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原是舊人

　　錢二閉了嘴。

　　采菱這才向白少卿走了過去，深深行了一禮，恭敬誠懇地說道：“家中下人無狀，驚擾了公子，因此地人丁混雜，姑娘身體怯弱，不便下車，便命奴婢過來替她跟公子賠個不是。請公子見諒。”

　　白少卿便往馬車看去一眼，之前揭起的簾子已經(jīng)放下了。

　　他淡淡說道：“姑娘知禮，只不過家中的下人還需好好管教一番才可出門，否則這樣的狗仗人勢，到處亂吠，實(shí)在是辱沒了你們袁大人的官聲，與袁大人前途無益?！?p>　　他此刻也知道這袁家是什么人了，不就是當(dāng)初那個發(fā)了媳婦絕戶財?shù)脑腥室患覇幔?p>　　想起曾經(jīng)祖父對著袁家人破口大罵的樣子，說什么黑心狼，無恥，這世上就是“好人沒好報，禍害遺千年”，世道不公之類的話，便知道這袁家不是什么好人。

　　采菱臉一紅，不由的分辨：“多謝公子告誡，但是我家姑娘與家中其他人不同，我家姑娘的外祖父就是張老太爺，公子可能不記得了，不過公子家隔壁的宅子，曾經(jīng)是我家老爺和太太成親時用過的?！?p>　　白少卿一愣，原來剛才馬車?yán)锴埔姷男」媚?，竟是張家的后人?p>　　墨硯想了起來，不由的插嘴說道：“你們那邊宅子里住的人也太吵了，聽說是你們袁家上泰昌縣進(jìn)學(xué)的子弟，竟是不讀書不成，成日聽不見讀書聲，從早到晚的雞飛狗跳……”

　　“墨硯！”白少卿呵斥一聲。

　　墨硯忙住了嘴，沖采菱呵呵一笑，摸了摸鼻子不說話了。

　　采菱忙岔開這等尷尬的話題，向墨硯道：“這位小哥，不知這花瓶價值幾何，我們姑娘說了，原就是我們的不是，這瓶子碎了，也理應(yīng)我們賠償?！?p>　　墨硯聽說他們愿意賠，忙說：“前些天聚賢錢莊的估算，要五百八十兩呢?！?p>　　采菱一聽，果真是不便宜，也不怪他這樣急了。

　　“白少爺稍等，我去回我家太太去?！?p>　　說著，便按著袁瀅雪說的，直接去了朱氏的馬車外頭，將事情回報了一回。

　　朱氏沉著臉，沒做聲。

　　今日因袁瀅雪的事，在秦家諸事不順，二女兒袁喜梅在秦家昏迷不醒被半路送了回來，她還急著回去看女兒。

　　她心情比前一車的袁春芳，還要糟糕。

　　聽采菱說了一回，說是錢二的責(zé)任。

　　錢嬤嬤便急了：“錢二是我那遠(yuǎn)方的侄兒，太太也是見過的，最是牢靠不過的老實(shí)人，他在府里趕車也有兩三年了，太太也曾夸過他機(jī)靈的，今日這事，一定是那主仆兩個拿著路邊攤一兩銀子不值的瓶子來訛詐，也未可知。”

　　那錢嬤嬤早知道了前因后果，卻有心包庇自己的遠(yuǎn)房侄兒，只說是白家主仆找事。

　　比起采菱，朱氏自然相信自己的心腹錢嬤嬤，便冷笑起來：“白家？我還道是什么樣人家青天白日的，就在大街上訛詐起我們袁家來，這是他們白家窮瘋了，一個破瓶子說是五百八十兩。五百八十兩？我五個銅板都不愿給他?！?p>　　采菱在車外站著，里頭朱氏的話聽的清清楚楚的，眾人也議論紛紛地圍觀著，都瞧著她。

