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戲劇落幕
“南水公國大公月季先生:
我已經安排部下前往羅薩雷斯島,幫助您回到大公之位。
之后請前來納西索斯,與我一同參加決戰(zhàn)。
千鎮(zhèn)女王,鈴蘭”
石楠哈哈大笑著,揉成一團的信紙從他的手上掉了下來。
“真是癡人說夢呀,我的鈴蘭陛下,”他說,“你被困在小小天平堡里自身難保,而你的朋友月季也已經丟魂落魄,你們還拿什么資本,來奪走我的南水公國呢?”
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片刻后一個軍官走了進來。
“大公閣下,我們樓上樓下都搜索過了,沒有找到他們的蹤跡……”
“哼,真是沒用的家伙?!笔櫫税櫭碱^,“給我加大人手在周圍搜索,他們跑不了多遠?!?p> “是的,大公閣下?!?p> 石楠沒有說錯,房間里的燈火還沒有滅,桌椅還是剛剛用過的樣子,而且這些關鍵的來往信件,他們也沒來得及帶上逃走。
“月季呀月季,我的好兄弟,還有老不死的海棠提督。”石楠看著窗外的夜色,笑著說,“這個貓捉老鼠的游戲,你們究竟要玩多久?”
昏暗的地下室里,一個老人躺在床上,他面容枯槁,時不時發(fā)出一兩聲咳嗽,看上去就和身邊那盞隨時要熄滅的燭光一樣。
誰曾想到,這個老人是當初在南水公國叱咤風云的提督海棠。
此時,他的身邊只剩下一個男人,他身材有些削瘦,臉色卻給人一種沉穩(wěn)的感覺。這個男人整理行李、打水、給老人喂食,所有工作都非常熟練,他就像老人的仆人一樣照顧著他。
誰又曾想到,這個男人竟然是真正的南水大公月季。
當初那個外形白白胖胖的,神情舉動像孩子一樣單純的月季。
“一年了……快一年了呢……咳,咳咳……”海棠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自從兩人離開白水宮,在羅薩雷斯島里如同老鼠一般四處躲藏的生活,已經持續(xù)快一年了。
“不要緊的,前些天鈴蘭陛下已經來信,”月季說,“援軍很快會到來,我們到時候就能回到白水宮了。”
“那個女孩的話……咳咳……不能完全相信……”海棠費力地說。
“可是……”月季似乎想替鈴蘭解釋什么,但是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
“我交代的事情……都做了沒有,聯系到……水兵各個舊部了嗎?”
月季點了點頭。
“那就好……您要記住,我們自己的命運……必須靠自己奮斗……”
月季繼續(xù)點頭。
如果在過去,他或者會像個孩子一樣唯唯諾諾地答應,或者用大吵大鬧去表達自己的反對,但現在,他只是沉默著,用點頭的方式來回答。
只是在病重的海棠眼里,并未注意到月季身上的這些變化。
納西索斯皇宮。
“為什么?為什么南水公國還沒有動作?千鎮(zhèn)的主力軍隊已經進入納西索斯境內了,為什么石楠還不向千鎮(zhèn)發(fā)起進攻!”
在皇帝的辦公室里,水仙對南水公國的來使厲聲質問道。
“陛下……因,因為山地戰(zhàn)情況復雜……需要足夠的準備,所以我們的主力部隊,還沒有集結完畢……”
由于感受到皇帝的威壓,使者的聲音有些發(fā)抖。
“很復雜?”水仙身體前傾,用銳利的藍寶石般的目光,緊緊盯著使者。
“是……是的,很復雜……”
“那么,請你回去告訴石楠先生,這個問題一點也不復雜?!?p> “這……”
“告訴他,在鈴蘭死之前,他在千鎮(zhèn)境內占領的土地——我將會全部賜給他!”
