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手機堅持不懈在響，吉遙堅持不懈的無視。
昌云只覺莫名其妙又樂不可支：“哎，二十好幾了成熟點行不行！”
吉遙迅速且大聲的嗤笑，一副老子能是這種人？的高傲模樣，脖子直縮歪到副駕一角：“別說的好像我多罪惡似的，又不是我的電話！”
昌云撇嘴：“我看這不是誰誰電話的事兒吧？”
“怎么不是？誰的電話老子都接，小籠包的？呵，抱歉！老子不——”
說時遲那時快，吉遙話音剛落，車內(nèi)突然“嗡——嗡——”的震起來。兩人低頭一看，嘿，昌云差點沒把口水笑出來，擠眉弄眼的埋汰她：“接——接！誰?。抗?，這么應(yīng)景？”
吉遙邊掏手機邊嚴肅的瞪她：“嚴肅點兒！我可還生著氣呢！”
昌云喲喲喲，一副你看你這幼稚的樣，吐槽到：“時光往回倒六年，我可真不愿意遇見你，事兒精……”
吉遙那側(cè)卻詭異的沒了聲響。
話說了好幾句，手機卻還在震。此刻因為機體完全暴露在空氣中，震感更是清晰。吉遙兩手捧著手機，表情扭曲到可以用五顏六色形容。
微信的電話，鈴聲加震動，吵得昌云頭皮發(fā)麻，擰眉看一眼，斥：“接啊，能看出花??！”
吉遙猛地一下像變遲鈍了，她猶豫且拖拉的應(yīng)一聲，手指卻沒有任何貌似劃屏的反應(yīng)。
收費站近在咫尺，高速出口就要到了。遠遠的能看見兩三列排成短隊的小車，晃神間，她們已經(jīng)并入車流。
昌云緩緩剎車，排隊，低頭找錢。余光掃一眼，見吉遙依然一副遲鈍模樣，盯著手機不動。終于好奇問她：“怎么回事？”
吉遙支支吾吾，把手機鎖屏：“……沒，沒事?！?p> 昌云疑惑的看著她，眼神幾秒流轉(zhuǎn)，漸漸變了味道：“誰給你打的電話？”
“……朋友。”
“朋友干嘛不接。”
“唔……挺久不聯(lián)系了，不知道她找我干嘛?！?p> 昌云短促的笑一聲。車慢慢滑行到收費處，笑容標(biāo)準(zhǔn)的工作人員服務(wù)周到。
昌云笑話到：“看你不接我還以為厲訟呢?！?p> 吉遙又哦。剛才的電話早已掛斷。手機屏幕暗了。信息提示音卻接踵而至。
滴——滴滴滴滴滴。
吉遙只覺頭皮發(fā)麻。
異常緊密的聲響顯然已經(jīng)引起昌云的關(guān)注。收好零錢，她再次看一眼吉遙，腳上油門慢慢轟開，車子重又開始向前行駛。
吉遙心尖發(fā)顫。昌云異常的沉默山般壓在她心上——她竟然一句沒再問。
“額……”吉遙手忙腳亂的把手機靜音，心慌的沒話找話：“快到了哈？”
昌云聲音平靜：“十分鐘?！?p> “我看這，這鎮(zhèn)，哈，好像有點荒涼？”
昌云往外看一眼：“這邊外環(huán)路，還沒到鎮(zhèn)中心——”
吉遙的手機，再一次刷一下亮了。
在莫名變得敏感的氣氛里，明顯來自微信某個聯(lián)系人的電話頁面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昌云安靜的閉上嘴，懂事的為她讓出隱私空間。
吉遙坐在原位，只覺指尖發(fā)涼。她僵硬的看著窗外，力圖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的樣子。路燈下掛著紅紅的中國結(jié)，喜慶的顏色，看的人卻是略慘淡的心情。
淺淡光感里，昌云好像側(cè)了側(cè)頭。
“吉子?！?p> 吉遙愣一下，第六感隱隱作痛，硬是沒敢回頭，回應(yīng)的聲音虛無縹緲，像山谷里降了一場霧。。
昌云也不管她應(yīng)不應(yīng)，眼神掃過她掌中發(fā)亮的手機屏幕，繼而專注的盯著路況，溫聲提醒：“電話?！?p> 吉遙模糊的點頭，又撓頭，牙關(guān)始終緊咬。她甚至手翻了個面，把屏幕倒置在了下方。
紅燈。
車停了，溫吞的發(fā)動機震顫中，昌云胸腔慢慢憋了氣：“不接？”她低聲問。
吉遙扭過頭，裝傻：“??？你說啥？”
昌云溫和的微笑，眸色流轉(zhuǎn)間示意她看手機。
吉遙再也裝不下去，硬著頭皮低頭，耳邊是昌云輕飄飄的聲音：“陳晨玲找你啊?！?p> 瞬間，手心發(fā)汗。
昌云看著她，眼神專注：“不方便？要不我下車——”
“別！”吉遙眼皮一跳，脫口制止。
車里的空氣干悶到令人發(fā)慌。
片刻沉默后，吉遙慢慢轉(zhuǎn)過手機，心里硌著一塊兒東西，漸漸硬起來。
屏幕已經(jīng)熄了。
昌云說：“她還會再打的。”
吉遙側(cè)過頭看她，妄圖看清她的表情。
正有綠光映下來，昌云眼鏡反光，眼中的情緒恰好遮掉。吉遙心里沒個著落，漸漸有些煩燥起來。
車子開始動，昌云扣下車窗：“通通風(fēng)？”
