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羅啟

　　羅啟，夏王朝皇帝羅杰的曾祖父，曾與其子羅峰一同征伐練王朝卻被毒箭射中命門，一度性命垂危。而現(xiàn)居于皇宮東北面，年已六十有余。

　　高瀟與羅啟分居已久，作為當政十數(shù)年的女性執(zhí)令者，她居住在出行便捷的重華殿。

　　而羅啟所在之地環(huán)境幽僻，以利于他養(yǎng)傷。

　　羅杰本欲同行但離開前從重華殿傳來的消息令他實在脫不開身，便只有羅格與婭嘉兩人前來。羅格揮退欲要上前服侍的眾人，與婭嘉一同邁入扶桑居的大門。

　　紅瓦金巖，檐雕鷹虎與旭日夕陽輝映，青石板路逶迤縵回兩側(cè)有形態(tài)各異的松柏奇石，清溪麗泉。若非親眼所見，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在門禁重重的皇族居地，竟有如此山水奇景。

　　婭嘉跟隨羅格穿越石溪，盡管對即將見到對方的親屬感到不自在，但錯過了最好的拒絕時機，她也只好硬著頭皮跟在羅格身后。

　　為了羅啟的靜修，扶桑居內(nèi)并未有多少侍從，僅有負責管理起居與雜物的、死忠于羅啟的忠士。而僅憑羅啟的地位，羅杰也不可能虧待他們。

　　羅格終于在扶桑居的后園見到了他的祖父。食指立于唇前示意已經(jīng)見到他、將要行禮的杜允寂聲。

　　“將軍?！鳖櫱嘣茡u著羽扇笑瞇瞇地放下紅象。見對面那人沒有形象地搓臉撓腮，不自覺地想起兩人幾十年前在街角羅巷不斷與那些樹腳納涼的老爺子們對棋磋意，雖然怕那些輸?shù)脨佬叱膳睦先藢⑺麄冏窋f，但不論輸贏卻自有一番少年意氣。當年羅啟輸不過悔棋時，也是這番神態(tài)。

　　“不行！”不枉顧青云與他相識多年，一番癡態(tài)的羅啟果然甩手，“重來三步！”

　　“這盤棋你已經(jīng)重來三遍了！”

　　聽見這話，羅啟吹著胡子漲紅臉，瞪著棋盤上的紅象。自知自己已經(jīng)繞不過死局，只鼓著腮子不發(fā)一言。

　　“再者，你忍心自己的兒孫在一旁苦等嗎？”顧青云自然也看見了一旁的羅格與婭嘉兩人，搖著羽扇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羅格早已不是皇帝，就算是，顧青云也不必向其行禮。

　　在扶桑居可沒有什么先皇，什么太上太皇更沒有什么臣子。只有年久不管事的老爺子與他的舊友以及偶爾才能來看看他們的兒孫罷了。

　　羅格向棋桌上的兩人躬身行禮，“顧爺爺，祖父?！?p>　　對與自己祖父一同征戰(zhàn)沙場多年，終于在古稀之年才得有一番清凈的老人，羅格對其的敬意與羅啟相同。

　　顧青云未有回話，只因羅啟已經(jīng)拋下敗局與老友，奔至羅格身前。

　　“小?。　绷_啟一把抱住羅格，臉上的神情未有作偽，鮮活得如同稚子。

　　在瞬間的驚訝喜悅后，放開羅格的羅啟的目光中卻有些怨懟，“八年了，你怎么從沒來看我？”

　　婭嘉驚奇于老者孩子般的說話語氣與神態(tài)，但見羅格并未對此多言也不見他臉上對這偏于女性的稱呼有什么訝異的樣子，只隱隱有了猜測卻因為實在震驚便只好壓下自己的好奇，不去戳他們痛處。

　　羅啟摸摸羅格臉上的爪型傷疤，沉聲憤怒，“這是怎么回事？怎么受傷的？”

