九一眼,不情不愿地將酒分些到那空碗,不饒地刮了李九一眼。
“客人可真不怕?”
也不知何時(shí),街上突然多了來往繁密的士卒,如此,便是出入城都有了禁令。
而后,每日早晨準(zhǔn)時(shí)被漢軍的戰(zhàn)鼓響起,然后晚上又隨著漢軍的金鑼聲入睡,可規(guī)律了。
“也不知這漢軍做甚,只是做勢(shì)不攻,難道是怕了?”店家輕看李九一眼,“客人,如何,知曉么?”
圍而不攻,每日如此做勢(shì),除了拖戰(zhàn),還能是如何?
以城中的糧草和兵卒,只待半月,怕是糧盡兵弱,屆時(shí)漢軍便可輕易破城。
“老先生,若是我懂得,那我不就成了將軍了?”
李九低了低頭,將碗中的酒緩緩取回。
酒液青綠,還有些糧渣浮在清液上,看樣子,應(yīng)是有些苦澀。
李九倒是不管,放在嘴巴便是喝著。
“也是,你不過俠客罷了,怎明得了那兵家之術(shù)呢?”
店家也是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有些醉了。
怎能將穿著白衣的人便當(dāng)成那鬼將軍呢?
雖說這客人,似那天人!
店家知曉,若不是行伍之人,圍城之下,沒得這么沉穩(wěn)的,而這客人眉間的英氣,飲酒談吐,又分明是哪家的貴公子才是,真乃怪哉!
“是啊,不過游俠罷了?!?p> 李九笑了笑,將半兩錢放到桌上。
“我尋故人去了,可能,便不再來了!”李九將最后一顆炒豆子放入口中,“李先生,珍重!”
白衣飄揚(yáng),披發(fā)而行。
店家看著迎著初日而去的李九,笑了笑,沒說什么。
良久,才醉倒在桌上,眼睛迷離。
年輕真好,若是如年少那般,當(dāng)隨著咸陽故去。
只是,茍活的白發(fā)翁罷了。
······
城外。
章邯領(lǐng)著一支騎軍敗陣而歸。
城門大開,副將早早迎候著,接過一旁士卒遞來的章邯,托扶住。
“將軍!”
副將見著章邯紅透的肩頭,一支箭矢沒入衣甲。
畢竟老沖陣前,哪會(huì)每次都這么幸運(yùn)呢?
“無事?!闭潞齑桨l(fā)白,小聲說著,“讓兄弟們?cè)偾魄?,哪有?shì)薄之處?!?p> 若是再拖上半個(gè)月,秦軍那還有戰(zhàn)意?還是盡快突圍而走才是,這般,城中的百姓也便無憂了。
見著章邯肩頭的血又深色了些,副將連忙道:“將軍莫說了,待醫(yī)師來了便好?!?p> 說罷,副將抬頭吼著。
“醫(yī)師呢?怎么還沒來?”
“正來著?!?p> 圍在一旁的士卒紅著眼應(yīng)答。
只是,章邯肩上的血已漫下了腹部,紅了一片。
章邯只覺眼皮沉重,忍不住地想瞇起眼,身上的氣力放佛不受自己控住,全身軟綿綿的。
禁閉的大門外,漢軍又不知出了多少在軍前叫陣,話難聽的讓人火冒三丈。
“這些混蛋?!?p> 副將咬了咬牙,看著身前閉著眼小聲低吟著的章邯,皺緊眉頭。
“不如讓我試試?”
副將愣了愣,聞聲望去,只見的一個(gè)白衣人,身無分物。
章邯只覺自己的意識(shí)逐漸迷失,耳邊竟響起了熟悉的聲音,本想睜眼望去,但怎么也睜不開,只見得些許光線和站在自己身前的人,然后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大王,降吧,那漢軍已到了城頭了。”
只見得城墻上,一個(gè)大漢揮著佩劍,殺作一團(tuán)。
而后,大門被破,迎著高昂的鼓聲,那漢軍便蜂擁而入,一團(tuán)一團(tuán)地跑入城里。
城里,街道四處傳著婦孺的哭泣聲,然后被廝殺聲和吼聲淹沒。
接著,一灑鮮血灑在了秦軍旗上,取而代之的,是飄揚(yáng)的漢旗。
翟王董翳沉默地看著這一切,緩緩回到座子前,取出了那個(gè)王印。
“朔,最后幫我一個(gè)忙?!?p> 董翳直直看著,將王印遞出笑,沒了那三秦王的氣勢(shì),而是那時(shí)的意氣風(fēng)發(fā)的伐陳領(lǐng)將。
“降吧?!?p> 那稱作朔的近衛(wèi)癡癡看著董翳的眼睛,忽而眼睛紅了起來,向董翳拜了一禮。
“若有來世,還要在將軍帳下?!?p> 說著,轉(zhuǎn)身離去,領(lǐng)著所剩無幾的軍卒,將胄甲戴上,大步向城外踏去。
“哈,若有來世,莫要見著我了?!?p> 董翳將章邯當(dāng)時(shí)贈(zèng)他的秦劍取出。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而后,長劍行空,血撒營宮。
“殺!”
吼聲震天。
樊噲見著不知哪冒出的殘軍伍,佩劍橫天,高喊:“破敵!”
良久,待樊噲欲將沒入秦卒身上的佩劍拔出,卻是被死死抵住。
身下那秦卒緩緩將那沾著血液的王印遞上,而后猛地將身子里的佩劍拔出。
“勿傷秦人!”
而后,重重砸在地上。
樊噲愣了愣,拾起摔落在地上的王印,高舉,喉嚨好像堵住了什么。
“翟王已降,勿傷秦人!”
聲音洪亮,用樊噲的話來便是,這輩子都沒喊過這么大聲。
樊噲看著那身下的秦人,癱坐在地上,嘆了口氣。
這群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