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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朝鳳儀

第六十章 野心

兩朝鳳儀 枕冰娘 2255 2019-10-08 14:01:06

  “娘娘,奴婢斗膽,您聽到了么,殿下的話……不得不小心啊?!边@時,擔(dān)憂的女聲從旁傳來,小心翼翼。

  劉蕙收拾好思緒,看向跟著自己的掌事姑姑,眉梢一挑:“遲春的意思是,讓本宮防著東宮為永固君權(quán),對懷陽不利?”

  喚遲春的宮女壓低了語調(diào):“娘娘,雖然賢王殿下沒那個心,東宮也知明守禮,但帝王家的規(guī)矩,兄弟間有幾個善了的。如今東宮又有這般心志,娘娘還是多個心眼吧。”

  劉蕙伸出一根瑩指,像勸個孩子般,撫了撫遲春蹙起的眉頭。

  “西周的王,只會是東宮。我家懷陽,做個快快樂樂的閑散王爺就好。若東宮以后真生了疑心,我娘倆就搬到外地去,好山好水逍遙,也沒什么留戀盛京的?!?p>  遲春不解:“娘娘,帝王家,兄弟二字血寫就,這是嵌在他們骨子里的宿命??蔀槭裁茨锬铮瑥念^到尾一點都沒提防過東宮呢?”

  “提防?一是本宮真沒想防。二是。”劉蕙眸底一劃而過的精光,“這種人,無人可防?!?p>  遲春的眉頭蹙得更緊了。她侍奉劉蕙數(shù)年,看慣后宮黑白,最不解的卻是一個繼后,對元后家的孩子,比自家孩子還不設(shè)防幾分。

  “遲春,你知道最可怕的狼是如何么?不是草原上跑得最快的,也不是獵殺兔子最多的?!眲⑥ヒ恍?,“而是把自己逼到懸崖,斬斷退路的狼。東宮,便是這匹狼?!?p>  劉蕙頓了頓,看向東宮的紅銅門,噙了淡淡的敬畏和感慨。

  “這種人,神佛無可阻!”

  誅神,誅佛,誅人,平山海。

  ……

  時光倒退若干年,某個三月。

  日光灑遍右相府,鑲金的屋檐,比金鑾殿頂還璀璨幾分。

  劉蕙起得早,當(dāng)先給賈嬋請了晨安。賈嬋還在梳妝,便叫住了她,把玉梳遞給她。

  “江南女兒巧,不若妹妹為我挽青絲?”賈嬋笑,如鴉云鬢隨意的散在肩上,玉膚雪肌籠在朦朦的晨光中。

  她屏退所有的奴才。于是親自執(zhí)梳,為她挽發(fā),咫尺間的女子,蘭香馥郁往她鼻尖鉆,昨晚玉枕壓出的紅印還殘留在眼角。

  不施粉黛,春困未醒,一縷慵懶風(fēng)流天成。

  她心尖跳得厲害,連帶著說話都噙了不忍打破什么的小心。

  “姐姐,聽說大公子當(dāng)堂大笑了幾聲,就被你訓(xùn)有失穩(wěn)重,打了板子……是不是太重了?十幾歲的孩子,不能太嚴(yán)苛了。我家懷陽天天上房揭瓦的……”

  “妹妹以為,我這個當(dāng)娘的不心疼么?”賈嬋打斷話,語調(diào)不穩(wěn),“他領(lǐng)了板子后,我都偷偷躲起來抹淚,背后流干凈了,才不會在他面前淌。”

  “姐姐,您這又是何苦?難道真若外邊兒戲言,您要教導(dǎo)出一個圣人么?”她不忍,又不解。

  “這孩子,最崇拜的人就是他父親,打小就立志,要承父親壯志。”賈嬋嘆了口氣,“不,不止,這孩子甚至野心更大。”

  賈嬋頓了頓,風(fēng)月婉媚的眼角微微發(fā)紅。

  “爺?shù)膲阎?,你我都清楚。他要止亂政,治太平。便是這六個字,已經(jīng)很難了。而那小子呢,這六個字還不滿足!他要比他父親做得還好,更好!不知哪兒學(xué)的這口勁兒,他要開盛世,開百年盛世!這豈止是難,簡直是登天之難!”

