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情報商人薩因
商品的交易是特爾落提公國的主流,但正如再光鮮亮麗的地方都有黑暗的角落一樣,米瑟王國執(zhí)法下的黑色交易亦不在少數(shù)。
深夜中也依然喧鬧的交易區(qū)逐漸被拋棄在身后,在蛛網(wǎng)般的巷道里穿行的兩人走向房屋之間陰暗的角落,沒有多余的轉(zhuǎn)彎或是后退,完全只有前進的動作表明他們對于自己的目標清晰而明確。
不,知道自己目的地的只有格羅。
在交易街逛得盡興、滿足了自己好奇心的婭嘉在將亞格斯送進他們下榻的酒店后,答應了格羅再陪他走一段路的請求。
也不能說是答應。
這只是婭嘉作為保護者對于被保護者的責任心,使她不能放下格羅單獨一人前往人跡幽至的街角暗道。
天上冷寂的月光與極星作為光源,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泛著冷厲的光澤。離開了熱烈的街道,夜風裹挾了刺骨的寒意不斷向兩人襲來。
幸而,格羅早已在斗篷上復寫了調(diào)溫魔法,讓他們不至于在冷風中瑟瑟發(fā)抖。
格羅再轉(zhuǎn)了個彎,行至巷尾,推開這里唯一一間房門。
仰躺在藤椅上的男人拿離了煙槍,將口鼻中充盈的煙氣悠悠吐凈后,才隔了朦朧的白煙轉(zhuǎn)向掩門進來的兩人。
“???稀客啊?!彼_因隔著柜臺瞧了一眼進來的兩人,抬手將煙槍往扶手上敲了敲示意他們坐下。
在室內(nèi)正對著柜臺的唯一一條長沙發(fā)上坐下之前,足夠婭嘉把這個房間打量干凈了。
除了柜臺和之后的藤椅以及他們坐下的沙發(fā)之外,沒有什么多余的陳設。實木而制的柜臺上雕繪著山鳥與長松,在棕色漆油的下更是熠熠生輝。
藤椅上的男人身著黑色長襟,袖口與衣領皆有金絲環(huán)繞,長發(fā)深藍近墨,單片眼鏡后的金鏈連接鏡片隱于耳后,孔雀綠的眼瞳半耷拉著,似有迷霧潛于其中。
薩因半撐著臉,望向自進入后便摘下帽兜的格羅,“想知道什么?”
他的尾音玩味地拉長,將一句話用濃重的鼻音帶出,若不仔細定然聽不清他講了什么。
幸而,在場的兩人都不需要他再重復一遍。
格羅從空間陣中取出驚云。
全身斑銹的長劍并不惹眼,卻讓如貓兒般躺著藤椅上的薩因緩緩坐起,他盯著長劍上的云玉和云紋,復又盯著格羅的臉,孔雀綠的眼睛凌厲地半瞇。
“我要知道是誰把它送到拍賣行的?!彼_因如此作態(tài)便令格羅知道自己沒找錯人。
薩因咬住煙嘴,狠吸了一口,又慢慢吐出,灰白的煙霧彌漫,他又軟下身子倒回藤椅。
“十五年前,東大陸薩坦爾帝國王儲——羅德的佩劍——驚云?!彼_因熄滅煙槍中的火星,將余下的熱灰倒進專門的小盒,“杜拉山一戰(zhàn)后便銷聲匿跡的東大陸第三名劍,竟然還有重見天日的時候啊。”
“開個價吧。”聽懂了薩因的暗示,格羅也不再繞彎子。
黑衣的情報販子自若地整理了煙槍,然后將臉承在柜臺上,笑瞇瞇地說,“這得看你對它的重視程度了。”
“薩坦爾帝國的前任皇帝陛下。”
“!”婭嘉驚訝地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的格羅。
被識別身份的格羅沒有多少驚訝,或者說在決定要追查這把劍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身份會暴露了。
格羅安撫地拍拍婭嘉的肩膀,從空間陣中取出一袋錢幣。
金屬碰撞的聲音落在柜臺上。
薩因打開口袋,看見滿目的金黃滿意地將它收進暗格。
“厄拉·布里德,專門在死人身上扒東西的家伙,也是個老酒鬼,現(xiàn)在該在距離這里兩條街的酒館里喝得爛醉了?!笨丛谪斘锏姆萆?,薩因說得十分詳盡。
在聽見布里德是干什么的時候,格羅眼中閃過陰翳。大概明白驚云是如何出現(xiàn)的格羅晦澀地掩下神色,長出一聲,“多謝先生了?!?p> 格羅將驚云收回空間,又行了個點頭禮,起身就要離開。
“慢走不送?!?p> 薩因招了招手,在兩人離去,房門重新關(guān)閉后,他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
“東大陸的羅格陛下……”想起這個人的事跡,薩因心中蒙上一層疑惑,“為什么,他會出現(xiàn)在這里?”
“而且他身邊那個女人……”薩因想起那個女人與羅格有三分相似的面龐隱隱有了猜測,“羅婭?”
