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9
褪去手術服，水龍頭的水嘩啦啦地流著，冰冷刺骨的水流躺在夏衍的手心上，用雙手一捧一捧地澆到臉上，“呼”，沒想到，一進手術室，再出來時，已是午夜時分。
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清醒些，淌在臉頰兩側的水滴順著顴骨的弧度，慢慢滑至下巴，一滴兩滴三滴，悄然無息地滴進水池中。雙手撐在洗手臺邊上，頭深深地低了下去，果然，還是來不及問就要錯過嗎？
再一次，又是面臨抉擇的時刻，跟十年前一樣的，似曾相識的情境。不行，不可以，這一次，說什么也不能就這樣放他走。
十指卷成一團，關節(jié)處因為用力的緣故泛起青白，紅色的血絲爬滿夏衍的眼白處，換下手術服，終究還是下定決心，無論無何，她都不能讓他們的相遇再次如同十年前一般，草草收尾。
凌晨的醫(yī)院大樓，仍亮著許多盞透著冷冽的白熾燈，只是，終歸是沒什么人聲，安靜的只能聽見風掃過落葉的沙沙聲響。
腳步停在燒傷科大樓下，抬頭向三樓的病房窗戶望去，不出所料，都已整排整排地熄了燈，想必病房里的人也應該早早睡下了……
扶了扶快要滑落的包鏈，冬夜的寒風毫不留情地刮過夏衍清瘦的身體，幸好今天早上套的是高領毛衣，沒能讓一點風鉆進身體，也算是打了場勝仗。
電梯門打開，映入眼框的是依舊亮著燈的護士站，只不過，值夜班的護士單手撐著頭，昏昏欲睡，并沒有發(fā)覺夏衍的存在。為了不吵醒打瞌睡的護士，夏衍躡手躡腳地挪著步子，移到了驍子凊的病房門口。
格外注意地推開門，盡量不讓自己的動作發(fā)出任何不必要的聲響。進去之前，夏衍先是微微探出個小腦袋，觀察觀察病房里的情況，黑溜溜的眼珠子上下左右地轉動，在確認驍子凊已經熟睡后，才慢吞吞地將整個身子擠了進來。
掩上門，那原本還有一絲從走廊照射進來的光亮，也在門合上地瞬間，全然消失。房內忽然只剩下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眼睛似乎還不能適應這突如其來的黑暗，努力辨認眼前的事物也不過徒勞一件。
硬著頭皮，伸出雙手在黑暗中摸索，只希望能依靠觸覺來輔助自己順利走到驍子凊的病床旁。一路磕磕絆絆，還差點撞掉什么東西，要不是夏衍反應及時，可能驍子凊這時候已經被吵醒了……
終于，心驚膽戰(zhàn)地完成了平時還不用幾秒鐘的路程，夏衍順手從一旁拉過張圓板凳坐了上去。經過剛剛過去的幾分鐘，夏衍的雙眼才緩慢地適應了病房內的暗度，男人的睡顏在微弱的月亮下少了幾分往日的嚴厲，毫無防備的樣子，顯得倒有點可愛。
屁股結結實實的挨到凳子上時，夏衍的身心才得以完完全全放松下來，甚至不需要洗個熱水澡再躺到自己柔軟的大床上，僅僅只是坐在張硬邦邦的椅子上，全身的疲憊似乎就能被一掃而光。
借著從窗簾縫里偷溜進來的點點月光，夏衍難得能仔細認真地打量打量面前閉著眼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夢到什么不好的事，眉頭緊皺。伸出手，食指輕輕觸碰男人皺起的眉頭，食指左右來回地摩擦，希望可以撫平這有些許刺眼的褶皺。
除去那蹙起的眉毛，驍子凊的面龐顯得意外的平和，眼皮連帶著睫毛，幅度甚小地微微顫動著，一只手習慣性地搭在胸口，低頭細細看去，男人薄皮包裹的手指上，布滿不大不小，形狀各異的傷疤，雖然很修長，但卻不如想象中細膩，更多的是粗糙中附著數(shù)不清的繭子……
也是啊，消防員的手，要做很多事吧，又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想著想著，嘴角不禁上揚，愈發(fā)覺得床上的男人變得生動起來。
為什么呢？明明他什么也沒做，只是靜靜躺在這兒，我都會覺得如此有趣，好像連睡覺都可以忽略，看著他，就足夠了。
時間滴滴答答地走過，奈何還是抗不過兇猛睡意席卷而來，夏衍的眼皮開始打起架來，漸漸地俯下身去，將頭埋進臂彎里，趴在驍子凊的腿邊，沉沉地睡去……
睡、睡著了？忽然，黑夜中，男人的眸子睜開了，試探地動了動被夏衍壓著的那條腿，好吧，什么反應都沒有，看來真的累了，這樣都能睡著。
重重地松了口氣，殊不知驍子凊方才努力裝睡費了多大功夫，用盡全身力氣屏住急促的呼吸，無法放松的面部表情，更別說被女人觸碰時忍不住繃緊直至僵硬的身體，驍子凊第一次覺得保持睡眠時自然的狀態(tài)實在是太難了……
其實，夏衍進來的十五分鐘前他才剛剛熄的燈。
在醫(yī)院度過了無所事事的半個月里，身體突然一下子從高強度的工作中回到這等悠閑的狀態(tài)，精力上，難免會顯得過于充沛了……
當然，結果就是每晚都要在床上輾轉反側，翻來覆去個半天才能睡著，對于夏衍的突然闖入，還真算是驍子凊的意料之外。
躺在枕頭上，無聲地望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趴在腳上的女人不舒服地動了動，似乎在調整位置，嚇的驍子凊還以為她醒了，瞬間又閉上眼睛。
……過了會兒，女人沒了動靜，只是，驍子凊覺得腿貌似被什么東西圈住了。
稍稍歪過頭，向下方偷偷瞄去，發(fā)現(xiàn)夏衍像只小八爪魚似的，兩只手不偏不倚地正好環(huán)繞在他的腿上，時不時還用臉蹭蹭。隔著被褥，依然能清晰的感受到來自女人懷抱的柔軟和溫熱，是未曾感受過的親密。
被抱著的腿逐漸因為僵硬開始發(fā)麻，看著女人正睡得香甜的面龐，褪去了往日冷漠的外衣，月夜下，小巧的五官暈著斑駁的柔光，幾縷俏皮的發(fā)絲輕輕搭在臉頰上，長發(fā)被主人隨手地卷成個丸子形狀，儼然一副罷工模樣，松散地耷拉在腦后。
聽著女人愈加平穩(wěn)的呼吸聲，不時微張的嘴小聲嘟囔著些無厘頭的話，大概已經沉入夢鄉(xiāng)。
然而，對于驍子凊來說，今夜注定是個不眠夜……
閉上雙目，不禁淺笑出聲，有些沒想到，夏衍，居然會這么粘人的嗎，大半夜的還要跑來看他，是舍不得他明天要出院了？
總之，心里似抹了蜜的甜。
想要摸摸夏衍的頭，奈何身體被她死死地鉗制住，動彈不得，無奈中又開心，腳下迷迷糊糊傳來女人獨有的小小鼾聲，如催眠曲般，伴著特別的旋律，驍子凊也安然陷入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