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約定、陷阱
“請您再次施以援手,救助我的族人。”
“作為交換的,是我的生命和自由?!?p> “姐姐!”迦洛斯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胞胎姐姐,但隨即他明白了迦娜莎如此決斷的原因。
正如格羅所言,單憑赤獅子的一股蠻力沖破重重戒備的特爾落提公國是難以實現(xiàn)的——即使迦洛斯不愿承認(rèn),但這也是事實——他們想要逃脫就必須借助他人的力量。
而實力強大,主動向他們施放善意的法師則是他們目前最好的選擇。
不知道對方與班塔爾大人的交情深到何種程度,他們沒理由透支一位強大的法師對班塔爾的信任。迦娜莎的做法是合乎情理的。
迦洛斯只能咬牙沉默下來。
“你確定么?”格羅垂眸向這個半跪下來的少女問道,“變身為奴……這樣的結(jié)果與我沒有救下你之前是沒有不同的?!?p> 生命和自由,將這兩樣作為智慧生物天生享有的權(quán)力奉獻給另一人,與將自己貶為那人的奴隸沒有什么不同。
“但這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而做出的選擇?!奔t發(fā)赤眸的少女抬頭,眼中是平靜的執(zhí)著,“而且,我至少保留了自己的尊嚴(yán)。”
被買下的奴隸一生都是屬于主人的牲畜,身體、精神、尊嚴(yán)、信仰將會被踐踏得一文不值,象征恥辱與被征服的頸環(huán)將會禁錮他們的思想和行動直至生命的盡頭。
身體的受傷可以依靠自愈能力修復(fù),精神被折磨可以依靠時間平息傷痛。唯有尊嚴(yán)被侮辱、信仰被改寫,才是雪原中熾熱燃燒的民族真正不能忍受的。
格羅看著倔強的少女卻是輕嘆一聲,“我不是西大陸國家里那些愚蠢的貴族,不需要容貌冶麗、實力強大的奴隸來彰顯自己的身份?!?p> 迦娜莎身形猛的一顫,本以對方不會拒絕一只赤獅子的效忠,卻沒想到他對此根本不屑一顧。
也是,除非對方是腦子有病的蠢貨,否則沒有人愿意公然反抗特爾落提公國身后的米瑟王國。
而能夠修習(xí)魔法的法師,自然不可能是什么腦子不夠用的家伙。
認(rèn)為這是格羅拒絕她交易請求的信號,迦娜莎抿唇有些不知所措。
親眼目睹了自己家園是如何破碎、族人是如何一個個接連離去的小姑娘逼迫自己成長,但她年僅十二歲,終究是缺少應(yīng)對這種事情的經(jīng)驗。
低垂著頭的紅發(fā)女孩咬牙顫抖著,不知道該怎么做的小姑娘只有維持著自己半跪的姿勢,固執(zhí)地不發(fā)一言。
“但,還是那句話?!笨粗鵁o措的赤獅子姐弟,格羅輕笑著嘆了一聲,“班塔爾如果知道我沒有出手救下他的同族,是會生氣的?!?p> “您認(rèn)識班塔爾大人?!”
陡然抬頭的迦娜莎臉上還有著未來得及散去的怔愣。
被她的表情愉悅,格羅好脾氣地再說了一遍自己與班塔爾的交情。
“那么……”
像是被突然帶上貴族宴席的已經(jīng)餓了十天的乞丐,迦娜莎害怕感官帶來的是虛假的現(xiàn)實而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迦娜莎注視著格羅,希望對方能夠給出承諾。
“您會幫助我們的,是么?”
“是的,我會將你與你的族人們帶離這個危險的地方。”格羅扶起赤獅子一族的少女,將空間中取出的東西置于她的掌心,“以阿爾布尼之名?!?p> 銅色的圓形金屬物只有紐扣大小,浮刻著寒鳥羽毛裝飾的雪瓣是赤獅子的圖騰。
如此熟悉的圖案令看見它的兩位赤獅子眼角泛酸。
“大人……”
“這是東大陸薩坦?fàn)柕蹏鴺O北邊塞那不都的進出憑證?!备窳_做了個抬手下壓的動作,示意他們讓他說完,“班塔爾就在那里,如果你們實在沒有地方去,他是十分樂意接納自己的同族的?!?p> 迦娜莎對著這位幫助他們許多的法師大人有些訥訥地說不出話來,最終還是只能不斷地向他謝道,“感謝您,格羅大人?!?p> “萬分……感謝?!?p> 格羅與婭嘉再次從旅店出來已是幾近黃昏。
城外的云山高聳而連綿著連接到最為巍峨壯觀的耐卡不雪山,橙色的烈陽終于沉入地平線之下,天空與雪地卻一齊反射著最后一絲熾熱的余韻。昏暗的紫霞從另一邊將瀕死的光明侵吞,最終用青紫的流光與星辰裹挾著寒風(fēng)昭示了這臨雪之地的夜晚到來。
赤獅子的外貌實在容易被辨識,那兩姐弟只能乘著夜色去尋回另外三位同族。
格羅留下了足夠的食物、水、衣物和治療效果的簡易法器供他們使用。
“所以,即使沒有我,你也會去幫他們?”大概理清了格羅意圖的婭嘉神情微妙。
“感覺自己做了件多余的事啊……”
自覺自己什么忙都沒幫上的婭嘉捂臉幽幽嘆息,卻沒想到手心突然傳來暖意。
“不必這么說,婭嘉。”重新戴回帽兜的格羅只露出半張臉在空氣中,“如果不是你的善意,迦娜莎不會這么快信任我們的。”
“而且,我的施法速度遠遠比不上赤獅子的攻擊速度,如果沒有你在中間調(diào)停,我可能普一照面就被她打倒在地了吧?”