水仙一字一句地說道。
一場宴會正在白水宮舉行。
石楠坐在大公的位置上,和赴宴的官員大臣們共同舉杯,縱聲歡笑。
一位女性的到來,將宴會推向了高潮。
那正是昔日名滿天下的舞伎蒲公英,如今擁有西島大劇院的女人。只有最有權勢的人,才能請得到她在宴會上獻舞。在一首首優(yōu)美的舞曲中,她的腳尖、她的裙擺、她的絢麗金發(fā)劃出一道道令人心醉的弧線。
雙目微醺的石楠大笑著,在最后一首舞曲還沒結束時,就走上了舞臺,抓住了蒲公英的手腕。
“這不符合規(guī)矩,石楠先生?!逼压⒆焐暇芙^,那雙明媚的眼睛卻緊緊盯著石楠,絲毫不躲避他那炙熱的視線。
“我是南水的大公,在這里,我就是規(guī)矩?!笔种煨Φ?。
蒲公英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仿佛露出了笑容。
“是的,大公閣下。”
聽到這個稱呼,石楠再度大笑起來,他不顧四周眾人的眼光,拉著蒲公英的手就走下了舞臺,往宴會廳后面,自己的房間走去。
房間里,燈火通明,宛如白晝。
那些精致的裝潢,貴重的飾物,更是述說著這個房間的奢華,猶如那極盡繁榮的羅薩雷斯島一樣。
房門被關上了,房間里只剩下石楠和蒲公英兩人。
“先生,您真的確定要這么做嗎?”蒲公英問。
“當然了,大陸第一的美人,我的美人~”石楠說著,向蒲公英的臉伸出手去。
可這時蒲公英卻輕巧地后退避開了。
“只怕您付不起這筆價錢。”她笑著說。
石楠愣了愣,然后冷笑了一下,“哼,你說什么?”
“我說,”蒲公英重復道,“只怕您付不起這筆價錢。”
“哈,哈哈,真是可笑,”石楠說,“我一個南水大公,難道還付不起你區(qū)區(qū)一個女人的錢?再說了,我馬上就要率軍出征,到時候整個千鎮(zhèn)都會收入我的囊中。那時候我不但是南水的大公,還是千鎮(zhèn)的國王,甚至有一天,整個帝國都會由我說了算!到那時候,你就是每一夜都侍奉在我枕邊的情人?!?p> “先生,您知道嗎?”蒲公英忽然說,“我來羅薩雷斯島的時候,鈴蘭陛下出價二百枚金幣、再加三個茶園,讓我取您的性命。”
石楠愣住了,不知道是不是醉酒的緣故,他足足用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
不過他沒有一絲慌張。
“你是說你要殺了我?現在?就憑你?”
蒲公英笑了笑,張開空空的雙手。
“怎么會呢,白水宮的衛(wèi)兵對我層層搜查,不可能讓我?guī)魏挝淦鬟M來。”她說,“而且即便我?guī)Я宋淦?,一個小小的弱女子,又怎么是身經百戰(zhàn)的閣下的對手呢?”
不知道為什么,蒲公英這番表示和平的說辭,反而讓石楠感到了一點點寒意,這個女人遠不如他之前想象的那樣簡單。
但正因如此,她那捉摸不透的眼神,更加攝人心魂了。
“那你是……”
“在您去征服千鎮(zhèn)之前,不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嗎?”蒲公英說。
石楠再一次愣住。
的確,在征服千鎮(zhèn)之前,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實際上正是因為這件事情,他一直放不下心來,才遲遲沒有離開羅薩雷斯島,才一直對水仙皇帝要求進攻千鎮(zhèn)的命令百般推脫。
“你是說,你知道月季在哪里?”石楠壓低了聲音問道。
“當然了,”蒲公英笑著回答,“我們冬語劇團沒有不知道的東西。”
“為什么?”石楠湊近到蒲公英的臉上,盯著她的雙眼問道,“我想知道為什么,你要告訴我這些?”
“我可是利利安的蒲公英,為了錢,什么事都做得出來?!逼压⒄f,“如果您愿意出比鈴蘭陛下更高的價碼,那我會把一切您想要的都給您的,大公閣下。”
說完,蒲公英輕輕拉起裙擺,向石楠低頭行禮。這個微微前傾的動作,完美地展露著她豐滿傲人的身材,以及從后頸到胸前那雪白光滑的肌膚。
而她的目光,只要接觸到便如同蜜糖浸入心間般,甜膩又讓人著迷。
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幾個男人抵擋得了這一幕的誘惑。
石楠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女人,只愛錢的女人,因為這樣的女人才永遠不會說謊,永遠不會背叛!”
