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照顧老人的難題
秦天倫和洪加楓離開箱包城后，兩人兵分兩路。洪加楓去常阿姨家的工地看看，施工質(zhì)量得要他們把關(guān)才行。
秦天倫去了另一個在做掃尾工作的工地。那個工地已經(jīng)基本完工，今天叫了清潔工在打掃衛(wèi)生。他趕過去的時候，清理工作也快要完成了。
他在工地上呆了半個多小時，等清潔工們?nèi)客瓿珊?，才和他們一起離開?？纯措x下班的時間還早，而且這里離養(yǎng)老院不遠(yuǎn)，稍稍猶豫了一下，決定去看看秦正德。
秦正德腿腳不便，養(yǎng)老院安排他住在底樓的房間，以便他能自己坐著輪椅出門散步。
秦天倫知道他的房間號，過來時發(fā)現(xiàn)房門緊閉著，也不知道他在不在房間中？輕輕地推門進去，才發(fā)現(xiàn)他原來在床上睡覺。
多少年以來，秦天倫一直把家庭破裂的責(zé)任，歸咎于秦正德的不負(fù)責(zé)任，對他有著很強的排斥心理。不要說是和他見面，就是聽到秦正德這個名字都會感覺不舒服。
細(xì)想之下，父子倆距上一次見面，已經(jīng)有一年多的時間了。然而令秦天倫沒有想到的是，才一年多的時間不見，秦正德卻像整整老了十歲，臉上的皺紋深了很多，頭發(fā)有大半已經(jīng)白了，臉色發(fā)黃，整張臉卻不知是不是因為用藥的原因，看上去有點浮腫，老態(tài)盡顯。
秦正德身高有一米七八左右，身材魁梧，體格健壯。在秦天倫的記憶中，他的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可是現(xiàn)在的他，躺在床上，形容憔悴，盡是一副病人的模樣。
秦天倫在心中暗暗感嘆，老天果然對每一個人都是公平的，不管你年輕時怎樣的爭強要勝，活得多么的鮮活精彩，也終究斗不過時間，爭不過歲月。
他見秦正德的一條手臂露在被子的外面，上前幾步，想幫他把手臂放到被子中去，腦海中忽然又閃過那些陳年往事。
當(dāng)年，秦正德和黃璐離婚之后，黃璐從來都沒有在秦天倫面前，說過抱怨的話，就算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難，也不會在秦天倫面前表露出來。但秦天倫知道，媽媽獨自撐著這個家，是那么的不容易。
秦天倫的家是建于上個世紀(jì)九十年代的多層公寓，都還沒有進行管道液化氣的升級改造。在他的記憶中，每一次家里的煤氣用盡時，他家就要經(jīng)歷一次大的考驗。由于他們家在四樓，把近30公斤重的煤氣瓶從底樓搬上四樓，對男人來說不算什么大事，可是對身高不到１米６的黃璐來說，那是無法承受之重。母子倆總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煤氣瓶弄到家，也總是累得滿頭大汗。到后來，黃璐都不敢使用煤氣灶，凡是能用電炒爐、電水壺、電磁爐等設(shè)備代替的，盡量用電器。
每一次看到媽媽累成這樣，秦天倫的心里，就會對秦正德積攢下一分怨恨；如果不是他的自私，這些力氣活根本就不用媽媽操心。再像家里的水電管道出故障了，或家具壞了，或要換個燈什么的，全得由黃璐操心。
他清楚地記得有一天的半夜，他在睡夢中隱隱聽到抽泣聲，睜開眼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的房間里亮著燈，媽媽坐在自己的床邊輕聲哭泣著?？墒钱?dāng)他坐起身來，想要安慰她時，她馬上擦干眼淚，說自己只是來看看他有沒有蓋好被子。
黃璐從來都不希望秦天倫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但秦天倫深深知道，自己的媽媽要比大多數(shù)的媽媽，承擔(dān)著更多的生活壓力……