　　采菱便大聲說道：“太太不知，這白家還是我們家在桂花胡同的鄰居呢，姑娘說了，遠(yuǎn)親不如近鄰，今日本就是我們家做的不對，賠償白公子，理所應(yīng)當(dāng)?！?p>　　朱氏頓時一噎，在馬車?yán)餂_錢嬤嬤低聲輕蔑道：“瞧瞧，去了一趟秦家，咱們家這四姑娘以為她這是能翻身做主了，在半道上就輕狂了起來?！?p>　　錢嬤嬤也是心里忐忑：“太太，那，那給是不給？”

　　朱氏面容冷凝，攥緊帕子呼出一口氣來：“給。那丫頭話都說到這里，如何敢不給？”

　　袁瀅雪已經(jīng)派丫頭代表袁家說了，是袁家的不對。

　　她難道還要派下人去外頭當(dāng)著外人的面，鬧一出窩里斗的好戲給人看？

　　錢嬤嬤也心里不悅，原本瞧著四姑娘跟前這個采菱，沒什么特別的，今日這一處，竟也是個再機(jī)靈不過的丫頭，她瞧著，竟比朱氏跟前的大丫頭桂香都不差什么了。

　　錢嬤嬤拿了錢，下了車，便向白少卿賠禮道歉：“白公子受驚了，剛才太太也不知竟遇到是白公子，這是賠償。太太說了，家中著下人膽大猖狂，回頭便要罰他，請白公子贖罪?！?p>　　白少卿點(diǎn)點(diǎn)頭，他是何種人，歷年來看盡世態(tài)炎涼，錢嬤嬤口里說的不客氣，眼底分明是瞧不起他，想要盡快將他打發(fā)了。

　　他轉(zhuǎn)過身，看也不愿看這錢嬤嬤一眼。

　　墨硯機(jī)靈，立刻挺直腰板，伸了雙手：“我家公子是讀書人，不與你們一般見識?！?p>　　眾目睽睽之下，錢嬤嬤尷尬的咳一聲，只得將銀票給了墨硯：“收好了。如此，我們兩家算是兩清了。”

　　她看向白少卿。

　　白少卿仍舊冷冷地板著臉，看也不看。

　　墨硯便說：“這是自然的，嬤嬤好走?！?p>　　錢嬤嬤裝的客氣，沒想到白家主仆壓根不給她面子，只得忍氣強(qiáng)笑了一下，回了車?yán)锶ァ?p>　　事了了，熱鬧自然也沒得看了。

　　人群慢慢散開，白少卿便又看了已經(jīng)行駛遠(yuǎn)了的馬車一眼。

　　“袁家？我們與袁家有和牽連？”

　　墨硯搖頭：“小的不知?！?p>　　袁瀅雪今日才是時隔七八年的出門，知道前世的她，知道白少卿。

　　而如今的白少卿，十多年前張老太爺給與白家恩惠的時候，他又年紀(jì)尚小，因此，就像是此時此刻，他們二人也并不相識。

　　白少卿想起他家的鄰居來，確實(shí)是姓袁的。

　　家里住了一大家子，成日吵吵鬧鬧不休，一進(jìn)的院子里零零總總住著十來個少年，都是河西村袁氏一族的送來泰昌縣讀書的，可就他這些年在家門口遇到時候，看到的那些小子們，打打鬧鬧搶吃搶喝，似大街上的潑皮一樣，竟沒見著能有一個安心讀書的。

　　墨硯沒想這個，他只是在一旁心有余悸地說：“少爺，剛才可真是嚇?biāo)佬〉牧?，幸好袁家還有個知禮懂事的姑娘，要不然，我們今天可真的就完了，老太爺?shù)乃帯?p>　　說著，摸一把激動的淚，對袁瀅雪感激不盡。

　　白少卿搖了搖頭，嘆一口氣：“走吧，先去給老太爺抓藥去?！?p>　　墨硯忙點(diǎn)頭：“小的明白?！?p>　　主仆二人便往廣仁堂去了，并沒有注意到，街邊藏著暗處的一個人，將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盡數(shù)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