他這樣說道。
次日,天蒙蒙亮的時候,一支幾百人的軍隊在白水宮門口集結。
在石楠的親自帶領下,這支他的心腹軍隊往西島大劇院出發(fā)。
作為帶路人的蒲公英,就跟在石楠的身邊。
“我說親愛的,就為了抓捕我那個沒用的堂弟,有必要集結那么大量的軍隊嗎?”石楠一邊走,一邊問道。
“當然有必要了,我昨晚不是已經說了嗎?”蒲公英笑了笑說,“雖然月季沒有什么能耐,但是他的身邊有海棠,海棠手下還有不少殘余舊部的勢力,不謹慎點可不行吶?!?p> “哈哈,我還是無法相信,都快過去一年了,那個老不死的還能掀起什么風浪?!笔恍家活櫟卣f,“不過親愛的你說得對,凡事都應該謹慎一點,沒想到你還真是個可靠的女人呢。”
“當然了,能在你們這些權貴們的夾縫中活到今天,僅僅靠外貌可是不行的喲?!逼压B(tài)度頑皮地說。
沒過多久,一行人就來到了西島大劇院前。
這是羅薩雷斯島,也是整個帝國最大、最豪華的劇院。
“請隨我進來?!逼压⒅鲃诱f。
“第一、第二小隊在外圍警戒,不要放跑任何人。”石楠對周圍的士兵下令,“其他人全部跟我進去。”
劇院大門打開了,里面空洞洞陰森森的,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大公閣下,您說給我四個農場,再加上兩個酒莊,都是在洛斯蘭嗎?”蒲公英淡定地在劇院中往前走,還一邊和身邊的石楠聊起天來。
“沒錯,都在洛斯蘭?!笔f,“那里可是我的老家,是南水公國最肥沃的土地。在那里只要能擁有半座農場,一生一世榮華富貴都享用不盡。”
“可是……比起那里,我還是想要羅薩雷斯島的產業(yè)呢?!?p> “為什么?”
“因為您看,羅薩雷斯島是這樣繁華,有音樂、有話劇、有美酒,比起滿是泥土味的鄉(xiāng)間,燈火繁華的城市才是我們女人的向往的世界,不是嗎?”
“哈哈,說得也是!”石楠說,“不要著急,等這件事情結束之后,我們還能慢慢商量,羅薩雷斯島的每一座商店、酒館、劇院、工場,你想要的話我都可以給你!”
“謝謝大公閣下,您的慷慨和愛意,小女子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逼压⑻鹛鸬匦χ?p> 石楠也滿意地笑著。
忽然,蒲公英停住了腳步,并且轉過身看向劇院側門。
“他在那里?!逼压⒄f。
石楠順著蒲公英的視線看去,這才猛然發(fā)現有一個男人站在劇院側門那里。
這個男人身材削瘦,可是從他的長相還是能依稀看出一年前的樣子。
正是當初的南水大公月季。
“給我上,殺了他!”石楠立刻大吼。
由于剛才一路上只顧和蒲公英聊天,他沒來得及提前部署展開部隊。此刻他的士兵們全部跟在他的身后,當他一聲令下,又全部撲向側門的方向。劇院里一排排座位和一條條通道縱橫交錯,無法快速行動,士兵們很快就互相推擠,亂作一團。
等石楠帶著士兵們到達側門時,月季早已逃之夭夭。
不但如此,側門還從外面緊緊地鎖住了。
這時候石楠馬上反應過來什么,他連忙帶著軍隊往回走,卻發(fā)現劇院正門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被關上。
更重要的是,蒲公英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
緊接著,有什么東西從上面下來,潑在了石楠和士兵們的身上。
“是油……是,不,不……”
“瀝青,是瀝青!瀝青!”
一些士兵大叫起來。
火光亮了,在環(huán)繞整個劇院周邊的二層,數十個士兵打扮的人手持火把,居高臨下將一層大廳包圍了起來。
那是一直跟隨冬語劇團的,水銀湖傭兵團。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能猜到接下來要發(fā)生什么了。數百年來的攻城戰(zhàn)中都有這樣的記載,記載了城門上傾瀉下燃燒著的火油和瀝青,記載了那些士兵絕望的慘叫和哀嚎。
恐慌迅速填滿了整個劇院一層,士兵們互相推擠踐踏,不少原本沒有被澆上火油和瀝青的士兵如今也被沾上了。
“不要慌,大家不要慌,給我反擊,反擊!”
