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將軍忘了,我們交情不淺的
薛史一邊半跪在廊船的甲板上拼命向外咳水,一邊伸出手抓住救自己的小哥衣擺表示感謝,“多謝……咳咳……這位大俠……相救,小女子……咳咳咳……感激不盡……”
說著順著衣擺向上看去,薛史呆住了。
救起自己的公子長也漂亮過頭了吧——
公子一身玄色華服,錦緞用的是上好的斷月錦,在日光下微微瀉著光,像是緩緩流淌的泉水,衣領袖口卻沿著邊緣繡著暗金色流紋細邊,顯得細膩又貴氣。他的發(fā)色極黑,兩縷用著碧色的笄簪釵細致的束在頭后,未束起的長發(fā)瀑布似的傾瀉在身后,像是和發(fā)色相稱,眼睛濃郁的像是墨色的寒潭,冷清異常,眼角卻微微上翹不知怎的顯出點紅色,映的眼下那顆淚痣分外的妖治,看著倒比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女主更有些禍國妖姬的感覺。
這張臉生在女子身上大概會盡顯嫵媚,只是身在這位公子身上——也不知是不是公子的陰沉的氣場壓制著,倒半點不顯女氣嬌柔,反倒是另一種英氣霸道。
英氣霸道的公子劍眉微蹙,看著薛史牽著自己衣角的手面露不悅。
這種陰柔姽婳的長相,在自己的小說里只有絕對不會只是一個沒有名字的路人甲——薛史幾乎只用了半秒的時間就確定了他的身份,詫異的驚叫出聲“江肇!”
江肇向后退了一步,扯出薛史拉著的衣擺,“你是什么人?”
薛史此時整個人傻掉似的定在了原地,雖說來之前就想過說可能會碰到自己這個掛名的相公,但怎么也沒料到是以這樣狼狽的樣子的方式見了面。
靠,這也太他媽丟臉了吧!
系統(tǒng)這時候倒是活了過來,不嫌事大的在薛史腦子里噼里啪啦放了一頓小煙花,“恭喜宿主你正式和攻略對象完成初見,當前江肇黑化值80%,危險程度90%?!?p> 薛史驚訝了一下系統(tǒng)居然還有黑化值分析這種聽起來很不靠譜的東西,然后后知后覺意識到后面的危險程度都快接近滿格了,“怎么回事,江肇對我敵意這么大嗎害怕!”
作為自己筆下的人物,薛史自然是對江肇那種喜怒無常視人命如草芥的性子十分的了解,十分確信他能因為看自己不順眼就給自己一刀子,此刻更加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個動作沒做對惹得江肇生氣,當場就把自己結果了。
“怎么,聽不懂我問的話?誰派你過來的?”
青天白日突然從天上掉下個姑娘,不偏不倚掉在自己船前不說,居然還認出了自己。
江肇臉色微冷,自己這次提前回來打點一些事情,知道自己行蹤的人最多不超過三個,不知道是從哪里泄露的消息。
“主人,我剛救起她的時候已經(jīng)檢查過了一遍,這姑娘沒有帶兵器,不像是個刺客?!苯厣砗笠粋€悄無聲息的暗衛(wèi)從陰影里站出,回答了江肇一句又悄無聲息的退回到了陰影里,真的是半點看不出來陰影里還藏了個人呢。
薛史就說這江肇救人怎么衣服都沒濕一下,原來不是他救得自己。
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差別待遇吧,女主是江肇親自下水給救上來的,救上來之后還百般關心,輪到自己就變成了隨便一個手下把自己拉上來,完了拉上來之后還要受他冷臉。
薛史露出苦笑,“大將軍忘了,我們交情不淺的。”
江肇看薛史的表情不像騙人,倒真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俯下身捏住薛史的下巴抬起來,“奇怪,長的這般丑陋,見過的話應該有印象才對?!?p> 用的是那種一本正經(jīng)的語氣,半點沒有像在開玩笑。
薛史一口氣提不上來:我他媽......
