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送禮送到心坎里
凡事都有先來后到，誰都知道，先出手者可以最先給太后留下印象，但這出場次序并不是你想排在前頭就能在前頭的，就好比公司的年會上，你身為一個底層員工，搶在眾多領(lǐng)導(dǎo)前面直接去拍大BOSS的馬屁，飛不飛黃騰達(dá)不確定，但被你的上級找麻煩，那是肯定的。
這就是人情關(guān)系，不必明說卻又存在的規(guī)矩。
一干小娘子盡管心里躍躍欲試，卻還是你推我讓，最后把在場地位最高的卞小娘子推選出來，她年不過十六，才貌雙絕，祖父曾任帝師，如今其父為太子太師，兄長是名冠京都的卞自愉。
這出身，這相貌，眾人都覺得卞小娘子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選。
卞小娘子推辭一二，便落落大方地站出來，對著太后緩緩一行禮，含著笑道“太后，這是我畫的瑤池宴樂圖，若是有哪里畫得不好，您可別笑話我?！彼龝r常隨母入宮，與太后相處多次，說話的語氣頗為親昵。
兩個宮女捧著一幅畫卷上前，卞小娘子緩緩將長達(dá)一米多的畫卷打開——
只見畫上，雍容華貴的王母居坐高上，眉眼含笑地看著正在跳舞的仙女，眾多赴宴的仙家或與鄰桌舉杯，或側(cè)耳傾聽仿佛陶醉于仙樂之中，或大快朵頤，周邊是五彩祥云環(huán)繞，龍鳳上下飛舞，無處不在的鮮花靈草……
畫面布局明朗、用色大膽，筆觸細(xì)膩連貫，人物形象各有不同又栩栩如生，實為不可多得的佳作。
“哇——”眾人忍不住驚嘆，這王母的模樣竟肖似太后娘娘！
坐在太后旁邊的小公主口直心快，指著那王母便道，“祖母，快看，那王母娘娘竟長得跟您一模一樣！”
卞小娘子有些慌忙地再行禮，臉色有些忐忑地道，“太后娘娘請恕罪，這幅畫我繪了多時，其他部分皆下筆順暢，唯獨筆繪至王母娘娘時，卻不得其法，要么畫不出王母娘娘的威嚴(yán)，要么畫不出王母娘娘的慈愛，便一時膽大，將我對王母娘娘的猜想依樣畫上，如有犯上之處，還望太后娘娘恕罪！”看看人家這馬屁，拍得多得體大方！
太后娘娘當(dāng)然不會生氣，她樂哈哈地收下了卞小娘子的畫，還讓卞小娘子坐近、拉著說話，就連小公主都羨慕地要卞小娘子幫忙畫幾幅畫。
卞小娘子自然是溫溫柔柔地答應(yīng)下來。
人比人要死，貨比貨得扔，有了卞小娘子如此合乎心意的賀禮開頭，其他小娘子再獻(xiàn)什么書法字畫、佛像、繡品的，便都黯然失色了。畢竟太后身居高位，奇珍異寶見多了，早就習(xí)以為常了。
在場的小娘子暗恨，出身、相貌不如人就罷了，就連這拍馬屁的本事，都落于人后，真是郁悶！
‘謝靈姿’暗自慶幸，幸好她別出心裁，沒有用實物作賀。
“太后，您是天下之母，又富有四海，什么奇珍異寶沒見過？便是我母親最喜愛那套的南珠頭面，都還是您賞賜的呢！”‘謝靈姿’先拍一通馬屁，又努努嘴，一臉?gòu)汕蔚氐?，“我沒什么才華，但是又想要您的這盆牡丹花，所以我給您跳支舞，好不好？”
太后笑瞇瞇，“靈姿許久不見，這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謝娘子是郡主，坐的位置離太后挺近，跟著附和，“可不是嘛，女大十八變，有時候，我都不知道她再想什么！”
