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dāng)皇帝沉思之時,忽然有一婢子走進來,手上還拿著一疊帶墨漬的紙張。她徑直將東西盛給皇帝,接著道:“啟稟陛下,這是前些日子八皇子腿腳受傷時,娘娘在大夫指導(dǎo)下為皇子抓藥的單子。每一次都是娘娘親自去御藥房抓取,這一分愛子之心,人盡可知?!?p> 皇帝接過來一張張看過去,眉頭也愈漸鎖緊,他還沒說話,云貴妃倒是插嘴:“你這賤婢,主子說話,有你何事?竟敢凸自進來打斷,你可知罪?”
那婢子雖然臉色發(fā)白,眼神卻還是非常堅定。
“況且你拿這些單子來有何用?這又如何證明沈昭儀清白?”
“回……回貴妃,沈昭儀愛子疼子,自然不會因所謂嫉妒而頭腦一熱,她不會拿八皇子的命運當(dāng)自己‘妒忌’的犧牲品!這就是最好的證據(jù)……”
婢子話音未落,沈昭儀便出口斥道:“夠了錦字,誰許你私自說這些!”
“娘娘……奴婢只是不愿您被污蔑……”
“夠了!來人,將錦字拉出去打十五大板!以后都記住了,誰在多嘴多舌僭越無禮,就是這個下場!”
很快便有兩個侍衛(wèi)進來將掙扎的錦字帶出去了,沈昭儀深吸了一口氣,肩膀卻還是忍不住顫抖。
云貴妃在身后輕輕冷笑了一聲:“沈昭儀,你這是作甚,把為自己佐證的人趕出去,嘖嘖,真不知道說你什么。你就這么著急認罪嗎?這算是,破罐子破摔嗎?”
沈昭儀不理會她,只轉(zhuǎn)頭對皇帝說道:“陛下,臣妾遭人構(gòu)陷,卻苦于沒有證據(jù)自證,方才自家奴婢還沖撞無禮,能得到您原諒已是奢求。至于如何治罪……就看您判斷了?!?p> 她說罷便不繼續(xù)做聲了,像個沉默的木偶人。皇帝有些慍惱地看著她,最后伸出一根手指無奈地指著她:“好好好,沈昭儀,既然你自己都這么說了,也別怪朕罰你。來人,將沈昭儀帶走,按照宮規(guī)處理?!?p> 沈昭儀神色淡然,但手卻還是不自覺攥緊衣擺。可不等下人上前抓人,便聽小廝在屋外稟報,下一瞬便有人跨門而入。來人正是宮里德高望重的李太醫(yī)。他背著藥箱,穿著朝服,不道便沖皇帝跪拜一禮。
“李太醫(yī),你來這里做什么?”
雖然家事被人撞破,皇帝心里有些不滿,卻礙于李太醫(yī)是曾為先皇貼身問診而和氣問道。
“回陛下,微臣謹遵叮囑,每日巳時和酉時前來為沈昭儀切脈,確保胎息平穩(wěn)?!?p> “什么?!”皇帝猛地站起身,“沈昭儀,你懷孕了!”
沈昭儀這廂也是面上一驚,下意識朝李太醫(yī)看去,對方蒼老且布滿溝壑的臉上毫無表情,眼神卻通透含義。她登時明白了這是救自己于水火的一計,而出謀者定然就是宋琛和清律,她心里暗罵兩個孩子膽大妄為,竟敢欺君,腦中惶恐萬分,卻不得不順承著接下去,否則事情敗露,不光自己受罰,還會牽扯出兩個孩子。
“是……”她定定神,頭微垂下去,手恰時地扶上后腰,仿佛真的懷有身孕。
“你……你怎的不告訴朕!還欺瞞至今!”皇帝左右踟躕兩步,看起來又喜又氣,語氣中也不自覺多了三分急迫和關(guān)切。
“臣妾該死,只是初有跡象,不敢確定,所以想等穩(wěn)定了以后再告訴陛下。”沈昭儀說著,聲音也輕柔了起來,她平時總是一副清冷的樣子,語氣頓挫,很少會如現(xiàn)在這般懷柔?;实勐犞睦镄缾?,走過去攬住她的臂膀,似乎方才從未有過那頗似劍拔弩張的氣氛。
李太醫(yī)站起身,是囑咐沈昭儀,卻又像說給皇上聽的:“娘娘,您現(xiàn)在脈息不穩(wěn),源于身骨虛冷,不宜久站,還是坐下休息為好?!?p> 皇帝便親自動手攙著她在椅子上坐下,兩人這幅樣子好比一對普通的恩愛夫妻,云貴妃在一旁看得生妒,把牙咬得咯吱響。沒想到她竟會此時搬出懷孕梗轉(zhuǎn)移火力,實在心機深沉,忍不住出聲道:“陛下……”
皇帝扭頭看了她一眼,眉目中卻透著不耐煩:“作甚?金璧一事過會再說?!?p> 云貴妃擰起繡眉,一行清淚便滾出眼眶,順著腮邊流下:“陛下……您怎可如此待臣妾,況且前些日子臣妾前去看望沈昭儀,還不見她有任何異常,怎的忽然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就懷孕了,實在怪異。”
“貴妃娘娘,還請您不要肆意亂說?!鄙蛘褍x一改方才的沉默寡言,沉著臉反擊道,“你說臣妾作假,一是蔑了臣妾,二也是懷疑宮中經(jīng)驗豐厚、醫(yī)術(shù)高明的老御醫(yī),怎么,難道李太醫(yī)當(dāng)著皇上的面也敢說謊?這話你也要反駁嗎?”
李太醫(yī)也恰時道:“是啊娘娘,醫(yī)者諒直便是第一點,行醫(yī)問藥清清白白,否則如何對得起患者。微臣在宮中問診幾十年,向來是問心無愧,還沒被人懷疑過醫(yī)德。您若說微臣作假,大可叫來其他御醫(yī)確診。”
他說這話時已經(jīng)略帶怒氣,花白胡子一顫一顫的。他地位尊高,有先皇賞賜的免罪金牌,偏又性格耿直,即便是高位不對他口也敢甩臉。云貴妃自然不敢繼續(xù)和他叫板,讓其他御醫(yī)來復(fù)診,那不僅是褻瀆先皇,還是對當(dāng)今圣上的不敬。
于是她識趣地斂了鋒芒:“不必,本宮自然是相信李太醫(yī)的醫(yī)術(shù)的,只是私心認為時間巧合,絕無其他意思。”
“貴妃娘娘知道便好?!鄙蛘褍x嘆息一聲,“如今臣妾懷有身孕,就更知道謹言慎行,即便為了肚中的孩子,也絕不可能做偷盜之事。云貴妃,你我均為母親,應(yīng)該理解這種為孩子著想的心情罷。而這次事件,定是有心之人企圖陷害臣妾,好破壞你我的關(guān)系,您仔細想想看?!?p> “是……是嗎。”云貴妃干笑一聲,“若是如此,那還真是誤會你了。”
“陛下,臣妾略感頭暈,想回宮休憩一會?!鄙蛘褍x不等云貴妃作反應(yīng),便對皇帝說道。
“嗯,來人,備轎送昭儀娘娘回去。切莫小心,萬別有個磕磕碰碰?!?p> 皇帝說著,貼心地一路扶著她出了錦淑宮,目送她上了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