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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

07 勤王師

狄青 顧明樓 3047 2019-08-15 08:00:00

  “這歌的意思是:他們強健得像公牛一樣,與大象搏擊,則象牙墜落;他們機敏地如獵犬一般,和老虎戰(zhàn)斗,則虎爪截斷——這是黨項的后人們寫給先祖的贊歌。”

  李元昇與百花坐在溪邊飲馬,春日里的微風輕輕吹拂著,軟軟的陽光照得溪面波光粼粼的,小溪淙淙地流過,將百花心里那些冰雪與寒冷的記憶都沖刷得無影無蹤。

  李元昇一時心情大好,便唱起草原上的民歌,又與百花說起這歌唱些什么。

  百花好奇道:“爹爹說先祖?zhèn)兛锓錾琊⒂泄Γ毁n李姓,后來呢?”

  “平定叛亂之后,先祖被封為夏國公,世世代代鎮(zhèn)守夏州。后來中原王朝更迭,政權割據(jù),戰(zhàn)火不斷、民不聊生,我們的國主為了保護自己的子民,都甘于俯首稱臣。

  就這樣,我們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生活了上百年,我們這里有肥美的牧場,有富饒的農(nóng)田,還有上好的青鹽,我們自給自養(yǎng)、生活富足、偏安一隅。

  但就在五十年前,中原王朝突然詔令所有的王親貴族入京,并且強迫他們交出世代居住的土地,要將黨項人趕回草原去?!?p>  “大夏國就沒有國君了嗎?”爹爹講得引人入勝,她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那時候,王室中有一位先輩,老國主稱他為太祖。太祖因為年紀尚小,沒有引起大宋皇帝的注意,并沒有前往中原,聽說了中原發(fā)生的事后,假稱祭祀乳母,帶著一眾心腹逃入茫茫草原,養(yǎng)精蓄銳,聯(lián)合部族,以待反撲。中原的使臣抓不到他,就將留守在銀州城里的,他的母族妻兒梟首示眾?!?p>  “太祖為了我們的土地,犧牲了自己的親人嗎?”百花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感激。

  “國之不國,何以家為?!崩钤獣N點頭笑道,“太祖舍棄了自己的母親和妻兒,南征北伐二十年,奪回五州數(shù)千里地,才使我們的國土重新完整?!?p>  “那現(xiàn)在,我們安全了嗎?”

  “不,阿皎,我們還不夠強大?!崩钤獣N說著,隨手拾起幾塊大小各異的石子,在地上模擬起沙盤來?!澳憧?,我們的東南方,就是大宋王朝,它擁有著水草豐美、土地富饒的江南,經(jīng)過成百上千年的積累,他們疆域遼闊、國力雄厚,如果我們是出生的牛犢,他們卻已經(jīng)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虎了;它如今只是在養(yǎng)精蓄銳,隨時可能發(fā)難。”

  百花揀起一塊更大的石子,將中間那塊小石子換了下來:“那我們就要趁著他休養(yǎng)的時機,努力變得強大。”

  李元昇欣然點頭,又放下兩顆小石子:“你看,在我們的西邊,還有兩個小國——回鶻和吐蕃,但他們國小民弱,不為大宋所忌憚,因此一直依附于中原政權?!?p>  百花將幾塊石子交替擺放,以排演世界局勢:“那便趁機將他們收服,一來壯大國力,二來防止它們共舉戰(zhàn)事,合圍并包?!?p>  “老國主即位后,為了解除吐蕃、回鶻的威脅,便著眼于向西擴張?!崩钤獣N又拾起一縷細碎的草葉,擺在石子之間,“你瞧,這里叫河西走廊,是祁連山下的一處平原,這里地勢平坦、土質(zhì)肥沃、水源豐足。從一千年前,河西走廊便是中原通往西域經(jīng)貿(mào)的咽喉要道,更是盛產(chǎn)戰(zhàn)馬和糧食的西北糧倉。

  近年來國主派兵攻占了甘州、涼州,從此我們便可西掠吐蕃駿馬,北收回鶻精兵,它們再也不足為懼?!?p>  百花認真聆聽著,一邊細細推想著諸地局勢。

  李元昇欣慰地看著小女兒,又隱隱覺得遺憾——若阿皎是個男兒,定能運籌帷幄,安邦定國。

  “占領了河西走廊,還要繼續(xù)向西拓展疆域嗎?”百花呆呆地看著地上的石子,忽而抬頭望著爹爹,“戰(zhàn)爭要一直持續(xù)下去嗎?”

  元昇有些愣怔——他也總是會想,戰(zhàn)爭要一直持續(xù)下去嗎,又要持續(xù)到什么時候呢?

  一行大師只教他不作窮兵黷武之人,可大夏國勇士輩出、兵強馬壯,豈是大宋西北的老兵殘將可比的?

  若是揮兵南下逐鹿中原,只要有虎狼之師、所向披靡,一直打下去也無妨嗎?

  他彼時未能想及此處,此時要再問起、已是無人能答了。

  李元昇笑道:“萬事萬物都有守恒之法,就像中原王朝,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千百年來皆是如此。戰(zhàn)爭也不會一直持續(xù)的,若是一方勝過了另一方,就能并一天下、另啟盛世;若是誰也贏不了誰,便會偃旗息鼓、互為制衡?!?p>  “應不應該打仗,是由君王來決定的;可受苦的、流血的,終究是將士和人民啊,這樣也不會不公平嗎?”