我雖然長的確實不傾國傾城,但在將軍府養(yǎng)了三個月長了點肉現(xiàn)在好歹也算得上小家碧玉嬌小可愛,怎么到江肇口里就變成丑陋異常了啊喂摔!
薛史不知道的是,在江肇的認知里,接近他的女人都只有兩類,一類是借機行刺想要取他性命的,一類則是各種勢力往他那塞想引起他注意的。既然不是第一種,江肇自然而然江薛史的出現(xiàn)劃分進了千方百計想要引起自己興趣的女人這個分類里,因為不知道她背后到底是那個黨派不好輕易動手,出言譏諷也是為了讓她知難而退自己好少些麻煩。
不得不說,江肇這個計謀很好,我們的薛史同學成功被激怒了,直直的瞪向江肇,表情氣鼓鼓的像是一只炸起的河豚。
“知道我是誰還敢這么瞪著我看,姑娘還真是勇氣可嘉?!苯匦θ菔掌穑安慌挛覍⒛氵@一雙眼睛給挖出來?”說著手指向上輕輕撫過薛史的眼下肌膚,倒真有點要動手的樣子。
要是平常那些妄圖以各種方式引起自己注意的女人,這會子怕是早就被嚇得花容失色的推開自己隨便找個借口跑了了,但薛史還是巋然不動坐在原地,倒是叫江肇有些吃驚。
事實上薛史現(xiàn)在正在出神,她在想自己現(xiàn)在告訴江肇他面前這個丑陋異常的女人是他剛剛才明媒正娶的側室夫人,江肇會不會被氣得半死,自己也可以借機扳回一局。
年少輕狂,只知勝者為王。
薛史冷笑一聲,“之遠,你真記不得我是誰了?我可是......”
話未說完,就被一陣爽朗的笑聲打斷,“哈哈哈哈,我說江肇,你這又是在哪里欠下的風流債?惹得人家姑娘都為你投湖了?”
薛史微微側頭,看清了船艙里原來還有別人。一個身著紫衣的俊朗少年正搖著扇子朝這邊走過來。
薛史在江肇身上其實著墨不多,唯一寫的多點的就只有他和女主相處的那些個時間,于是并不是很清楚他身邊到底都有些什么人,順理成章的,這個搖著扇子的少年也并不是很認識。
不過這大春天的搖扇子,可真講究。
江肇放下抬起薛史下巴的手,眼神不虞的看著來人。
紫衣少年沒被江肇嚇住,扶起還在地上坐著的薛史,“姑娘別怕,我叫向臨,是這小子的對家,看他不順眼很久了,你有什么冤屈盡管和我說,我一定幫你做主?!?p> 說完轉過身向著江肇責問道,“你這個始亂終棄的薄情郎,人家姑娘都被你逼得跳了湖了居然連名字都記不清,要不是我叫林一把人救起來怕是這姑娘淹死在湖里也惹不得江郎一顧呢。說吧,是哪次的事?醉酒還是別的什么,把人家這么個閉月羞花的姑娘給騙了?”
薛史立在江肇身旁,渾身上下濕噠噠的還在滴水,頭發(fā)因為落水前和小丫鬟那一頓切磋沾了水全糊在了自己臉上,說實話自己都認為自己此時跟白府門口那個到處亂轉的瘋婆子有點像,何德何能居然可以在別人嘴里得到個“閉月羞花”的美贊?
薛史抹了一把擋住眼睛的頭發(fā),感慨這個叫向臨的小伙子可真是有一雙善于發(fā)現(xiàn)美的慧眼啊。
這邊薛史含羞帶怯的壓了壓自己的發(fā)髻,正要和向臨道謝呢,那邊江肇的臉色真的是肉眼可見的黑了下去。
“系統(tǒng)警告!攻略對象危險程度98%,請謹慎選擇行動。”
系統(tǒng)提示音還沒落,江肇這邊一個劍花飛出去,向臨躲閃不急一縷黑發(fā)長劍被削斷,飄落在地。
“靠!我的頭發(fā)!江肇你個好樣的,你知不知道我再慢一點你就劃到小爺我這張風姿俊朗的臉上了?。?!”
