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玻璃幕墻外，行車無聲。
突然且過度的緊張令厲訟心如鼓動，原來再怎樣殘酷的訓(xùn)練，依然無法使人完美自控。
“不多聊聊？”他抬起手臂輕捏眉心，卻無法捏平皺起的眉峰。好在走廊內(nèi)頂燈未開，沒人能看見被故意掩飾的細節(jié)。
錢瑭兩三步跨來搭上厲訟的肩膀，不經(jīng)意便改變了男人本要做出的莫名決定：“今兒來這可是為了解決我哥終身大事的，兄弟大過天，你說是不？”
厲訟有心事，沒注意聽他說的什么，隨意支吾了聲。他走的緩慢，看似貼心的配合著錢瑭側(cè)過頭來低語的步速。
“老哥，我總覺得你今天有點反常，怎么，這么急不可耐要見到人小姑娘？”
厲訟側(cè)過頭去，目中萬家燈火，皆似熱情褪去殘留的余光。他低聲說：“你們好友相聚，哥哥不便打擾?！?p> “呵，以前怎么不見你這么紳士?！?p> “對你一個男人紳士什么？”
“切，說得跟你對女人有多紳士似的。”
“主動做出讓女士們另尋光明的選擇就是哥哥我的最紳士，懂嗎？”
“……”啊，真想揍他！可是，打不過！錢瑭訕訕，只能口是心非：“是，您帥您說得都對?！?p> 厲訟懶得理他：“你說的人在哪？”
“奧，快了快了！哎呀別急嘛?！币妳栐A這次如此主動，錢瑭心里美滋滋的，他甚至已經(jīng)開始幻想小姨興高采烈給自己發(fā)紅包的場景。這邊正興奮著，手機卻忽然嗡一聲進了一條短信，打開一看是前臺小姑娘桔梗的關(guān)照：“怎么樣怎么樣，兩人見著了嗎？”
“快了，別急，等一切就緒給你實況轉(zhuǎn)播?！?p> 桔梗撲哧一笑，滿臉興奮藏都藏不住。
正在檢查每日賬單的昌云不禁看她一眼：“什么事這么開心？”
桔梗立馬收起手機湊過來：“云姐你還不知道吧？萱草今天有相親哦，男方可帥可帥了！”一說到帥，面前的小女生不知想到什么，立馬一副被電擊的酥麻表情，實在讓人忍俊不禁，昌云又聽和萱草有關(guān)，便少見的來了興趣，可總覺得不對勁：“現(xiàn)在帥哥還需要相親？”
“嗨，聽說是退伍不久又不愛社交，差兩年就三十了，家里長輩催的不行，不然人還不知道幾年幾月才會自個兒找對象呢?！?p> 退伍回來？
又聽一關(guān)鍵信息，昌云忍不住多問幾句：“誰給萱草介紹的？”
“錢瑭，云姐你也認識。”
“……群青藝設(shè)老板？”
“嗯！”桔梗附在昌云耳邊偷偷說：“聽說群青的啟動資金就是跟萱草相親的那個男人給的呢?！?p> 昌云挑挑眉：“還挺有錢?！?p> 桔梗撅撅嘴：“可不是嗎，這要成了估計咱就得跟萱草say goodbye了?！?p> “沒事，萱草要是走了我把你們店長安排下來跟你并肩戰(zhàn)斗。”
桔梗一樂：“真的假的，你舍得？”
“這幾伙最近有點飄，得想辦法去去她的仙氣。”
嘴上說著狠話，眼神卻沒半點認真。桔梗就當自己又聽了個玩笑。開店一年來，但凡是與吉遙有關(guān)的事情，無論多差多壞，昌云總表現(xiàn)得云淡風(fēng)輕。
春醪書屋已經(jīng)在杭州開了三家分店，由吉遙負責(zé)的余杭店是最老的一家。每個季度昌云都會給各店設(shè)置指標，訂立獎懲，但在春醪工作的人都心知肚明，余杭春醪不需參與任何評測。莫干山分店的店長曾在年會上婉轉(zhuǎn)表達自己的不滿，昌云當時只說了一句話：“你做好自己，沒人會缺你功勞?！?p> 在昌云眼里，你認真做事，我真心待人。她偏心的明顯，包庇也從不掩飾，但她把所有人的利害關(guān)系都包攬在自己身上，利益獨立，便沒有人敢干擾她要做的所有決定。