石楠嘶聲竭力地喊道,可是他的聲音立刻就淹沒在了一片混亂中。
火把從二層被扔了下來。
一瞬間,火焰吞沒了整個世界。
被點燃的人們有的在地上痛苦翻滾,有的如無頭蒼蠅一樣四處狂奔,有的甚至在掙扎后選擇拔出佩劍,刺向自己的胸膛。
二層的水銀湖傭兵們并未就此罷休,他們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十字弓,對一層的人群進行一輪又一輪的射擊。
這場景,就像數百只獵物落入獵人的圈套后,喪失了抵抗能力,被肆意宰殺一樣。
在混亂中,石楠背著一具尸體為他擋住背后射來的弩箭,然后連滾帶爬地來到大門前,一遍又一遍地用拳頭砸著大門。對他來說,唯一的希望就是之前留在劇院外圍的兩個小隊,只要他們前來救援的話,就能逃出生天。
不過他并不知道,外面的兩個小隊的人馬,早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漸漸地,火勢蔓延了開來,點燃了劇院里的桌椅,點燃了舞臺的大幕。濃烈的黑煙充斥著整個大廳,遮蔽了所有的一切。
二層兩側的水銀湖傭兵們放下十字弓,然后從兩側退場。劇場的吊頂漸漸變形、墜落,就像劇場演出結束后,緩緩落下的大幕般。
從外面看,熊熊烈火吞沒了整個西島大劇院,吞沒了這座帝國最大、最豪華的劇院。
在遠處,不少羅薩雷斯島市民爭相圍觀。他們有的人滿臉驚愕,有的人痛哭失聲,還有的人自覺地組織隊伍,進行著防止火情擴散的行動。
忽然間,大門倒塌了,發(fā)出轟然巨響,所有的目光都隨之聚焦過去。
一個身影爬了出來。
那是一個幾乎已經被濃煙熏得面目全非的男人,他的背上有燒焦的痕跡,他的腿上還留著穿刺而過的弩箭。他掙扎著,一點一點從地上爬起來,然后拖著那條已經失去知覺的腿,和一地的血跡,慢慢地往前移動。
“快……快救我……我是南水大公……我是南水大公……”
他的喉嚨里,發(fā)出嘶啞而虛弱的聲音。
可是沒有一個人膽敢上前,相反,當他踉蹌著來到人群旁邊的時候,人們像是躲避瘟疫和災禍一樣,紛紛驚叫逃開。
“我是南水大公……救我……”他掙扎著,反復低聲咕嘟著,“救我……救我……”
然而越來越多的人逃開了。
最后,筋疲力盡的他跪倒在了地上。
潔白美麗的裙擺映入他的眼簾,這是唯一一個沒有逃開,反而主動走到他面前的人了。
他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伸出沾滿血污的手掌,向那潔白的裙擺抓去,可是卻始終差一點點距離,沒能夠到。
他抬起頭來,看到了裙擺的主人。
一瞬間,他似乎清醒了不少,不再掙扎,也不再發(fā)出嘶啞的咕嘟了。
那正是利利安的蒲公英,這座熊熊燃燒的西島大劇院的,真正的主人。
“我們又見面了,石楠先生?!逼压⒗淅涞卣f道,與之前的她仿佛換了一個人。
“啊……是這樣啊……是鈴蘭開的價對嗎?”在石楠的臉上,可以看見被扭曲得幾乎難以辨認的苦笑。
“石楠先生,您還記得過去您在北境的所作所為嗎?”蒲公英仍然用冰冷的聲音問道。
“鈴蘭……到底開了……多少錢,你告訴我……”
“您背叛了帝國,從而導致阿澤利亞的木犀先生戰(zhàn)死在白色荒原?!?p> “呵……呵呵,多少錢,告訴我……只要你肯……肯放過我,我愿意出雙倍……不,三倍……四倍……”
“后來您又將阿澤利亞家的大小姐丁香逼入絕境,導致她在鈴蘭山谷自殺?!?p> “不,多少倍都可以……無論多少……我都給你……”
“現在,您愿意對您犯下的過錯懺悔嗎,石楠先生?”
“為什么……為什么……不肯放過我……”
兩個人自說自話,內容完全沒有對應起來。
“您愿意為所犯的過錯懺悔嗎?”
但是蒲公英毫不在意,仍然重復問他。
“為什么不肯放過我?。 笔缓鹬酒鹕?,用所有的力氣向蒲公英撲來。也許是戰(zhàn)斗的本能,他的手甚至伸向了自己腰間的佩劍。
可是下一瞬間,一把劍從后面刺穿了他的腹部。
“呃啊——”
石楠掙扎著回頭,看到的是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那是一個身材壯碩的北方男人,他的長相和身影石楠絕對見過不止一次,但是痛苦侵蝕著他的意識,他一時無法想起這個人到底是誰。
“咳咳,呃……嗚哇……啊——”
直到他再一次跪倒在地上,濃水與血水混合在一起的污穢物從口里噴涌出來。
現在他想起來了,這個人是阿澤利亞家的仆人,在丁香大小姐年幼的時候就一直跟在她身邊的護衛(wèi)??墒撬恢浪拿郑驗樗J為這種身份低賤的人,根本不值得他記住名字。
此刻,他再一次抬頭,看向高高在上的蒲公英。
“放過我……放過我……我愿意……把一切都給你……”
然后他再一次伸手,試圖抓住蒲公英的裙擺。
蒲公英輕輕地后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的手,然后輕聲說:“我拒絕這筆交易,石楠先生?!?p> 石楠嘔吐出的污穢物流了一地,不過卻始終沒有沾到蒲公英一絲一毫,哪怕只是她的裙擺和鞋尖。
“蒲公英……利利安的蒲公英……利利安的蒲公英?。 笔腔旌现钩粑兜乃缓?,撕裂了自己的嘴角,把最后的一絲力量化為痛恨,“我即便化身惡鬼,也要找你報仇!找你報仇??!”
