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空知籍》
高近十米的環(huán)形建筑，露天環(huán)境下的調(diào)溫晶石使溫度有別于外界的寒冷，高寬半米的二十道階梯沿級而下，最中間的便是拍賣臺。
紫羅蘭將精靈族與龍族的圖紋纏繞至半米高的圓臺，灰白全石雕鑄的舞臺平滑而耀眼。紅絨鋪墊下，半米高的臺柱后有侍者將物品奉上。
耐卡不雪山上的千年寒冰、獸人族的指甲、翼龍的鱗甲、“稀礦”出產(chǎn)的面目不清的原石、格馬爾帝國遺留的第三大帝皇冠……
白衣的主持人將拍賣品按著交付到拍賣行的順序一一迎上石臺，其他地方難能一見的珍品在比露天星空更加璀璨的水晶燈映照下熠熠生輝。
知道自己的短劍該是最后上場的格羅對展臺上的商品其實興致缺缺，但因為婭嘉對其感興趣，便交了二十銀幣的入場費尋了個位置坐下。
展臺右前方第十三級臺階，正好能看清展品的全貌又不至于過分引人注意。
主持人慷慨激昂地介紹著他手中的展品。
那是一本書冊。
暗黃的書頁訴說著它的年齡。翻開扉頁，高聳的塔尖直入云巔，少女伏案掩面，獨特的衣飾與其下古老的表形文字正說明了它是來自于東大陸的古籍。
《空知籍》
只消一眼，格羅便認出這是什么了。
數(shù)萬年前，創(chuàng)世神創(chuàng)造世界。高壽且天生便會使用魔法、被稱為神眷之族的龍與精靈；生活于深海，守護著除三大陸與天空之外的藍色領(lǐng)地的蛟魚；大地深處，精于采礦與冶煉技術(shù)的矮人和地精。
而人類卻是區(qū)別與這些神話種的另一種族。
最長僅百年的生命令他們極快地繁衍并更新?lián)Q代，從猿猴演化而來的人類雖說最初為神明所鑄，但終究還是有所不同。
他們擁有神明并未賦以的智慧，善于合作與團結(jié)，最終以數(shù)量遍足了除精靈族的絕對領(lǐng)地——特比亞斯島——的強大生物類群。
數(shù)量與智慧賦予了他們絕對的創(chuàng)造力。
萬年前，雙神之戰(zhàn)令神話種喪失了大部分有生力量。人類就此成為了這個世界最為活躍的生命，成立國家以對抗掠奪財務(wù)的龍族、潛入深海用陸地的寶石換取珍珠、釀造酒類與矮人交換武器……他們頻繁與異族接觸、合作并傾盡所有保全自己的利益，就此為萬年的生存奠定了基礎(chǔ)。
即便是之后再由神創(chuàng)造的獸人一族，也是基于人類的外形再添置動物的器官，使他們的力量與速度突破人類、智力卻低于人類的“類人種”罷了。
然而東西大陸間的天然屏障并不容易跨越。
耐卡不雪山寒風(fēng)凜冽其下雪原千里，萊拉山脈高聳入云，莫干大沙漠高溫干旱，與之接壤的萊特亞山脈連綿逶迤，泰萊爾森林有尼格爾斯守護，藍海的蛟魚雖然容許人類通過但載人有限的船只最終還是難以承擔(dān)兩地交流的重任。加之人類為了利益與信仰之間的沖突而爆發(fā)的戰(zhàn)爭，更是令其交往顯得尤為困難。
如此，東西大陸的文化便呈現(xiàn)不同。
西大陸的通行語是表音的亞蘭語，三十五個音節(jié)文字組成各種復(fù)雜的單詞，讀音、表述順序、文字排列在西大陸不同地區(qū)有著不同的變化，兼之創(chuàng)世神殿所在的梵穆教國位于西大陸中央，與信奉自然的米瑟王國等其他國家不同的信仰沖撞，更是令西大陸分裂成幾十個不同的王國，其下更是有著無數(shù)屬國、公國，這便招來了無盡的戰(zhàn)爭與摩擦。
然而東大陸卻有所不同。
還是在雙神之戰(zhàn)時，東大陸的人類在極東之地便已經(jīng)成立了一個完整的國家。文字、語言、文化、法律在那時統(tǒng)一，且與西大陸不同的是他們使用的是表述對象形態(tài)的表形文字。是以，即使所處地域不同，他們也依然可以用文字來表達自己的想法。即使后期分裂，各國統(tǒng)一后重新規(guī)劃管理方式還是比較容易的。
而這份便利使東大陸創(chuàng)造了比西大陸更加璀璨的文明。
其中之一便是《空知籍》
與西大陸口耳相傳的傳說體系不同，東大陸紙張的發(fā)明使書籍與文化更易傳播。于是萬年前的籍典便更加珍貴。
《空知籍》，雙神之戰(zhàn)百年后所著，這是東大陸第一任統(tǒng)一王朝——“央”——時便已經(jīng)撰寫好的，第一部記錄了東大陸無數(shù)傳說的書冊。
據(jù)記載《空知籍》共二十三篇，其中之一便是眼前這部“塔禁之女”。