“不,不對……”薩因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原因無他,薩坦爾帝國的三皇女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經(jīng)命喪大火,就連尸體都燒得不成樣子了。
就在他還在思索時,白衣白發(fā)的女人從屋后的轉(zhuǎn)角走出。薩因伸手將她抱上藤椅,女人倒在他身上的不發(fā)一言地任他動作。
“替身?”薩因想起另一種可能,撫摸著懷著女人的發(fā)頂越想這個猜測越有可能,不禁笑道,“陛下倒是好興致?!?p> 與婭嘉前往酒館的格羅還不知道自己風評被害。
“所以過來是你在西大陸時用的假名,真名是羅格,還是東大陸唯一的王?”婭嘉總結(jié)了一下格羅、不,是羅格說的話,表情有些玄幻。
“是前任皇帝?!绷_格糾正了她的內(nèi)容,“現(xiàn)在的皇帝是我皇兄羅德的兒子羅杰?!?p>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習慣了說自己的格羅,之后也沒有來得及解釋?!笨匆妺I嘉臉上飄忽的表情,羅格歉意道,“嚇到你了嗎?抱歉?!?p> “……”你放著好好的皇帝不當被囚禁在龍窟五年是圖什么啊?!
因為喧鬧的酒館就在眼前,婭嘉只好一臉便秘地咽下吐槽跟著這位前皇帝陛下推門進去。
兩人進去時,原本熱鬧的酒館驀地靜默下來。
半醉的酒鬼們隱晦地打量著兩人的衣飾,明白對方身份尊貴的販夫走卒們將目光聚焦于一點。
嘔吐物和排泄物混合著酒氣發(fā)酵的味道彌散在空氣里,令婭嘉不自覺地皺眉。
反觀羅格,卻是一臉自若。
“我找厄拉·布里德?!痹谝槐姷募澎o中,身份尊貴的男人這樣說道。
身材精瘦的男人跌撞著來到羅格面前,酒糟鼻子、厚重的眼袋上有紅黑暈圈的男人搓手弓著背向羅格諂媚道,“您找我什么事兒嗎?老爺?!?p> “厄拉·布里德?”
“是、是我!”厄拉·布里德忙點頭,告訴對方他沒有認錯。
“出來吧?!?p> 被扔到寂靜的巷角,被冷風吹醒的厄拉看著目光凌厲的兩人顫聲問道,“老、老爺?”
從空間陣中再次取出驚云的羅格看著已經(jīng)震驚到失語的厄拉咬牙道,“這是你今夜拍賣出十銀幣的長劍吧?”
盡管是問句,但他對薩因的情報有信心。
未被尋回的兄長的尸身被如此踐踏,怎能不令他感到憤怒?
“這、我……”厄拉顫抖著說不出什么話來。
羅格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意。
“這把劍的主人在十五年前戰(zhàn)死,為什么你現(xiàn)在才出手?”
按理說這種撿尸財是會被極快賣出的,而如今間隔十多年從出現(xiàn)不得不讓羅格疑惑。
看著瑟縮的男人,羅格啞著聲音,“說!”
厄拉劇烈地抖了一抖,才說道,“是、是我賣的?!彼柿搜士谒?,“現(xiàn)在才賣……是因為……因為……”
羅格見他目光飄忽不定,抬手一個小型爆裂術(shù)炸在他腳邊。
如此赤裸裸的威脅令厄拉立即跪俯在地上。
“十、十幾年前,東大陸兩大帝國的戰(zhàn)爭里死的人有千萬,我撿到了這把劍主人的尸體,偷、偷了他身上的玉佩和劍、還有護心鏡?!倍蚶苟棺右粯釉V說著經(jīng)歷,卻還是不免聲音中的顫抖,他咽了咽口水,繼續(xù)說道,“本想著交還給他的家人,結(jié)果從未見有人來找這些東西。玉佩和護心鏡就在這十年間已經(jīng)被賣掉了。劍、劍也是我迫不得已才出手的?。 ?p> 羅格沉聲看著面前哭訴的人,“說謊?!?p> “你想要欺騙我。”
“老爺、不、不對!法師大人,我說的都是真的?。 倍蚶鲱^看著這個面容宛若神袛?shù)哪腥恕?p> 淚水與鼻水混雜下的臉在恐懼中越發(fā)可憎起來。
“你說你的話都是真的。那我問你。那個人的尸體呢?”羅格啞著聲音。
怒火在胸口燃燒,理智卻越發(fā)清晰。
“我曾讓人找遍了戰(zhàn)場,杜拉山丘被我翻了四次!”他緊攥著掌心,身軀似乎都在顫抖,“但我從沒見到他的尸體!甚至連他的戰(zhàn)鎧我都未曾尋到一片!”
“他的尸體,去哪里了?”
最后一句宛如深淵峽谷中的風,幽幽地吹進厄拉的耳中,但無疑也為他帶來了巨大的恐懼。
“我、我……”厄拉牙齒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你偷了他的財物,還把他的身體燒掉以免別人將他的遺物追回?!绷_格吐露出自己推測出的真相,“對吧?”
不必厄拉·布里德回答,從他克制不住的、越發(fā)距離的顫抖中,兩人就已經(jīng)能明白,羅格的猜測都是對的。
羅格閉上眼,不再看地上不住求饒的厄拉,他長出一口氣,“兄長素來仁善,若是因為窮困而竊取他的衣飾,他絕不會怪你?!?p> 在厄拉陡然停止的哭訴中,羅格繼續(xù)道,“但你不該毀壞他的尸身,因為你這么做了,我絕不會饒了你。”
羅格燦金的眼睛逐漸沉寂,墨色的粒子在深處浮現(xiàn)。
他伸手,掌心向著不斷求饒向后退去的男人。紅色的圓陣外圍有純白的邊框。
羅格安靜地注視著在分離出去的空間中燃燒的人型。驀地,手心一暖。
他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目光關(guān)切的婭嘉,身周的沉寂漸漸退去,他勾唇向婭嘉道:
“我沒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