“那就盡管來吧,不過還請不要搞錯我的名字……”
蒲公英雙手提起裙擺,向跪在地上的、幾乎已經不成人形的石楠彎身行禮。這個微微前傾的動作,和昨晚與他獨處時一樣,完美地展露著她豐滿傲人的身材,以及從后頸到胸前那雪白光滑的肌膚。
當初這個動作只是女人向男人的獻媚,如今卻成為了勝者對敗者的,最無情的嘲諷。
她的目光,也不再像蜜糖般甜蜜,而是散發(fā)著絲毫不輸給對方的,刀鋒般的光芒。
“你記好了,我是‘阿澤利亞’的蒲公英?!?p> 天平堡,主城頂樓平臺。
一個灰頭土臉的克洛瓦少年衛(wèi)兵,像是做錯了事的仆人一樣,在鈴蘭面前低下頭來。
“怎么了,信送到了嗎?”剛剛還躺在吊床上、優(yōu)哉游哉的鈴蘭翻身下來,面帶緊張地地問。
“信是送到了,可是……”少年拿出一個看上去沉甸甸的袋子,“可是蒲公英女士那邊,她拒絕了您的金幣?!?p> “那茶園呢?其他東西呢?她有說想要什么沒有?”鈴蘭馬上問。
“沒有……”少年回答,“但是,她說她會完成您交代的任務的。”
“什么?”鈴蘭的臉上露出不解。
“她說,她想要的東西,您已經給她了?!?p> 羅薩雷斯島海港。
古老的羅薩雷斯島,隨著西島大劇院的一場大火,再一次被黑暗籠罩,再一次被四起的硝煙所點燃。
混亂之中,一輛貨船卻有條不紊地駛出了港口。
甲板上,蒲公英眺望著越來越遠的羅薩雷斯島。
晶瑩剔透的雙眼里,清晰地映著羅薩雷斯島的火焰,卻絲毫沒有映照出她自己的情感。船上的每一個水手和乘客在路過時,都會忍不住駐足欣賞起她的美麗,卻沒有一個人猜得透她的內心。
包括站在她的身邊的,離他最近的那個青年男人。
“謝謝你,蒲公英女士?!鼻嗄昴腥苏f,他正是羅薩雷斯島和南水真正的主人月季。
“嗯,是應該好好謝謝我了,月季先生……不,還是應該叫大公閣下吧?!甭牭絼e人的聲音,蒲公英一瞬間又恢復了自我,戴上了俏皮的永遠是笑臉的面具,“為了幫您打敗敵人,我可是把幾乎所有資產都花出去了,現在我真正成為了一貧如洗的平民?!?p> “等我下次回來羅薩雷斯島,會把最好的劇院、最好的旅館、最好的宅邸庭院,當做報酬交給你的?!痹录菊f。
蒲公英聽到這句話,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問:“對了,大公閣下,您真的決定現在就跟我們去納西索斯嗎?”
“是的,”月季回答,“石楠的殘余勢力還很強大,南水其他的勢力也都在虎視眈眈,現在的我即便留在羅薩雷斯島,也無法做到什么。不如先去鈴蘭陛下身邊,待到時機成熟的時候,再借助鈴蘭陛下的威望回來。那時的南水公國,才會成為我真正的歸宿?!?p> 蒲公英微微愣了愣,沒想到她自己居然也有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
昔日這個像孩子般幼稚天真的男人,忽然有點讓她刮目相看了。
“這次出行,和海棠老先生打招呼了嗎?”蒲公英又問。
月季沒有回答,只是眼眶隨著時間推移一點點濕潤起來。
蒲公英明白了,她問:“他走了?那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就在石楠死的前一天晚上?!痹录净卮?。
“是嘛……”蒲公英輕輕嘆了一口氣,“放心吧,大公閣下,海棠先生一定會為您的成長而感到欣慰的。”
“可是,如果我能早一點點明白這些道理……就好了……”
說著,男人眼淚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