‘謝靈姿’一跺腳，“娘~”然后對太后行禮，“太后，我先去準(zhǔn)備一會兒，您稍微等一下。”說完就跟著宮女退下。
趁著這空隙，輪到謝靈安上前送賀禮，她身后的宮女捧著一個大盒子，太后好奇，“這盒子怪大的，里面裝的是什么？”
謝靈安還沒回答，那小公主又口直心快，“那么大個箱子，肯定是珊瑚佛像一類的東西吧?！彼T癟嘴，“祖母，您庫房里堆的佛像，都能拿去開鋪子了！”
謝靈安很尷尬，其他送了佛像的小娘子也很尷尬。
可尷尬還得繼續(xù)，謝靈安先行禮，然后打開盒子的扣子，里面的乳羊絨毯子立即像云團(tuán)似的蓬松開來，她將那云團(tuán)似的毯子取出展開，“太后娘娘，這是取剛出生的小羊身上的絨毛制成的毯子，既柔軟又暖和。為了不傷及小羊的性命，牧民們要從一千只乳羊身上才取足制一條毯子的羊絨呢！”
要說這毯子跟在場的小娘子的賀禮比起來，不起眼不華麗不名貴，但是它實用啊。這人老了就畏寒怕冷，太后伸手細(xì)細(xì)摩挲毯子的表面，手指在長密的羊絨中穿梭，手感極為順滑柔軟，心里很喜歡，當(dāng)下就搭在腿處，本來微涼的膝蓋頓時暖烘烘的，“這個毯子很好，本宮很喜歡。”
謝靈安高興地行禮退下，“多謝太后?！?p> 眾人正說著話，一陣奇腔怪調(diào)的音樂從外面?zhèn)魅肓鹆Щǚ?，先前陪同‘謝靈姿’下去的宮女進(jìn)來，沖太后行禮，頗為為難地道，“娘娘，謝大娘稱花房內(nèi)遍布奇珍異草，唯恐粗手粗腳弄壞了它們，故想請您到外面觀看?！?p> 太后心情好，當(dāng)即就站起來，“這曲子我從未聽過，走，咱們瞧瞧去！”兩邊的宮女立即扶著她，然后一眾女客簇?fù)碇螅煌隽肆鹆Щǚ俊?p> 甫一出暖烘烘的琉璃花房，迎面撲來冬日的寒風(fēng)，眾人打了個哆嗦，時下是冬季，天色暗沉，除了梅樹枝頭怒放，其余的花草樹木皆凋零得不成氣候，看著就覺得壓抑。
而穿著紫紅白三色制成的舞衣的‘謝靈姿’，則成為梅林里最醒目的存在。見到太后出來，她微微一施禮，然后隨著樂師彈奏的《禮儀之邦》配樂開始翩翩起舞：
‘謝靈姿’兩手奮力一揮，兩米多長的漸變紫色水袖便如煙霞似的在空中散開，她輕巧一回手，水袖宛如游龍，絲滑地落回到手中……
再一旋轉(zhuǎn)，暗紅色的大裙擺綻放開，細(xì)腰系著一條條白紗打的交叉結(jié)隨之飛揚(yáng)，因袖口、鞋尖都釘了金色小鈴鐺，當(dāng)她舞動時，風(fēng)中便傳來清脆細(xì)小的鈴聲，和著曲子的節(jié)拍，極為動聽。
她縱身一躍，兩條水袖向上高高拋起，等她在空中旋轉(zhuǎn)一周落下時，水袖里事先藏好的彩色碎紙片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下，真是宛如天女散花般，讓人目不暇接。
……
曲子停下，盡量控制喘氣聲的‘謝靈姿’從半蹲的定格姿勢站起來，因不見眾人回應(yīng)，心里不免有些忐忑：這具身體的力度和柔韌度不行，要按她的標(biāo)準(zhǔn)打分，她的實力只發(fā)揮了百分之七十。
“好！”太后回過神來，忍不住驚嘆道，“本宮見過的舞也算不少了，但沒想到竟有如此別出心裁的！妖而不艷，仙氣十足又磅礴熱鬧。這舞叫什么名字？”