格羅說話的腔調(diào)仿佛永遠是那樣盡在掌握的從容,他的聲音像是有著撫慰人心的力量,就像初次見面時那樣將她躁動不安的情緒平息下來。
“將你召喚到這個世界是我的失誤。”他再次承認(rèn)了自己的錯誤。
“但你用僅僅四天時間讓我看見了你的善良,這使我慶幸。”格羅轉(zhuǎn)頭,帽兜陰影下,燦金色的眼中只映照著婭嘉一人的身影,“你被我召喚到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好了?!?p> “我能夠遇見你,實在是太好了?!?p> 格羅笑著,滿天的星光仿佛都被揉攥進他一人的眼中。
“所以我不會再為此道歉?!?p> “因為我真實地慶幸你的出現(xiàn)?!?p> 婭嘉再一次意識到了格羅是個多么可怕的男人。
瑰麗的容貌、溫柔的話語、強大的實力。
他天生便是光的源頭,甚至比朝升夕落的太陽更加耀眼,但他從未顯露出熾熱的溫度。
他該是月亮,暗的世界中,即使星芒萬丈也無人會忽視他的光華,即使僅僅是反射著太陽的光線,但也依舊能夠與它共享那無垠的天空。
沒有人會拒絕他精心布置的陷阱,就算是從異世而來的女戰(zhàn)士。
“……你原來是這么不講道理的人設(shè)么?”婭嘉借著捂臉的姿勢擋住了自己微紅的面頰。
“做錯了事要好好愧疚才行啊格羅大人?!?p> 艸!她在說什么?。?!一緊張就滿嘴跑火車的毛病什么時候能改?!
這種時候應(yīng)該說“但你要好好送我回去”才對吧?!這種有點傲嬌的撒嬌感覺是怎么回事兒???!
羞恥感要爆棚了??!
婭嘉明顯感覺到格羅握她的手掌緊了緊。
當(dāng)婭嘉好奇望過去時,恰好看見格羅有些落寞的神情。
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年垂眸望著長了野草的石板地,嘴角輕抿,仿佛眼瞳都黯淡了許多。
婭嘉:???
怎么看上去是我欺負了你一樣?這個人還講不講理了?!
不過格羅這副姿態(tài)卻令婭嘉想起了孤兒院里那個最小的弟弟。沒有得到想要的糖果時,那孩子也是一副委屈卻硬是不落淚的姿態(tài)。平白地讓人心疼。
當(dāng)然,兩者之間的共同之處還在于他們都有一張好臉。
嘖,膚淺的顏狗。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唾棄自己后,婭嘉頹然表示:
“隨你,開心就好?!?p> “那就留在這個世界吧,婭嘉?!鄙倌耆搜壑惺强是蟮南<?,“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婭嘉沉默地看著得寸進尺的格羅。
這樣一步一步試探對方底線的行動讓她想到了天啟者大人養(yǎng)的那只名叫咪姆的黑色貍花貓,一旦知道了允許范圍就可著勁兒蹦噠直到把原先的規(guī)則踩爛才肯安安分分睡回自己的小窩。
知道自己絕對歐不過格羅的婭嘉就像無奈縱容那只貓兒的天啟者一樣,嘆了一聲:
“好?!?p> 對不起,天啟者大人,但同為顏狗和貓奴您應(yīng)該會理解我的。
婭嘉看著格羅心愿滿足后驟然亮起的雙眸,默默想到。
真是個危險的家伙啊……
[這樣子就好了嗎?]
得到婭嘉回應(yīng)的格羅依著她的意思放開了握著她的手。
[目前這樣是最好的。]
格羅逃避一般拉低帽檐,向腦內(nèi)的存在亦或是他自己說道。
[她在回到這個世界那一刻就不可能再去到那邊了。]格羅在腦中幽幽嘆息著。
[當(dāng)初她能夠離開,不過是我們運氣比較好罷了。]
[世界的屏障可不允許肉體連同精神一起離開的啊……]這是無數(shù)主空間的法則,即使是他和阿萊爾羅伊,也不可能打破。
[與其之后不斷欺騙她,倒不如現(xiàn)在就得到她的承諾,讓她自愿留下。]
[那之后呢?]阿萊爾羅伊忍不住提醒他。
[你不是說不希望她在危險的地方嗎?]
格羅沉默許久,久到阿萊爾羅伊都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說道:
[我會保護她。]
他像八年前一樣,在心底默默許下承諾。
[我會保護她,絕不讓她受到半點傷害。]
他一字一頓,仿佛要將自己的話刻入骨血。
[我羅格,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