早已失蹤千年的《空知籍》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格羅免不了有這樣的疑惑。
相傳《空知籍》早已陪伴它最后一任主人——“康王朝”的末代君主——作為陪葬品埋入靈柩，即使在那之前便有拓本傳世，但他們早已經(jīng)不可能再在世上窺見萬年前傳說的真跡，那么眼前這個是哪位大師的仿筆？
當(dāng)格羅還在困惑時，拍賣場上已經(jīng)傳來喊價。
“兩百銀幣！”
“二百五！”
“五百銀幣！”陡然翻了一番的價格令現(xiàn)場默然一瞬。
眾人尋聲望去，正對拍賣臺第十一臺階的紅衣少女赤色的眼瞳中閃爍在志在必得。
“八百！”
婭嘉愣了一瞬，看向身邊的格羅。
半耷拉著眼睛的男人回望著她，在婭嘉的困惑中，他微微一笑，并不打算解釋什么。
紙質(zhì)的書冊即使泛黃，格羅也明白這并非是現(xiàn)在用黃硫粉熏制成潔白后再由時間積淀成的顏色。而是書頁完成后用油脂浸泡以求更長的保存時間，隨時間增長酯質(zhì)氧化后才形成的暗黃色澤。
而且它并非是百年前才興起的翻頁式書籍，而是折頁式。
是以，即使眼前的《空知籍》并非正品，在格羅看來它也有被收藏的價值。
“十金幣！”
有些尖銳的少女音色令格羅皺眉。
一千銀幣從能換做一金幣，而十枚銀幣已經(jīng)足夠正常三口之家半年的吃穿用度了。
“真是……大手筆?！备窳_暗嘆一聲。
他的資金捉襟見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看那位少女的執(zhí)著程度下一次喊價該是三十金幣了吧？
格羅自認為比不上對方對《空知籍》的癡狂，僅僅是仿品也不值得如此失態(tài)，是以他選擇放棄。
十金幣已經(jīng)超出這本書的本身價格，也就沒人再有興趣與這個不知來歷的少女爭強。
三次確定后，“塔禁之女”最終歸于這個紅衣的少女所有。
丹尼斯側(cè)目于身邊的埃娜·阿修雷。
“十金幣，不怕之后買短劍的錢不夠嗎？”
他倒是懶得問埃娜為什么突然會對東大陸的古籍感興趣，畢竟這位堂妹在想些什么他可是從沒猜到過。丹尼斯只是擔(dān)心她之后如果沒有如愿得到那把短劍會怎么折騰他的特爾落提公國。
問丹尼斯借來兩千金幣的埃娜撐著臉，“怕什么？”
買不到就搶啊。
如此理所當(dāng)然地想著的少女半闔著眼睛看著再度迎上來的物品。
“今天怎么這么多東大陸的古物？而且這樣子……丹尼斯，你的拍賣行也不怎么樣嘛。”
正如埃娜所說，放置于展臺的是一把長劍。
劍長三尺二，寬兩指。與西大陸慣常的十字劍不同，它的劍身與劍柄間的銜接是云紋雕刻的方形銅塊。
然而與上一件古書不同，遲遲無人為它喊價，原因便是它劍身上的斑駁銹跡，即使是劍柄上的云玉鑲嵌，也因為它的古舊而灰敗不堪。
就在主持人第三聲令下，標(biāo)志著它即將流拍之前，有一個聲音漫不經(jīng)心地道了一聲：
“十銀幣?！?p> 十銀幣，與上一單的十金幣有著千倍的差距，但對于主持人來說，能夠?qū)⑺馁u出去便已經(jīng)是意外之喜了，哪還管它價格多少呢？
最后三聲確定被他說得極趕，最終以十銀幣的價格拍給了他右前方第十三臺階上的客人。
有人好奇回望這個拍下不值一提的廢劍的人。
然而他全身攏于斗篷，就連同伴也是被遮掩得嚴嚴實實，探究的目光只好散去。
掩于帽兜下的格羅并不像他的聲音一樣平靜。
他死死咬住下唇，尖銳的犬牙刺破皮膚，在血液流出之前舔舐傷口。咸腥的鐵銹味充斥鼻腔，傷口傳來疼痛，但他已經(jīng)無暇顧及太多。
為什么，會在這里出現(xiàn)？
十五年前便已經(jīng)消逝的身影再次在腦海中浮現(xiàn)。
少年頭系發(fā)冠，以云紋玉簪固定，黑色長袍以暗紋修飾，腰盤虎紋佩玉。時戴甲，手提長劍，白袍染血，駕馬而歸。
他的長兄——
羅德
早在十五年前隕于與奧格涅帝國一戰(zhàn)的羅德沒有留下任何蹤跡，即使是尸身也未有保全的他的長兄最后的歸處是位于杜拉山丘之后的衣冠冢。
為什么，兄長的佩劍——驚云——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格羅不會認錯，會在劍柄處留下云玉鑲嵌的云紋的人，只有對天空中的云雨崇拜得令人發(fā)指的羅德。
兄長的尸身并未尋得。
格羅心中有著隱秘的希望，但這猜測還未被證實，他只能告訴自己稍安勿躁。任憑希望與焦躁蠶食自己的內(nèi)心，以得到片刻的安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