吉遙點頭，還是看著她，眼里已經(jīng)燒起悶火。
昌云回視一眼，眼尾突然被什么驚動，隨意往下一掃，笑了：“我說吧？”
吉遙遲鈍：“……嗯？”她茫然的盯著昌云。
“接吧。”
“……”
吉遙低頭，看兩秒，唇線一平一緊，手指唰一下劃過去。力氣有些重，像帶了情緒。
昌云有些意外：“掛了干嘛？”
“不想接?！?p> “……喲?！辈埔馔?，再看向吉遙的表情，漸漸含了透徹的笑意和愉悅的探究。
吉遙把手機扔到抽屜里，表情淡漠：“沒多大意思。”她說。
“你想怎么有意思？”
吉遙看著窗外，光影在她臉上閃。
昌云想：讓她靜靜——
吉遙卻突然回頭，沖昌云粲然一笑：“陪你回家有意思！”
成串的路燈一顆顆從吉遙腦后飄逝。
只覺渾身涌起波浪，短暫怔愣后，昌云迅速轉(zhuǎn)身，撇開眼神，牙齒緊緊合在一起。暗沉燈光一縷縷滲進車內(nèi)，卻因吉遙陡然綻放的純真笑容炸裂成花。
吉遙掛著笑，默了會兒，伸出手去拉昌云的袖子，乖巧模樣里莫名有些委屈。
昌云愣愣的問：“……怎么了？”
吉遙鼓鼓嘴，聲音軟軟，有些低：“我還是你最疼愛的小妹妹吧？”
傻楞兩秒后，昌云失笑：“是?！?p> 雖然不知道這家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是哄哄吧，讓她開心總比垂頭喪氣的好。
吉遙頓時笑成花：“嗯！你也是我最尊敬的小姐姐?！?p> 昌云意外，顯然沒想到她后面還有這一句，垂眼又看吉遙稍微有些傻氣的面容，濕軟的意外里又摻了股甜和暖，心臟就這樣塌塌的陷進去一塊兒。
……好像，突然懂了。
“嗯?！辈菩?。
吉遙看起來有些別扭：“你不要笑我啊，怪不好意思的。”
昌云握著方向盤，側(cè)臉看起來溫柔且幸福，打趣她：“你還有不好意思的呢？”
“哎喲，我現(xiàn)在耳朵都燙燙的！天太黑了你看不見?！?p> “嗯？是嗎？等我靠邊停個車——”
“哎哎哎干嘛呀！你開開開——哎呀你好討厭！”
“你臉紅多難得啊，盛世美景不好錯過嘞?！?p> ……
鬧著鬧著，車子駛進城區(qū)。小鎮(zhèn)的晚上，聲色犬馬也樸實，空氣里白煙滾滾，全是燒烤的香氣。世界正熱鬧。
快到家了，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平靜的回到這塊土地。緩緩經(jīng)過滿是行人的鬧市區(qū)時，昌云忽然，低聲說：“……我只是覺得有點開心。”
吉遙正好奇的看著窗外的一切，商場大甩賣的喇叭喊得極響，如此喧鬧的充滿煙火人情味兒的景象，久遠的只在兒童時期見過，記憶模糊，陡然再現(xiàn)，讓人驚訝又興奮。嘈雜的環(huán)境令昌云聲音模糊，吉遙后知后覺，回頭問：“你說什么？”
昌云笑：“我說，這一塊兒二十幾年沒什么變化，挺難得?！?p> 吉遙看起來很開心：“這里好熱鬧，我們等會兒可以出來玩嗎？”
“可以，但是可能要走，巷子比較窄，晚上應(yīng)該停滿了車?！?p> “好啊好啊，哎！這里賣的肯定有綠豆湯吧！”
“嗯?！?p> “我要去嘗嘗！正宗蘇式綠豆湯！”
“我媽燒了飯。”
“……”
頓時，畫面像是靜止了。如果昌云不是自己在動，她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吉遙拽進了某個靜止時空。
整整十秒，吉遙保持著興奮大笑的姿勢渾身僵直。昌云眨眨眼，自知綠豆湯是絕沒有這么大威懾力的。
不一會兒，木頭人的自由堪稱山崩地裂。
吉遙猛抓頭，眼神驚恐退縮：“臥槽！我差點忘了等會兒要見到你媽！我我我——我緊張！”
昌云白她一眼：“緊張什么，你又不是她女婿。”
“你不懂你不懂，真是女婿不緊張。”
“嗯？為什么？”
吉遙吞吞口水，在副駕上如坐針氈：“你找的人能慫嗎？不能夠不能夠……”
昌云被吉遙的真實逗到發(fā)笑：“你的意思是你慫唄？”
吉遙哭：“慫！”
昌云哈哈大笑：“你丫走的時候不是說不緊張嗎！”
“我那是口口口——”
車停了。
瞬間，吉遙眼睛差點沒瞪出來：“到?。康健?p> 昌云云淡風(fēng)輕的挑挑眉，好心幫她把話說全：“到了?！?p> “……這么突然??？在在在——哪兒呢？”
昌云笑著往她身后指指。
吉遙目瞪口呆，傻乎乎的往后轉(zhuǎn)身，一個慈祥的，梳著簡單發(fā)髻的中年女人，正笑吟吟的站在車窗外，胖胖的身材看起來滿是福氣。
吉遙：“……”
如此倉促??？！
毫無準(zhǔn)備??？！
就這樣見到了??？！拾掇一下的機會有沒有？！我感覺我腦袋后頭有撮毛在翹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