  賈嬋歇了一口氣,閉上眼,咽下涌到鼻尖的酸澀:“這條路,難,太難,步步荊棘,寸寸暗箭,若暗夜行路,不,是懸崖尋路,一不小心就要栽個尸骨無存?!?p>  “所以姐姐的狠,是想教給大公子無人可阻的強(qiáng)大么?”她深吸一口氣,臉色復(fù)雜。

  賈嬋點點頭,再次睜眸間,眸底精光雪亮,生死道消不悔。

  “民間有句俗話,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若是連一絲縫都沒了,任何神魔鬼怪也無法傷了吧。他自己選擇的路,我這個當(dāng)娘的能做的,也就是扶他一把了?!?p>  無過,無咎,無欲則剛。方得,無敵。

  要做天下人的圣君,先殺了自己,成為圣人。

  她看向銅鏡里的女子,雖然眼角一滴淚盈盈,但卻若利劍出鞘,溫柔都化了刀。

  她笑了,垂眸,微澀。

  “姐姐能狠下一顆為娘心,教大公子為圣君,王道無情,這份心胸,才更令人敬佩,裝得下百姓,裝得下家國,裝得下天下。”

  “不,不止。”賈嬋忽的轉(zhuǎn)過頭來,兩雙秋水目對上,漣漪蕩漾開來,“我心里還裝得下一個人?!?p>  她的心跳仿佛在瞬間靜止。

  只見那女子深深看向她,笑,星河濺落。

  “一人而已。”

  于是一生無悔,因一人所困,她飲鴆,甘之如飴。

  ……

  “娘娘,明兒再來看東宮吧。雪下大了,回去不好走了?!边t春看了看天色兒,聲音從旁傳來。

  劉蕙點點頭,甩開思緒,乘輦離開,彩繡金鑲的雀金裘轉(zhuǎn)眼湮沒在飛雪中。

  若這一生都注定要困在她的籠中,那便一生為囚徒,又有何妨。

  反正,鎖已經(jīng)跟著她,去了泥土下。

  當(dāng)天晚些,雪果然下得大了。

  天兒冷,人倦,宮人都歇得早,夜色中呼呼的北風(fēng),刮得跟嗚咽似的,琉璃紅墻壓抑的安靜。

  伺候繼后歇下的掌事姑姑遲春,卻沒有回奴才居所,而是換了尋常布衫,取了令牌,穿過夜色,偷偷的出了宮。

  她穿過一百零八坊,踩出一串雪窩子,冬夜的街上人跡罕至,連大黃狗都懶得叫喚。

  半個時辰后,她停在了京郊某處地方,是個廢棄的園子,倒塌的雕梁畫棟還能看出當(dāng)年盛景,芳草嘉樹,曲水流觴。

  而一個黑衣男子,坐在截?zé)龎牡男嗄旧?,正搓著凍紅的手,候她多時了。

  遲春駐足,先是疑惑的確認(rèn)了些什么,旋即呼出一縷白氣兒:“御史……大人?”

  “你見過胡茬邋遢的御史么?”男子抹了把下頜,大笑,“我是不是應(yīng)該捯飭捯飭自己,免得毀了你心中的形象?”

  遲春松了口氣。能說出這種話,便是當(dāng)年那個緋衣銀弓的故人了。

  “那……薛高雁,薛阿哥?!边t春剛想咧嘴笑,鼻尖的澀意又往眼眶涌,“你……回來了?”

  頓了頓,遲春似乎又想起什么,警戒的看了眼四下:“我收到你的信兒,偷溜出來見你。但你……哎,你這種身份,不應(yīng)該進(jìn)京,太危險!”

  “好不容易見故人一面,天王老子也得開路!”薛高雁笑得露出一圈大白牙,“幾年不見,小春妹似乎……老了?”

  遲春剛換上的笑立馬變成了黑臉:“薛阿哥還是嘴里不積德!要是我哥還在,鐵定找你打一架,為我出氣的!”

  然后兩個人都陷入了寂靜。

  猝不及防戳到痛處,雪夜太冷,凍到人心腸都要斷了。

  良久,薛高雁恍惚一笑:“是啊,若尉遲季還在,我鐵定是要輸一頓酒的……喝點?尉遲春。”

  一個酒葫蘆被扔了過來。

枕冰娘

~假期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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