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說戲
秦家的宴會上,袁瀅雪不好說什么死不死的,但是沒說出口的意思,在座聽到耳朵里的人,都明白。
袁瀅雪壞了氣氛,本就在感動的廉氏,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了。
她就本就看不上袁瀅雪,覺得她和她母親張氏一樣,都是表面看著單純,其實就是裝模作樣,擺出一張單純的臉,用來騙別人家好處的虛情假意之人。
她不好說袁瀅雪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便將朱氏深深地盯了一眼。
廉氏心里也是懊惱,她一開始,就不想請袁家的人來赴宴。
現(xiàn)在看來,她一開始的想法,是對的,就不該叫她們來。
此時一些性情外向的小姑娘們,都已經(jīng)嘰嘰喳喳的七嘴八舌地說起來了。
“李大郎跟你說的這個人不一樣,他已經(jīng)悔過了,浪子回頭金不換,最是難能可貴的?!?p> “就是,李母和李三娘都原諒他了?!?p> “吳郎人家是當(dāng)官的,還不比你聰明,人家還瞧不出李大郎是不是真心改過啊?!?p> 朱氏眼睛一掃周圍眾人的神情,都是不太好看,心里很是不悅,這袁瀅雪今天是不是把她平常在袁家一年的話都給說完了?
她如今十二歲,旁人只道她不懂事,卻是會怪她這個大伯娘疏于管教,便蹙眉說了她兩句:“你一個小姑娘家懂什么,這大江南北的,德鑫班這吳朗報恩唱了多少回,人人都說這大結(jié)局寫的好,就你說不好?!?p> 一般臉皮薄的姑娘,早紅了臉,低下頭了。
袁瀅雪卻擺出一副不畏強(qiáng)權(quán)低頭的架勢來,看了一圈眾人,便說:“大伯娘和各位夫人,還有姐姐妹妹們,你們覺得這大結(jié)局說的好,那是因為你們都心善,愿意給這些壞人改過自新的機(jī)會,其實你們細(xì)想想,是不是我說的這個道理?要我說,李大郎他本質(zhì)上就是一顆雜草,進(jìn)了李家這樣珍貴的牡丹園里,它不光變不成牡丹,還會搶走屬于牡丹的土壤和養(yǎng)分,牡丹園最后只會變成荒草一片。”
她一攤手,又是一聲嘆息,竟是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又長篇大論的說起來:“所以說,這李母哪里是給自己和李三娘找依靠,這明明是給自己找了個破家的煞神養(yǎng)在身邊,還自以為是依靠。要是沒這李大郎,李母和李三娘怎么會受那些苦,綾羅綢緞變成粗布衣裳,睡柴房,不給飯吃,大冬天天沒亮,李母衣衫襤褸的在院子里掃雪,李三娘一個小姐更是變成李大郎媳婦的丫頭,天天晚上做不完的活,還要給嫂子端洗腳水,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話說到這里。
袁瀅雪總算停了下來,搖搖頭,不說話,卻是又看了蔣玥一眼。
蔣玥憤憤的瞪了她一眼,轉(zhuǎn)開了頭,心里還在嘀咕,本以為這袁四姑娘富有才情,應(yīng)該是一位至情至性的可相交的朋友,沒想到,也不過嘩眾取寵之人。
好好的好戲,忽然穿插了袁瀅雪這么一處別出心裁的見解。
廉氏不高興,有那和氣的夫人似乎也是想活絡(luò)氣氛,夸她幾句心直口快,便轉(zhuǎn)移了話題,說起其他的事來。
人人都喜歡看到好看的,聽到好聽的,偏偏袁瀅雪把圓滿大結(jié)局下暗藏的丑陋真相,撕開了給人看,大多數(shù)的人都選擇了無視。
袁瀅雪不在乎不相干的人的看法。
她暗暗看了一眼蔣玥的母親梁氏,正正借著喝茶的舉動掩飾自己凝重的臉色。母女兩個,有一個。
袁喜蓮輕哼了一聲,覺得袁瀅雪今日故意借說戲的名義,在大出風(fēng)頭,便冷哼一聲:“不過是聽一出戲罷了,就顯得你能耐呢,話多!”
