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氣恨難消
趙媽媽第二次在袁瀅雪的身上,栽了重重的一個跟頭。
第一次眾目睽睽之下,被她諷刺的簡直無地自容。
今日,竟然當著那么多粗使婆子的面,就那樣被她扇了足足三個耳光,在老太太的慈安堂里,還要給那個賤種跪地磕頭。
趙媽媽稱病躺在自己房里頭,越想越氣,越氣越覺得胸悶,就想起龐老太太罵袁瀅雪的話來:“那么個煞星,那么個賤丫頭,我看她那張臉我就生氣,看多了我是要折壽的?!?p> 她是薛家出來的人,大戶人家的老太太為何多數(shù)都是老壽星?那是人家自有一番保養(yǎng)之道。
比如薛家的老太太,從來不跟任何人生氣,就是外頭劈了雷下來,瓢潑大雨中,將院子里一棵合抱粗的大楊樹劈折成兩半,冒著黑煙,薛家眾人紛紛驚呼起來。
薛老太太卻沒有,只微微蹙著眉頭,道一聲這是老天爺給咱們薛家示警的,告訴家里的爺們,最近在外頭定要謹言慎行。
如此而已,淡淡一言而過,就是因為薛老太太深信的保養(yǎng)之法,就是忌怒。
怒,則傷肝,肝與膽相為表里,開竅于目,肝主藏血,膽主疏泄。一旦發(fā)怒,就會出現(xiàn)面紅耳赤、頭脹頭痛、脅肋脹痛等,她不想怒,她還想憑著這輩子的努力,過上薛老太太承諾過的,讓她一家子安享富貴的好日子。
可是她現(xiàn)在天天就要受氣,受氣的人怎能不發(fā)怒,怒了,真就是龐老太太說的,短命啊。
趙媽媽已經(jīng)覺得胸悶氣短,抬起手將桌上的茶碗砸在地上。
外頭伺候的小丫頭,嚇得一縮脖子,低下頭不敢作聲。
趙媽媽翻身下了床,走到書桌前,她曾是薛老太太的陪嫁丫頭,是識字通文墨的。她將筆墨找了出來,飛快地寫了一封信,才將小丫頭叫了進來:“交給李大,別的什么都不要說?!?p> 小丫頭忙低頭應是,雙手接了過來藏進懷里,便急匆匆的去了。
趙媽媽住的地方臨近后花園,小丫頭出了趙媽媽的屋子,就從后花園穿了過去,后花園有一個后門,給看門婆子幾個銅板,便能出去。
后巷里,一個十來歲的衣著簡陋的小子,他正百無聊賴地低頭拿石子兒在地上劃拉,不時地裝作不經(jīng)意地看一眼門里頭出來的人。
這條寶蟾巷,住了四戶人家,在京城當了大官的富戶袁家、開筆墨鋪子的宋家、在泰昌書院教學的鄭先生家、在衙門里做師爺?shù)年惣?,每日這后巷里,來來回回的許多人,有個各家送菜蔬的,送木柴的,有擔了新鮮魚的來吆喝賣魚的,還有貨郎挑了擔子賣丫鬟們喜歡的胭脂水粉和頭花的。
人不多,但是來來去去的也頗費眼力。
這小子瞧見趙媽媽身邊這個小丫頭,卻是眼前一亮,這不就是他要看著的人?忙不遠不近地跟了上去。
這一跟,竟然跟到了一戶人家的家門口,與一個熟人撞了正著。
那人一愣:“大林子?你怎么過來了?”
大林子忙拉著陶六斤躲到墻角去:“我盯的那個人過來了?!?p> 陶六斤咦了一聲:“我盯的就是這家人。”
說完,兩個人對視一眼,心里有數(shù)了。
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明顯這兩個人是有勾結的。
兩個人躲在墻角,因這家是靠著大街的,在這僻靜的地方,瞧著那丫頭從墻上抽下一塊磚,將信放了進去,再把轉(zhuǎn)頭推回去,左右瞧瞧,看到無人看見,就匆匆地走了。
兩個人急忙去找那封信,剛拿到手里,就聽見里頭傳來了吵鬧聲。
兩人不禁相視一眼,收起動靜,輕悄悄地偷聽起來。
院子里頭。
袁喜蘋正對著李俊生又哭又罵著:“李俊生,你就個豬油蒙了心的畜生,你李家能有今天,都是靠著我娘家。我不過是吃一塊肉,你娘就不干不凈的罵起我來了。你們也不想想,單就家里頭這個綢緞莊,我爹給了你們多少銀子?別說一塊肉,就是一百頭豬的錢都有了,你們不光沒有好好待我,連一塊肉都舍不得給我吃,李俊生,你不是人!”
袁喜蘋傷心的不得了,李俊生卻是充耳不聞。
他老神在在的喝著杯里小酒,筷子夾一塊油汪汪的紅燒肉,丟進他張開的大嘴里,香甜無比嚼著,還給自己娘曾氏夾了一塊:“娘,你也吃。”
曾氏卻不吃,她氣惱的將筷子拍在桌子,以前舍不得吃的紅燒肉,如今早就吃膩了,她看向袁喜蘋就大聲呵斥起來:“誰家的媳婦這么跟自家的男人說話的?難不成是你們袁家的人教你的?想當年我當媳婦的時候,從來就沒有在自己的婆婆跟前大小聲過,婆婆一個眼神,我就知道婆婆要什么。”
她說著,巴掌啪啪的拍了兩下,就給袁喜蘋算起來:“我一大早的就起身,掃院子喂豬劈柴做飯,給婆婆端水洗臉,然后一天三頓飯,換著花樣給婆婆做,每頓飯都吃剩下的,沒有剩飯,就是鍋底添了一瓢水喝到肚子里,這一頓飯也就過去了。晚上呢,我還要給婆婆燒熱水,跪在地上給婆婆洗腳。你呢,別指望你給我端洗腳水了,不過是少你一口肉,你都要嚷嚷起來,誰家媳婦這么貪嘴的?我告訴你,你要是嫌我李家不好,那你就走啊?!?p> 曾氏天生長著一張圓圓的臉,見人都是笑瞇瞇的,說話好聲好氣的,這街坊四鄰就沒有說她不好的。
袁喜蘋當年也覺得自己這個婆婆看著面善,好相處,可等進了李家的門,才知道什么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曾氏的好聲好氣,那是做生意留著能給她李家鋪子生錢的主顧們的。
這兒媳婦,那是她婆婆說給她的話:娶來的媳婦買來的馬,不是騎來就是打。
自家辛辛苦苦攢下的家業(yè),自己也操勞了一輩子,憑什么就叫這外來的媳婦享了福?
袁喜蘋冷笑起來:“讓我走?那也行,把我的嫁妝還給我,還有你們家里的這個綢緞莊,那也是我爹給的錢開起來的,全部都要還給我?!?p> 正吃著飯的李俊生,臉色倏然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