江肇默默抽回劍,語氣淡然,“知道,所以我是故意的?!?p> 薛史嚇得一個踉蹌,真看不出來江肇是這么一個記仇的人,玩笑也開不得?!還好自己剛剛沒有說出自己是他新討得小老婆的事,要不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給他丟臉,這廝為了挽回面子直接把自己殺人滅口了也不是沒可能!
薛史秒慫了,對著江肇立馬換上一副狗腿的微笑,“誒呀江公子真是個直率的性情呀,哈哈哈,不記得我也沒關系,我不過是個不入眼的小人物哈哈哈哈。”
江肇面無表情的瞥了她一眼。
“女俠!”
熟悉的糯糯軟軟的聲音從身后不遠處傳來,正在想著怎么從江肇手底下脫身的薛史一瞬間像是只被踩住尾巴的貓,僵直著身子不能動了。
怎么忘了身后還跟著這么一個小祖宗......
徐箐清沒想鬧出人命,看見薛史落水了也是嚇了一跳,忙帶著自己的幾個丫鬟離開了。秦媛和半夏沒有了鉗制,見到薛史后面還好被人救起,兩個人都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氣,急急忙忙想趕過來查看薛史的情況。
奈何岸邊沒有停船,兩個人又是招手又是喊的好半天才從湖中心叫過來一個好心的老伯愿意載著她倆上船。這會子老伯的小船靠著江肇他們的大船,半夏和秦媛兩個正在同守船的侍衛(wèi)商量著要上來。
“剛剛落水的女俠我們認識,麻煩這位公子讓我們上去看看?!鼻劓铝⒃诖^同侍衛(wèi)小哥交涉。
侍衛(wèi)小哥是個恪盡職守的,把兩人給攔了下來,“不好意思姑娘,沒有主人的命令,閑雜人等不能上船?!?p> 肯定是不能讓她們上來的,雖然說這回落水的不是秦媛,但這江肇和秦媛碰到了,保不齊就發(fā)生什么不可預知的意外了呢。
薛史剛準備從善如流的接下來,“既然閑雜人等不便上船那我也就不久呆了,正好尋我的人來了我就先隨她們離開了,還是謝謝公子救命之......”
“今日是怎么了,這美人一個接著一個往船上涌呢,來都來了那就上來坐坐吧,美人們大老遠的跑過來怎么可以連船都不讓人家上呢,你說是吧之遠?”向臨合上折扇抵住下巴,惡趣味的看向江肇。
糟糕!低估了這家伙的報復之心!
這人大概是剛剛被削了一縷頭發(fā)心里很過不去,知道江肇最不喜歡女人扎堆,這是誠心給他找不痛快呢。
“那就謝謝這位公子讓我們上船了?!卑胂那劓聝蓚€道了謝,互相攙扶著剛想上木梯,聽見薛史那邊大呼一聲,“別!別上來!”
兩人具是嚇了一大跳,齊齊收了腳,以為出了什么狀況不敢亂動。
這舉止確實反常,連一直玩世不恭的向臨斂了笑意“姑娘這是干什么,我們船上是有虎狼不成,叫你緊張成這樣?還是姑娘想要對我們動手,怕牽連到其他人?”
半夏聽出了向臨語氣中的不善,連忙替自家小姐解釋道,“這位公子誤會了,我們確實只是來、來、來......”
“來找麻煩的!”薛史抬聲應下。
半夏和秦媛懵了,不知道薛史為什么這么接話。
“哦?”向臨的語調(diào)變了一遍,帶上些玩味開口,“不知姑娘因何原因要找我們麻煩呢?”
薛史的大腦飛速運轉了一下,計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那么江肇,就只有對不起你了......
鄙時的江肇立在一旁,明顯只是想冷眼旁觀這出鬧劇的劇情走向,一點也不想?yún)⑴c其中。
然后薛史就這么突然兩步奔到了他的面前,兩只手一把挽住了他的左臂。
?。?!