見目的達(dá)到，因運(yùn)動量過大而紅著臉的‘謝靈姿’心里竊喜，面上卻謙虛得體地道，“回太后，這舞叫‘春回大地’，往日我突發(fā)興起，自娛自樂所作，當(dāng)不得您的夸獎?！?p> “本宮很喜歡?！碧罂吹健x靈姿’因為跳舞而香汗淋漓，便憐愛地道，“你出了汗，趕緊去換洗一下吧?！?p> ‘謝靈姿’微笑頷首，“謝太后?！北汶S著宮女退下。
眾人見狀，看來這太子妃之位不是落入卞小娘子之手，就是落入謝家了。
琉璃花房旁邊的小山上，一座小巧玲瓏的五角涼亭內(nèi)
“今日在此的小娘子，個個才貌出眾、溫良淑德，不論你選哪個做太子妃，都不會差的?！贝┲簧硇埮鄣幕实勰槠鹨幻栋鬃?，隨意擺在棋盤上?！安恢⒚嵊院稳藶樘渝?？”
邊上一個卑躬屈膝的小黃門，正繪聲繪色地把剛才在琉璃花房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在座的二人。
趙冕，乃當(dāng)今圣上和元后所出，即將行加冠禮，卻尚未成親。他穿著一身杏黃色太子常服，五官長得極好，修長白皙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一邊觀察棋局一邊不甚在意地道，“兒臣觀之，這些人大同小異，并無什么特別?！?p> 皇帝嘆一口氣，將棋子拋回棋盒內(nèi)，回想昔日答應(yīng)梓潼臨終前的承諾：讓太子日后如他們夫妻一般，讓他自己選個情投意合的太子妃。如今可好了，這小子眼睛長到了頭頂，哪個都看不上！
其他皇子的孩子都能跑能跳了，偏偏太子還不著急，真是急死他這個老父親了！
皇帝忍不住提議，“卞家小娘子知書達(dá)理，多才多藝，又是你母親的族人……”
太子一口回絕，“看到她我就想到夫子！”
皇帝一窒，好吧，卞家書香之氣一脈相承，太子不喜歡很正常。他繼續(xù)推薦二號人選，“那謝家大娘呢？會跳舞，夠活潑了吧？”
謝家大娘謝靈姿，在京都赫赫有名，誰不知道她一直追著卞五郎跑！太子回想那日在護(hù)國寺，她于梅林跳舞，恰好他與卞五郎偷看到，不曾想本就對她毫無興趣的卞五郎一朝開了竅，此時卻喜歡上了那謝靈姿。
‘朋友妻，不可戲！’太子道，“她不是喜歡卞五郎嗎？”
“那是從前！”皇帝想到最近關(guān)于‘謝靈姿’的風(fēng)評，“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待，她如今大方得體，可為太子妃！”
“她與卞五郎情投意合，恐好事將近，兒子不欲棒打鴛鴦?！?p> “那禮部尚書的孫女呢？”
“長得太瘦！兒子不喜歡！”
皇帝心里堵，“那吏部尚書家的小娘子呢？這位不瘦了吧？”
“一臉橫肉若屠夫！”
老父親心里苦，苦口婆心地勸道，“明年三月，你要行加冠禮了。再不成親，天下人都要懷疑你身體有疾了！”他心里吶喊道，‘你還想不想繼承老子的位置??！’
太子無辜地眨巴著與先后如出一轍的眼睛，“可是母親有遺訓(xùn)，兒子要娶個自己喜歡的女子為太子妃啊~”
皇帝連茶都喝不下了，追問道，“那你喜歡什么樣的？”
太子想了想，認(rèn)真地道，“兒子想找個能長命百歲的吧?！彼暧讍誓福m得父皇的看顧不至于受冷落，但每每見到其他兄弟能承歡于親娘的膝下，便十分羨慕，這種遺憾便是登上九五之尊都無法彌補(bǔ)，便寄希望于日后，他的孩子能免去這種遺憾。
皇帝嘆氣，梓潼離世，他未嘗不難過？若是梓潼尚在，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