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就?。瘦金體的牌匾掩在了熱鬧桃花后。
花苑。蛺蝶飛,燕子棲,涼亭里一張石案幾盅春茶。
邱升將手里的卷冊遞給薛高雁,附耳道:“這便是朱雀門的宮防圖了。事關(guān)重大,好生看管。”
“辛苦你了。”薛高雁接過,謹(jǐn)慎的立馬鎖進(jìn)了匣子里,“身為正副中郎將才有可能接觸到的機(jī)密……不枉我們繞了那么大圈?!?p> “可有任何人察覺?”沈錫的聲音從旁傳來。
邱升看過去,搖搖頭:“沈鈺忙著鼓搗他的新兵法,無暇此間。我身為副中郎將,本就有資格接觸到宮防圖。我趁他不備,偷偷拓印了份,應(yīng)該萬無一失?!?p> 沈錫啜了口春茶,微微瞇了眼:“東宮下令徹查你,如何應(yīng)對?”
“后院起火,哪還有心思理前面!遲春已經(jīng)把唐嵐嵐送到東宮跟前去了,有得他煩心!”薛高雁胸有成竹的大笑。
邱升亦是深以為然。向薛高雁和沈錫一拜:“此番要多謝二位大人籌謀。不僅幫了南邊黨人大業(yè),也助了在下一臂之力?!?p> 沈錫唇角一勾。看邱升的目光多了兩分親和與追憶:“屬于王家的東西,趙家本就該還你。是你應(yīng)得,待你虎符在握之日,再謝不遲。”
頓了頓,沈錫吁出一口濁氣,加了句:“江山更迭,興亡如夢,多少曾經(jīng)的驕傲跌到泥里,成了今朝還能活下去的執(zhí)念呢……”
薛高雁拍了拍腦袋,故作嫌棄:“酸酸酸!你們這些名門子弟,出口成章的,別把我這粗人算進(jìn)去!”
“怎敢對御史大人無禮。東周史上最年輕的狀元郎,應(yīng)是我等的學(xué)問讓您見笑了才是?!鄙蝈a看向薛高雁,謙謙一拜。
舉手投足間的世家做派,讓薛高雁不自覺把翹起的二郎腿放了下去,轉(zhuǎn)了話題:“罷。宮防圖到手,我會去玉山一趟,與柳濯研究下破城路線。這邊兒下一步有何打算?”
話是問沈錫的。后者翹起小拇指,捏了銅匙夾起一盅茶,不慌不忙澆了茶托上的貔貅茶寵,才在騰起的白煙兒中悠悠道。
“要找到一名開門的金吾衛(wèi)。彼時破城之日,為我等打開宮門?!?p> 邱升在旁恭敬的拱拱手:“聽您這么說,可是已有人選?”