　　“祖父想我了么？”羅格并未對羅啟的問題作出什么解釋，只趕緊轉(zhuǎn)移話題笑問道。

　　“沒有！”羅啟氣呼呼地拍落羅格在他撲來時護在他腰側(cè)的手，卻在看見其上的紅痕時僵直著將其抓回來，見羅格臉上未有怒意，哼了一聲小心揉搓著他的傷處，語氣低落，“我為什么要想一個八年來從沒來見我的混蛋。”

　　“昨日在我耳邊嘟囔自己小小怎么還不來看他的人也不知道是誰……”

　　出頭的顧青云被羅啟一個瞪眼縮了回去，然而他并不在意羅啟的惱羞成怒，轉(zhuǎn)了轉(zhuǎn)羽扇毫不客氣的向嘴硬的羅啟嗤笑一聲。

　　羅格無奈笑著將祖父拉回矮桌上坐下，杜允有眼色地拉著顧青云退下，將空間留給三人。

　　婭嘉在兩人之后落座，羅啟這才看見與羅格同行的少女。

　　“這、這……”羅啟的手指在兩人之間游離，睜著眼驚奇道，“兩個小小？”

　　婭嘉愣了一瞬。

　　她在旅館照鏡子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眉眼與羅格有幾分相像，雖然會使人懷疑他們是兄妹但也不至于到讓人認不清的地步。

　　“祖父，她是婭嘉?！绷_格向羅啟介紹，“是我在西大陸旅行時遇見的同伴?！?p>　　婭嘉也適時說了一句您好。

　　但羅啟還是不解，“不對，不對。就是兩個小小啊……”

　　“祖父不想知道我在西大陸的見聞么？”羅格沒有再多解釋什么，轉(zhuǎn)而將話題引向別處。

　　果然，羅啟按捺不下好奇，“西大陸有什么不一樣？”

　　羅格剛要開口，卻見羅啟突然跳起奔向后院，空氣中傳來他越發(fā)遠去的聲音：

　　“你在這里等等，我馬上回來！”

　　待羅啟回來，羅格看見他手上的物什不禁一愣。

　　“這……”

　　荷花樣式的琉璃盤中，白色泛黃的小糕點擺放得整齊。

　　“水芙糕。”羅啟臉上全然是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態(tài)，“你喜歡的吧？我還記得啊！”

　　“是……”羅格顫著蠢，咽下喉間的干澀，笑道，“我很喜歡?！?p>　　羅啟笑著讓羅格嘗嘗。

　　羅格捏起一口置于口中。

　　水芙糕其貌不揚卻入口清甜、花香四逸，與他曾經(jīng)在佟城所嘗的并無不同。

　　羅啟見他咽下，便迫不及待地打聽西大陸的事物。

　　羅啟生于東大陸東南方的夏國，二十歲繼臨帝位，與皇后高瀟育有一子，其名羅峰。四十余歲征戰(zhàn)練國，受傷后智力退為六歲孩童，于金國之戰(zhàn)護大帝羅格，現(xiàn)居夏王朝扶桑居，有二三好友為伴。一生都為夏王朝奉獻的老人自然沒有機會離開東大路，只能依靠羅格口中的敘述，一點點描繪出被天險阻隔的另一方大陸。

　　離開扶桑居時，已近黃昏。

　　最后的陽光照射于檐角的虎獸，金光中的虎型，其目中似有精光閃耀。

　　與羅啟約定了明日再來的羅格望著被高聳紅墻分割的天空，長嘆一聲。

　　“我祖父十幾年前被毒箭射中，智力退為稚兒。”羅格望向婭嘉，眸中滿是歉意，“若他言行冒犯了你，還請不要責怪。”