  元昇摸摸她的頭,他有一個善良純潔的女兒,可這亂世,需要的是能一統(tǒng)天下的好男兒。

  “是啊,這確實不公平?!?p>  …

  兩人說著話,卻見遠方有駿馬疾馳而來,正是邊寧部族勇騎烏穆達。

  不過眨眼間他已勒繩,滾身下馬跪拜道:“國主病危,趙永哥起兵反了。叛軍五天前到達興州城下,子牙差帶出了血盟,請您連同各部族以勤王?!?p>  元昇聞言翻身上馬,三人齊驅(qū)并駕,絕塵而去。

  …

  營地帳外已有數(shù)人在等待,百花也跟著李元昇走了進去。軍帳中掛著一副巨大的羊皮,上面畫著彎彎繞繞的線、寫著密密麻麻的字,百花徑直走了過去。

  原來這是一幅輿圖,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在輿圖上勾勒——

  南邊大大的疆域是大宋,往西是吐蕃,吐蕃往北是回鶻。

  吐蕃和回鶻的疆域和大宋差異并不懸殊,不像爹爹拿的石子那樣小。

  在吐蕃、回鶻、大夏三國交界處,便是爹爹所講的河西走廊,就按地理位置來看,確實是不遑多讓的軍事重地。

  百花想著,目光又往上移去,在爹爹沒來得及講到的北方,竟然有一片巨大的疆土,和它相比,大宋只像一只大雁,而它,才是展翅欲飛的雄鷹。

  它的名字叫做,遼。

  在遼、宋、吐蕃、回鶻中間的一箭之地,就是她的國家。

  它這樣小,好像不知哪天就會被鐵騎踏平,傾國覆沒;可它又這樣強大,在這狹窄的土地里,積蓄起勇猛的士兵和豐厚的國力,足以和大宋抗衡,真是了不起。

  百花一面細細地看著輿圖上的城池,試圖找到自己曾經(jīng)生活的小鎮(zhèn)、勾畫出自己回到家鄉(xiāng)的路線;一面聽著父親與諸位伯伯的對話,想來子牙差不說黨項語,族中各人便都說漢話。

  族長正跪拜請命為先鋒,攜部下殲滅叛匪,帳中一眾勇士皆隨之高呼回應,其中不乏躊躇滿志之人:“趙永哥麾下不過三萬兵馬,興州背靠賀蘭山,他們無從圍剿,成不了氣候?!?p>  有人附和道:“屆時,我等率軍在西平府伏擊,定殺他們個片甲不留?!?p>  一時出聲附和者眾多,帳子中一時充滿了開戰(zhàn)已勝的高昂氣氛。

  “可是,”七嘴八舌地粗嗓中忽然聽到一聲輕柔的女聲,眾人都轉(zhuǎn)頭而去,瞧見輿圖前站著的百花,聽得她道,“三萬人馬,是從哪里來的呢?”

  百花不知道這趙永哥是什么人,只是好奇他怎么能豢養(yǎng)起這樣多的將士。

  有人答道:“他們一支歸順了宋朝,自然是從中原來的?!?p>  百花搖了搖頭,指著輿圖道:“宋軍萬人之數(shù),若從此處入關,抑或此處入關,都會與我軍戰(zhàn)火交錯,從這些地方前往西京的急報,難道比行軍還慢嗎?”

  眾人霎時安靜下來,思緒只跟著她纖弱的手指和婉轉(zhuǎn)的聲音游走,“顯然不應當如此,那么,只有兩種可能,借道遼國或借道吐蕃。吐蕃是依附于大宋的藩國,而這里,從西寧往北,正是茫茫的大草原。太祖尚能遁入茫茫草原中躲避追擊,宋軍從此處進軍,事敗之后亦能全身而退,豈不是良計?!?p>  百花說著,頓了一頓,疑惑道:“宋太祖杯酒釋兵權,還有人能留下三萬府兵嗎?趙永哥會不會是向朝廷借兵?宋軍蟄伏邊境、虎視眈眈,此時內(nèi)亂發(fā)動,太子殿下調(diào)動各部族以勤王,邊關防線登時松散,正是大舉進攻的好機會;大夏國內(nèi)亂一起,邊關無人能守,豈不是大宋囊中之物?”

  偌大的羊皮卷高懸著,長發(fā)明眸的少女似喃喃自語,氈房內(nèi)在這輕言細語中顯得格外安靜,帶著些悶人的低壓。

  李元昇心中暗暗贊許,兩步走到輿圖前,解釋道:“老國主乃是急病入危,即便是八百里急報發(fā)往汴梁也不得這樣快,大宋更不能一日內(nèi)調(diào)兵遣將、行軍千里以借兵趙永哥;邊關重鎮(zhèn)本就嚴兵防守,也不可能抽離守軍。況且近年老國主親近大宋,兩國關系尚且和緩,實在沒有發(fā)難的理由。

  大約是吐蕃李立遵處借的兵,溫逋奇親近我國,他被溫逋奇奪了論逋,困獸之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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