袁瀅雪一笑,沒有搭理。
“我倒覺得很有道理?!鼻厝缁芡蝗徽f道,她看了一眼身邊的蔣玥,說:“李大郎現(xiàn)在說是什么改過自新,其實就是怕了現(xiàn)在當(dāng)官的吳郎了,如果吳郎以后出了意外,家里剩下了李母和李三娘,我覺得李大郎和他媳婦還是會肆無忌憚的霸占李家的產(chǎn)業(yè),把李三娘賣上第二次。”
袁瀅雪點著頭:“再說吳郎能原諒李大郎,說不定只是想著,自己在本地新官上任,位置不定坐的穩(wěn)不穩(wěn)呢,李大郎這地頭蛇可是當(dāng)了好些年了,跟那些師爺啊,衙役啊,譬如徐家這樣的富商們,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呢。那些證據(jù)拿出來,哎呦,那不得把地方上的人都得罪光了嗎?”
秦如卉一愣,眨了眨眼睛,就笑了:“還是你想的深遠(yuǎn)?!?p> 一旁蔣玥似乎忍不住了,將手里的筷子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那照你這么說,當(dāng)官的都要怕了這些地頭蛇不成?李大郎作惡多端,吳郎有證據(jù),還不敢辦他了?當(dāng)官的連這樣的害蟲都忍了,留著他繼續(xù)魚肉百姓,那要這當(dāng)官的干什么?望大了說,這世上難道沒有清官的活路了不成?”
蔣玥這是失態(tài)了,她的丫頭忙從墻根那邊走了上來,岔開話題:“姑娘您的衣服臟了,奴婢陪您換身衣裳去?!?p> 蔣玥還狠狠瞪著袁瀅雪,一副要是她不把這道理給她說出個一二三來,她今兒就跟她沒完的架勢,甩著胳膊不讓丫頭碰她。
其實身邊一直都有人注意著袁瀅雪,蔣玥生氣使性子了,秦如卉楞了一下,與袁春芳一桌的秦如芬忙過來圓場:“妹妹快跟我來,衣裳臟了就不漂亮了?!?p> 秦如芬親手扶她,蔣玥不好再堅持,也這才發(fā)現(xiàn)敞廳眾位太太和小姐的目光都向她看了過來,不由羞紅了臉。
梁夫人更是皺了眉頭,冷冷看著她。
“真是對不住。”袁瀅雪向蔣玥小聲道歉了。
蔣玥從未在人前這么丟臉過,忍不住委屈的紅了眼圈,被秦如芬陪著出了敞廳去了。
秦如卉看了看袁瀅雪,見她一臉懵懂和無措的樣子,就知道她可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所以才無意間一再戳到了蔣玥的傷口。
別人不知道,秦如卉卻是知道的。
蔣家的大少爺蔣懷,他并不是蔣知縣的夫人梁氏親生的,而是過繼的蔣家旁支。
梁夫人十六年前生蔣玥的時候,因為胎位不正,產(chǎn)婆來的太遲,險些一尸兩命,好容易神天菩薩保佑,梁夫人平安生產(chǎn),有了蔣玥。
但卻壞了身體,大夫說今后都不能有孕了。
婆婆便做主將蔣知縣族里一個遠(yuǎn)親的小兒子,過繼給了他們夫妻二人。一歲不到,不知事兒的時候就抱來的,梁夫人一直待蔣懷似親生的一般,深信的是“生恩不及養(yǎng)恩大”。
袁瀅婉這半天卻是說什么這里雜草到了牡丹園,終究還是棵雜草,還會霸占牡丹園,豈不是無意中一直在說蔣知縣和夫人梁氏是在做無用功?捧著一根雜草當(dāng)了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