這個展開誰也沒想到,一片寂靜中薛史幾乎都能聽見林一倒吸冷氣的聲音。
江肇扣住薛史挽住自己的右手,語氣冷的像鍍了一層霜,“這可真是一個糟糕的投懷送抱啊。”
說實話剛剛沖過來挽上江肇確實是有一點頭腦一熱的沖動,但現(xiàn)在的局面真的是騎虎難下了。薛史強忍著手上的劇痛,仰著臉對著江肇扯出個笑來,“相公別生氣啦~人家不過跟你開個玩笑~~”
這矯揉做作的聲音一出來,江肇果然沒再扣住薛史的手了,不僅沒扣住手,連著薛史這個人也推開了好幾步,像是挽住自己的不是薛史,而是一條呲著牙的花斑毒蛇,“你叫我什么?”
周圍的所有人也都同他一樣懷疑自己聽力出現(xiàn)了問題。
“誒呀~相公不要再逗奴家了啦~~這成婚才三個月,就裝作不認識奴家了~~~”
薛史上前兩步還要挽住江肇,江肇嫌棄的避開,“你、好好說話?!?p> 饒是一貫見過大風大浪的向臨向小侯爺也被眼前這個展開驚掉了下巴,“這、這、這......我不過就去了趟閩南,江肇你居然背著我連婚都成了?!”
同樣驚掉下巴的還有半夏,“小、小姐,船上這、這是姑爺?!姑爺回來啦?!”
薛史沒能再次挽住江肇,尷尬的哈哈笑了兩聲,用伸出的手順勢整理了兩下衣袖,對著木梯下面的半夏道,“我也是被救上之后才發(fā)現(xiàn)居然是夫君,你知道夫君這個人就是比較樂于助人,哈哈哈,這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啊?!?p> 說著含情脈脈的看了眼江肇——事件的另一個主人公江肇正低著頭思考著什么,薛史懷疑他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成過婚這件事,現(xiàn)在正在努力回想。
媽蛋,結婚這件事情也可以忘的這么輕易嗎?果然你這只大豬蹄子?。?!
薛史好氣哦,但還是憑著高超的藝術涵養(yǎng)演完全程,對半夏吩咐道,“行了半夏,你先送秦姑娘回家吧,我跟你姑爺三個月沒見了有幾句貼心話要講,一會兒我跟他一起回去?!?p> 半夏踮著腳仔細觀察了一下現(xiàn)場的情況,確認自己小姐確實沒事之后回道,“那小姐我送、送秦小姐回去咯?”
薛史,“嗯嗯,去吧去吧?!?p> 半夏回身對秦媛道,“那秦小姐我們先走,小姐和大將軍可能還要再待一會兒?!?p> 秦媛雖然沒怎么搞清楚狀況,但還是乖巧的應聲,不過先向薛史謝罪道,“不知女俠居然是將軍夫人,今日夫人出手相助,未料到居然出此意外,還請夫人降罪。”
薛史擺擺手,“你我之間還說這些?!蹦憧墒俏遗畠貉??!翱煨┗厝グ桑粫赫缣柖?,曬傷了就不好了?!?p> 秦媛沒想到薛史居然絲毫沒有追究的意思,反倒關心起自己這個素不相識的小侍女,看薛史的眼神里頓時滿是感激很感動,“夫人真是俠肝義膽、宅心仁厚、菩薩......”
薛史對可愛的女孩子的夸獎完全沒有抵抗力,“行行行了,再說下去我都要被你夸得飄起來了?!?p> 秦媛紅了紅臉。
薛史看著秦媛這幅小媳婦的樣子,很不放心的叮囑道,“以后一個女孩子不要到處亂走,真要出門采購什么的記得帶個人一起,你這么好欺負,下次又碰見來找麻煩的,可不是每次都有人解圍的?!?p> 秦媛聽完薛史的話,眼眶剎那間紅了,薛史以為自己哪句話說重了,趕忙安慰她,“誒呀你別哭呀,我只是......”
“不不不女俠,”秦媛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我只是聽完你的話突然想起了我的母親,母親在時也常用這種語氣同我說話?!?p> 得,這下老母親這個名頭坐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