　　他說的是羅啟將兩人認混。

　　婭嘉明白這一點，只是剛才還僅僅是推測的事實被他戳穿還是難免震驚。

　　“在你眼里我是個這么小氣的人？”婭嘉似是而非的抱怨。

　　她當然不會對受傷的老人生氣，但若是懷疑她人品的好友，那可就不一定了。

　　“不。”覺察到空氣中隱隱的怨氣，羅格相當有求生欲地開口，“只是祖父的行為確實招人怨怒，我總歸還是要道歉的?！?p>　　自己或是下屬親族招人不忿，不管對方的地位如何，羅格都必須為其道歉。這是東大陸傳承萬年的禮節(jié)，也是羅格能夠收復東大陸的原因之一。

　　帝王霸業(yè)，以禮處事。如此不和諧的接事待人的準則，卻是羅格能夠收服班塔爾及無數(shù)下屬的原因。

　　而婭嘉并未對此有多少了解，她只是輕哼一聲，“如果道歉能使你心安，那你就這么做吧?！?p>　　而她是完全不需要他的歉意，畢竟羅啟也好羅格也好，她并不覺得他們有冒犯她的舉動。但若是羅格堅持那她也沒有理由制止對方，羅格想做什么并不需要她的同意。

　　明白了婭嘉意思的羅格悶笑一聲，也不多說什么，只忽然意識到，“說起來，我們是不是忘了什么？”

　　本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的婭嘉聽他這么一說也想起了什么，“確實，感覺少了什么……”

　　然而這一點直到兩人回到了東宸殿也沒有想明白，直至羅杰身邊的侍從突然帶來郁府的口信。

　　“埃娜?阿修雷和亞格斯?！钡玫竭@兩個名字的羅杰本想向羅格問一句是否認識他們，但轉(zhuǎn)眼看見羅格與婭嘉臉上驟然僵硬的神色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們也是您的同伴么？”

　　“是的……”看見羅杰臉上的揶揄，羅格不禁笑罵一聲，“既然已經(jīng)知道又何必多問？存心想看我笑話？”

　　“我哪兒敢呀?！绷_杰摸摸鼻子訕笑道，“再者，將他們拋下的可是您，和我可沒什么關系，您罵我又有什么用呢？”

　　被噎回來的羅格笑嘆一聲，也不再理論，轉(zhuǎn)而問道，“他們兩人現(xiàn)今在何處？”

　　傳話的人躬身道，“就在皇門外?！?p>　　“把他們迎進來吧?！敝缹Ψ绞腔蕦m的守衛(wèi)，羅格下令道，“便將他們帶去未央宮?！?p>　　羅杰聽見這話，眸有異色，然而到底卻沒說什么。

　　衛(wèi)應了句是，便退下了。

　　婭嘉與羅格說了一聲趕緊跟上去找同行的伙伴。

　　“您可真是……”羅杰還真不知道要說什么好。

　　未央宮雖稱為宮，實則卻為庭院，其中三處房間的規(guī)格卻都是按照帝王寢殿布置的。羅峰在世時教導羅德、羅格便是在未央宮。如今那處再沒有當時辦公所用的器具但寢宮的寢具卻是一應俱全。但羅杰從未想過在未央宮入住，只因其意義實在重大。而如今未央宮卻被羅格如此隨意地邀他人入住，怎么不令羅杰哀嘆？

　　但他也不能責怪羅格。畢竟那未央宮的主人都已逝去，與其荒廢還不如用以待客。

　　羅格也不回話，只淺飲茶水等羅杰自己平復心情。

　　過了幾息，羅杰轉(zhuǎn)而問起自己更擔心的事，“那婭嘉……”

　　話語未盡，卻足夠羅格聽懂他的暗示。羅格斂眸，在羅杰略有不安的眸色中最終還是點頭。

　　如此一番，更是在羅杰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她可知道……！”在羅格警告的目光中，羅杰按下陡然高昂的聲音，“她可知道自己的身份？”

　　“羅杰。”羅格眼中再沒有了笑意，除了當年教導羅杰如何臨政之外，他從未如此嚴厲地喊過羅杰的全名，“我有分寸。勿要多言。”

　　羅杰沉默一瞬，起身行至羅格身前，雙手交疊，躬身作揖。

　　“是，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