初來春醪時，桔?？傆X得這店開不長，現(xiàn)在這年代還有誰會花錢找人監(jiān)督自己讀書呢？沒想到，這種人不僅有，竟然還挺多。
桔梗看著昌云，忽然有感而發(fā)：“云姐你知道嗎，我以前從來不覺得讀書有什么用，來春醪工作以后，每天看著初中高中生來讀書，有的十點關(guān)門了還不愿意走，我就覺得特別感慨?！?p> “感慨什么？”
“我感慨這世界真的很公平啊，認真的人做什么都認真，得到的東西就是比我們這些懶散的人好，以前考大學(xué)是這樣，現(xiàn)在出身社會工作了還是這樣。我現(xiàn)在才想明白，小時候爸媽跟我說‘好好讀書’，工作了跟我說‘好好工作’，這個‘好好’指的原來是一種態(tài)度，那些做到了人生每個階段的‘好好’的人，真的好有魅力?！?p> 女孩兒淺淺的笑著，看起來溫柔又無害，昌云卻敏銳的聽出她心里的落寞，可能是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人生遠不如曾經(jīng)期待和展望，而有些失望吧。
昌云不動聲色的安慰她：“每一個認真對待自己生命的人都很有魅力，無論高貴還是平凡。在我眼里，你工作認真，熱愛生活，還活潑可愛，也很有魅力?！?p> “真的嗎?。俊币宦犠约罕徊瓶隙?，桔梗開行的像個熟透的蘋果，渾身上下都幸福的紅彤彤的。明明把話聽的一字不落，卻還要捂著臉反復(fù)確認夸贊的真實性。
昌云拍拍桔梗的肩膀：“好了，等會兒下班回家注意安全。對了，記得提醒吉遙提前預(yù)估秋季閱讀賽各批次獎品的獲獎人數(shù)，及時報給張籍，獎品制作周期長，別報晚了給工作室那邊添麻煩?！?p> “好，云姐你要回去了？”
“我去看看萱草?！辈齐y得一笑：“既然撞上了，我們身為娘家人可不得去撐撐場面？不然讓人覺得好欺負?！?p> 桔梗捂嘴偷樂：“那云姐你可得好好給她把把關(guān)！可不能讓小姑娘被皮相迷了心智，被物質(zhì)吸了骨氣?！?p> “放心。”
昌云不喜歡雜亂，這種性格在她設(shè)計春醪的布局時體現(xiàn)無疑。閱讀、休息、等待，劃分規(guī)整；每一扇門，是進是退，是謝絕還是串聯(lián)，亦功能分明，強勢到在與門不同的命令前，門就有權(quán)利保持紋絲不動。
比如她即將要打開的這一扇，僅能由工作人員指紋解鎖的串聯(lián)前臺與飲品區(qū)的木門。遠看，還以為是嵌在墻上的一個裝飾。
門軸旋轉(zhuǎn)，昌云踏步而入，被甜潤的奶油香氣溫柔的撞了個滿懷。
萱草就坐在正對她的位置，一見她，下意識地站起來：“云姐——”
她連忙擺擺手，示意她忽視自己。
羞澀的女孩兒靦腆一笑，扶著椅子又坐下身去。倒是她對面的男人，出于好奇轉(zhuǎn)過身子，邊轉(zhuǎn)邊問：“你有朋友來——”
后面的話突然消失。
厲訟愣住。又是那雙眼睛，黝黑沉靜，即便它的主人已拿眼鏡遮擋，仍不妨礙別人發(fā)現(xiàn)它的明亮。
這一次，那雙眼睛終于也正式投向了他。
厲訟下意識站起來。錢瑭、萱草、包括昌云，都看著他，不約而同地不明所以。
厲訟很奇怪，沒有任何理由，他卻覺得此時此刻自己應(yīng)當做些什么，比如……自我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