沈錫拿出一本卷冊,保養(yǎng)良好的指尖一頓,點住了上面一個名字。
“遲春送出來的宮人花名冊,我每個人都瞧過了……就是他了。”
薛高雁和邱升伸出頭去,見得一個九品芝麻官的名字。
路榮。
旁邊有紅筆的八字批注:破局之眼,宮女東珍。
白紙黑字紅墨胭,暗流在帝宮腳下積蓄,蠢蠢欲動。
而此時,帝宮太液池。頭頂桃花一瓣瓣飄在詩集字間,唐嵐嵐的心緒也有些不平靜。
女子端坐樹下,膝上攤開一本詩集,瑩白的指尖襯了墨黑桃緋,當(dāng)真是極美的一副美人讀書圖。
可惜周遭圍著的幾名錦衣麗人,和竄入耳中的刺耳笑聲,就太破壞這爿春景了。
“嵐嵐,不是姐姐不心疼你。只是姐姐好不容易進(jìn)趟京,就見得你腿腳成了這樣,實在是……”一名打頭的女子掩唇,陰陽怪氣的笑,“可憐?!?p> 剩下的千金們也紛紛附和,居高臨下的瞧唐嵐嵐,羅帕甩出一陣陣涼風(fēng)。
原來唐嵐嵐坐在一輛四輪車上,腳踝包了一圈白布,顯然是傷著了,走路不得,于是好好的姑娘就成了個瘸子。
“多謝曹姐姐關(guān)心。郎中已經(jīng)問診過了,不打緊?!碧茘箥沟闹讣獍蛋颠o了書頁,“倒是姐姐難得進(jìn)京,別擾了姐姐游玩雅興的好?!?p> 曹姓姑娘咯咯一陣笑:“嵐嵐不必多心。姐姐只是覺得,嵐嵐貴為大將軍之女,金貴得很的人物,如今卻在宮里摔斷了腿,這要傳出去,就不知世人如何碎嘴了。”
頓了頓,曹姓姑娘俯下身來,湊近四輪車上的女子,幽幽:“這要是被人添油加醋,有心利用,本就如履薄冰的唐府,只怕日子更不好過了。”
唐嵐嵐牙關(guān)咬了咬,面上卻依然帶了笑:“此乃我唐府事。就不勞千里之外的江寧織造曹家費心了。”
圍觀的姑娘們一陣哄笑,看猴兒似的瞅矮了一頭的女子。
唐嵐嵐的蔻丹指尖刷的劃破了書頁。
豈止是如履薄冰,簡直是呼吸聲都不敢大了。
……
她第一次進(jìn)宮,是西周初立,父親代替王老將軍,接了全國兵馬大將軍的烏紗帽,她隨父親進(jìn)宮謝恩。
年幼的她,貪看帝宮繁華,一不小心跌了跤,新作的錦衣沾了灰。
然而,就是這一點點“失儀”,就被有心人參了一本,說“著不潔衣面圣,冒犯圣顏,大不敬也”。
這條荒唐到小兒都看得出是胡說的本,卻被圣上準(zhǔn)了,當(dāng)庭杖責(zé)唐興二十大板。
那晚,自責(zé)的她哭得小臉發(fā)白,跪在父親面前,問為什么。
因為你爹是大將軍。唐興答。
她還是不解。她印象中的大將軍應(yīng)該是風(fēng)光無限帝王執(zhí)禮,盛京橫著走。
王家的前車之鑒,還血未干呢。
那時唐興無奈又恐懼的眸,讓她第一次意識到,大將軍這三個字,不是榮耀,是橫在脖子上的刀。
有的人雖簞食瓢飲,卻一日看盡盛京花。
而有的人雖錦衣玉食,卻連呼吸聲都不敢大了。
……
唐嵐嵐眸底劃過一抹熾盛的精光,并未叫眾女瞧見。
去往高處,高些,再高些。
或許這樣,就能活得輕松點兒吧。
唐嵐嵐無數(shù)次默念這句話,才勉強(qiáng)壓住臉面,想到自己親手砸下來的石塊,還有遲春告訴她的東宮日程。
是了,腿傷,是她自己砸的。
獵物,就是一定會在這個點經(jīng)過的趙熙行。
于是,當(dāng)這名已經(jīng)被精準(zhǔn)算中的緗袍男子,出現(xiàn)在場中時,除了唐嵐嵐,眾女都驚慌拜倒。
“臣女,江寧織造曹惜禮之妹,曹惜姑,拜見皇太子殿下!”
曹惜姑額頭重重磕在地上,冷汗冒了一背。
她拼命回想著,自己方才那些難聽話,到底有沒有被東宮聽去。
否則,依東宮最謹(jǐn)禮的脾氣,要是聽見,就算和他沒關(guān),他也會看不順眼,“賞”一頓板子。
然而,寂靜。
眾女長久的跪在地上,趙熙行長久的沒應(yīng)聲。
枕冰娘
新年快樂呀!2020,愛你愛你~謝謝小枕頭們繼續(xù)支持,阿枕也誓不忘初心,寫出更好的作品!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