然而這一切，都是拜秦正德所賜！他年輕時光顧著逍遙自在，享受快樂；現(xiàn)在老了，生活不能自理了，又厚顏無恥地找上前妻和兒子，想得到他們的照顧，這世上哪有這么好的事？他都沒有付出過，又有什么資格來索取？
一想到這一些，秦天倫心頭的恨意又涌了上來，再也不想多看秦正德一眼，轉(zhuǎn)身就走。
可是當(dāng)他走出房間門口時，耳邊又響起媽媽黃璐的聲音：如果你對他不理不睬，豈不是成了和他一樣的人？
秦天倫很不情愿地停下身，猶豫再三，又回過頭去看了秦正德一眼，終于又返身回去，走到床邊，替秦正德把手放入被子中，這才轉(zhuǎn)身離去。
洪加楓擔(dān)心豆豆的學(xué)習(xí)成績繼續(xù)下滑，替他報了課后補習(xí)班。
自從豆豆進了課后補習(xí)班之后，安越明就不需要每天去接他放學(xué)了。雖然他十分樂意每天去外孫放學(xué)，和孩子在一起的感覺真的很好。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不太會教育孩子，所以對洪加楓和安心作出的決定，他也不反對。
安心是知道他爸爸的想法的，她也知道他沒什么愛好，每天過得挺寂寞的，很需要有個人去陪陪他。
這天，安心又提前半個小時下班，買了些水果，趕去娘家看望爸爸和媽媽。其實她這個時間點去娘家，根本見不到她媽。她媽媽鄭美琴早早地吃過晚飯后，就出門跳廣場舞去了。
安心趕到娘家時，天已經(jīng)暗了下來。她用鑰匙打開門，家里靜悄悄的，黑黑一片，沒有像往常一樣，一走進家門就可以聽到從客廳上傳來的電視機聲響。
難道爸爸也出去了？安心打開過道燈，大聲叫著：“爸——”
客廳上傳來一聲含糊的聲音，她快步走到客廳上一看，安越明正在從沙發(fā)中爬起身來，他剛才可能是躺在沙發(fā)中睡著了。
“爸，你在干什么呀？天黑了都不開燈？”
“剛才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安心，你怎么來了？豆豆來了嗎？”
“我剛下班，過來看看你們，豆豆放學(xué)后還要上補習(xí)班?！?p> “他上個周末也沒來我家，我還以為他會過來呢，你媽還特地去買了好多菜?！?p> “周末讓他在家里陪奶奶，他奶奶的情況越來越不好?！卑残囊贿呎f著，一邊幫著收拾爸媽堆在沙發(fā)里的衣服?！拔矣忠f你們了，衣服怎么可以這樣亂堆放，萬一來個客人什么的，家里亂成這樣，都難為情啊?！?p> “除了你們，又不會有別的人過來?！卑苍矫餍碧稍谏忱?，一副很疲憊的樣子。
“爸，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有不舒服，就是一天到晚地想睡覺?！?p> “那你晚上睡得好嗎？”安心透過客廳的移動玻璃門，看到陽臺上還晾著衣服，就出去幫著收衣服，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種在陽臺上的花花草草幾乎都死了。這些花草有不少是她買的，她擔(dān)心安越明退休在家沒事可做，就買了些花草回家讓他伺養(yǎng)。她上回來的時候，這些花草都還挺好的，誰知才幾天沒見，竟然就全死了?！鞍?，這些花草你是不是忘了澆水了啊，怎么全死了？”
“我懶得澆水，所以就枯死了?！?p> “你干么不澆水啊，以前你不是養(yǎng)得挺好的嗎？”
“因為我想明白了，這些花花草草和人一樣，總有一天要死的，你媽也贊成我的說法，所以我就不管它們了。”
安心有點腦袋卡殼的感覺，愣了幾秒鐘后，才說：“你這是什么話??？我早就說了，你一天到晚呆在家里胡思亂想的，都快想出毛病來了，你也應(yīng)該找點事做做。”
“我能做什么??？豆豆也不需要我接他放學(xué)了?！?p> 安心又愣住了，心里隱隱有種感覺，自己是不是又做錯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