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揚揚的雪花如粉塵般飄落，雪花輕盈婉轉(zhuǎn)，從那開著的小軒窗落入。
深黑的發(fā)色落在墨綠的花紋之前，白衣在彎曲處褶皺，薄薄紅唇似乎在盡心傾訴著心事。眉眼里透出紙面的故事，像是融化了一般，化在心口。
“竹芒，畫好了。”黎兆兒放下毛筆，起身整理著自己的裙裳，“你過來，看看滿不滿意。還有，晚上我的餐桌上必須看見魚?！?p> “好，今日起，你就不必待在禪室了，搬去笙園，可在留竹山自由出入。從前認(rèn)得你的弟子，除竹九外皆已派去人間歷練了，你可以真面目示人?！敝窬拍眠^畫像仔細(xì)打量，“不過你要換個名字?！?p> “噢——歷練？是不是去除靈尸？”
“抓厲鬼?！敝衩⒄Z氣中帶著些許得意。
“抓我的手下？竹芒你太過分了吧，唉，又得麻煩我下山救他們?！?p> “不可，鎖靈鏈不會讓你出長留山。還有，他人若是問起，你就說自己的名字為竹照?！敝衩嬒袷掌?，嘴角微微一笑。
“為什么要姓竹？我不要，難聽死了?！崩枵變阂荒樉芙^，“不如就叫，叫，嗯……”
“就這樣定了，我先去通知東廚，你就待這，不許亂跑?！敝衩⒄f完，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剛才還一臉討好的模樣，畫像一到手就兇巴巴的，哼。”黎兆兒對著他擠眉弄眼，竹芒回頭看了她一眼，她一秒便慫了，說道：“在你的地盤，我忍?！?p> 不過今日倒也得了好處，能在留竹山自由活動，也算比那兩個小鬼好多了。
雖說留竹山的弟子十分木訥，長相倒還是不錯的，都是身材修長、白白凈凈、五官清秀的好苗子，如此，黎兆兒在留竹山的樂趣也算是有了。
竹芒不讓她出祝室，她心里覺得無聊，便偷偷溜進竹芒的寢房，找找看有沒有什么不良書籍或者是其他可以讓他顏面掃地的東西，畢竟他也沒說不讓亂碰。
說干就干，竹芒的寢房陳列簡單，搜查起來特別方便快速。不良書籍應(yīng)該是晚上睡前看才對，床頭有幾本書，但應(yīng)該不會放在那么顯眼的位置。
“枕頭下面沒有，被褥下面也沒有，床底下呢？”
黎兆兒幾乎趴在地面，十分艱難地向床底望去，果然還是什么都沒有。因此十分泄氣，無奈地抬起頭，卻“咚地一聲撞上了床沿。
“啊——這破床，不長眼睛嗎？亂撞人。”
黎兆兒痛得面目猙獰，一只手按摩著受傷的頭，一只手胡亂拍打著破床。無意之舉，竟打開了竹芒在床頭設(shè)下的暗格，果然皇天不負(fù)有心人吶。
黎兆兒得意地拿出放在中央的盒子，眼睛都要掉在盒子里了。
是一根白色的束帶，上面繡滿了竹葉的紋路，不仔細(xì)看會以為這就是淺青束帶。
“竹家弟子佩戴的淺青束帶，竹芒將這個藏起來干什么？無趣?！?p> 不過這束帶倒有些熟悉，黎兆兒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回憶起十年前的事只記得些模糊的碎片，怎么也拼不起來。
甚至，她想得起黎亦漫以前很多秘密，也記得她們之間在一起相處的許多細(xì)節(jié)，記得竹芒，記得很多人，很多片段，可那些片段卻連不起來。
“你在我寢房做什么？”竹芒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后，黎兆兒下意識便將束帶系在了自己的手腕，轉(zhuǎn)過身，沖著竹芒笑了兩下。
“我見你寢房有些灰塵，便進來幫你打掃了一下，不信你看，一點灰塵都沒有了?！崩枵變旱氖持冈诖差^蹭了一下，然后伸手給他看。
竹芒沒說話，只是將淺青束帶一圈圈從黎兆兒的手腕繞了下來，他的動作十分輕緩，睫毛低垂著，眼里的溫柔似乎要溢了出來。
黎兆兒難得見他如此神色，那根發(fā)帶，想必是他視若珍寶之物。
“這里我來收拾，魚我做好了，你先去吃飯吧?！敝衩⒌穆曇艉苁菧厝?，就是不知能堅持到幾時。
是他親手做的魚？黎兆兒以為自己聽錯了，竹芒看起來就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竟然會自己親手下廚？
“你做的魚能吃嗎？”她默默地問了聲，見竹芒眼神由陰轉(zhuǎn)晴，連忙又道：
“能吃能吃，這個靈魚與竹掌事的威風(fēng)凜凜很是相配，肯定比其他人都做得好吃。”
做鬼八年一直到如今，黎兆兒何曾這樣低聲下氣委曲求全做小伏低……過??？
竹芒從寢房里出來，端坐在黎兆兒的身側(cè)，桌上除了糖醋魚之外還有幾道留竹山的名菜。只見他拿起筷子，夾了糖醋魚入黎兆兒的碗里，對她說：“你最愛吃的糖醋魚?！?p> “我最愛的是紅燒魚，亦思喜歡的才是糖醋魚。”此言一出，她和竹芒兩人都愣住了，明明自己就是黎亦思，黎亦思就是黎兆兒，為何此時，她把自己當(dāng)成了他人？
“你方才說什么？”
“我不知道，我……”黎兆兒的雙頰漲得通紅，眼神里透著惶恐不安，“我剛剛腦袋比較亂，所以……”
“嗯？”
“以前的事情，我明明記得很多，可就是無法將它們串在一起，也分不清夢境和現(xiàn)實?！彼鸬馈?p> “也許，黎亦琳以自身靈識修補了你的靈魂，你本身的性格與記憶就已經(jīng)缺失了，補上她的那段，就更加凌亂不堪?！敝衩⑺坪踉缇筒碌搅诉@些，所以并沒有很驚訝。
其實這是必然的事情，黎兆兒靈魂被打散，在天地之間隨意飄蕩，即便重合也不可能完整。黎亦琳下了修靈咒，用自己的靈識修補，自然將她的性格記憶也注入了些許。
如此一番折騰，沒有變成傻子瘋子已是僥幸。
“也就是說，我現(xiàn)在性格和記憶包含了自己和堂姐兩個部分？怪不得所有的片段都連不上，有時連夢境與現(xiàn)實都分不清?！彼蝗挥行┚趩?。
如今的黎兆兒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黎兆兒了，雖然大部分都是自己的。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記憶，記得誰是仇人就好了?！崩枵變撼灾衩A來的糖醋魚，酸甜可口，真的很好吃。
“好好吃魚吧?！?p> 天漸漸暗了，屋外的雪越下越密，留下窸窸窣窣的聲響，月亮埋在厚厚的云彩之中，天空一片混沌。只那大地，雪白晶瑩恍若月光。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心境，安于天命，樂觀豁達。無論擁有怎樣的際遇，都不會哀聲怨道，自暴自棄。而是會迅速適應(yīng)新的環(huán)境，找到新的樂趣。
“唉，不這樣想也沒辦法啊，上天虐我千百遍，我待上天如初戀。”
竹芒差人給了她整套的竹家常服，墨綠色的束帶與竹紋，布料保暖，剪裁正合適。還配了把墨綠劍柄的靈劍，與竹芒那柄很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