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美好的期待

　　秦天倫有個良好的生活習慣，每天都是6點半起床，出去鍛煉一會兒身體，再回來洗個澡，吃過早餐后，再聽會兒音樂或看會兒書，就差不多到了上班的時間。

　　他晨跑回來，洗了個熱水澡，從房間里出來時，媽媽黃璐已經(jīng)把早餐端到了桌上。是剛上市的新鮮玉米、雞蛋和紅豆蓮子羹。

　　秦天倫一邊喝著紅豆蓮子羹，一邊打開手機，瀏覽微信朋友圈里的共享信息。

　　黃璐走過來坐到餐桌旁，說：“小天，你吃過早餐后，時間還早，去一趟養(yǎng)老院看看你爸吧，他以前對不起你，是他的錯；但如果你對他不理不問，沒有盡到做兒子的責任，那你不就成了和他一樣的人了。再說了，他對你怎樣，和你對他怎樣，是兩碼事，懂嗎？”

　　秦天倫放下手機，抬起頭來看著黃璐，默默地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媽，我這幾天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心里也挺矛盾的，不理會他吧，好像是我不對，可是我實在不想去見他，一見到他，我就會忍不住想起以前那些不開心的事?！?p>　　“小天，過去的就讓他過去，你都已經(jīng)長大了，耿耿于懷那些舊事，對人對事沒有任何好處?！?p>　　“媽，你就是太善良，其實他最對不起的人是你，一個沒有責任心的男人，你卻從來都沒有說過他一句壞話?！?p>　　“能夠相識就是緣分，更何況還成了夫妻，小天，當年你爸離開我們，媽也有責任，只顧著工作，沒有照顧好這個家……”

　　“照顧家并不是女人的專職，憑什么女人既要工作，又要管孩子，還要顧著家，男人卻只要做好工作就可以了？媽，你一點責任都沒有，完全是爸……是他太自私！”

　　“媽媽還是那句話，他對你怎樣，和你對他怎樣，是兩碼事！”

　　秦天倫稍稍猶豫了一下，說：“我明白了，媽，我會去看他的。”

　　黃璐知道兒子一向說到做到，既然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去看望秦正德，那他肯定會去的，心慰地笑了。

　　秦天倫至所以會答應(yīng)黃璐，因為他也想通了，秦正德畢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不管怎么回避，都是自己生命中無法繞開的一道坎。既然繞不過，那就只能去面對，盡管他是真的不想去見秦正德。

　　吃過早餐后，秦天倫早早就出了門，駕著他的小毛驢行駛在滿是綠蔭的街道上。

　　五月時節(jié)，氣溫不熱不冷，晨風帶著絲絲涼意，吹在身上有種說不出的舒爽?；鸺t的石榴花在路旁的花壇中靜靜地綻開；夾竹桃粉一簇、白一簇的，恣意張揚地開成一堵堵花墻。太陽早已經(jīng)升起，白晃晃的陽光讓人從心底里感覺到溫暖。

　　秦天倫特別喜歡在這樣的早晨，騎著電瓶車在行人、車流還不太多的大街上游蕩，看看大街兩旁的景色，還有從某家早餐店里飄出來的大餅、油條的香味。對他來說，這一切都是美好的。

　　前面就是紅星小學，他的整個小學生涯就是在這里度過的。不過，學校經(jīng)過幾次大的整修和重建，校舍煥然一新，再也找不出半點當年的輪廓，除了學校的名字。

　　學生們正在陸續(xù)來到學校，不時地有私家車在校門口停下，背著書包的孩子從車上下來，私家車再無聲地開走，秩序井然，一改人們印象中校門口總是亂哄哄的景象。

　　秦天倫想起了自己第一天來這里報到上學時的情景。他還清楚地記得是9月1號的早晨，就像今天一樣，陽光明媚。他穿著嶄新的衣服，背著新書包，心中既有對小學新生活的憧憬，又夾雜著對陌生新環(huán)境的不安。

　　他當然也記得，那天是秦正德送他去學校的，秦正德還帶上了剛買不久的數(shù)碼相機，給他在校門口拍照留念，這張照片一直都珍藏在他的抽屜里。想到那天的情景，心中又泛起絲絲暖意……

　　秦天倫把電瓶車停在離校門不遠的地方，看著昔日的母校，浮想翩翩，忽然有人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同時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問：“不會是在回憶你的小學生涯吧？”

　　秦天倫連忙回頭，言一諾如花般的容顏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他好不驚喜地問：“一諾，你怎么在這里？”

　　“我爸這幾天腰椎病發(fā)作，我去菜場給他送藥?！毖砸恢Z離開菜場后，看看離上班的時間還早，想起高中時的閨蜜在紅星小學當老師。她前段時間胃不好，動了個小手術(shù)，前天已經(jīng)上班，想過來看看她，沒想到在校門口看到了秦天倫。

　　秦天倫笑著說：“我家就在附近，每天上班都要從這里經(jīng)過；你看，孩子們多快樂??！對了，你爸的病嚴重嗎，怎么病了還去賣菜？”

　　一說到爸爸的身體，言一諾神色黯然，“我爸每天都要很早去批發(fā)市場拿貨，然后去菜場擺攤賣菜，還要給持鉤的單位送貨，起早落夜不說，又都是重活累活，長年累月，腰椎、頸椎都不好，經(jīng)常要發(fā)作；就算病了也不能休假，否則那些掛鉤的單位食堂怎么辦？”

　　秦天倫嘆了口氣，說：“我媽的頸椎也不好，也會經(jīng)常發(fā)作，一發(fā)作就頭痛，吃藥什么的只能緩解癥狀，無法根治，我總有一種無力感。”

　　言一諾點點頭，“我也一樣，感覺自己特別的沒用，像今天在菜場時，我爸、我媽明明忙得要命，我很想幫他們搭一下手，卻什么忙也幫不上；我爸說，你只要管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有時想想，真的虧欠他們太多了。”

　　秦天倫的心中涌百般感嘆，說：“是啊，每次看著我媽臉上的皺紋漸漸變多，我的心里就特別的內(nèi)疚，感覺自己真是沒用，長這么大了，還要她操心?！?p>　　“對了，怎么從沒聽你說起過你爸爸，他……怎么了呢？”

　　秦天倫稍稍遲疑了一下，說：“他和我媽離婚了，不和我們住在一起，我一直認為我家的不幸都是他一手造成的?！?p>　　“所以你不肯原諒他？”

　　“他最近病了，因為沒人照顧，住進了養(yǎng)老院，我媽要我去看看他，可我真的不想見他，因為他當年的自私，造成我家的殘缺；可我媽說，他畢竟是我的爸爸，我該盡到做兒子的責任，你說我該怎么辦？”

　　言一諾想了一下，說：“我不知道你爸爸當年離開你們的真正原因，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我想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想明白了，也后悔了，幸好兒子還在；但如果你……”她沒有再說下去，秦天倫卻已經(jīng)懂了。

　　如果他現(xiàn)在因為對父親的抱怨，而拒絕對父親承擔該盡的責任，等將來有一天，他也想明白了，也后悔了時，父親還在嗎？

　　秦天倫突然像傻了似的，怔在那里說不出話來。

　　言一諾知道，秦天倫的心結(jié)不是自己三言兩語可以解開的，得給他一點時間，讓他自己把積攢在心底的對父親的怨氣釋放出來，他才能真正地走出那片陰影。嫣然一笑，說：“我要上班去了，今天晚上不用加班?！?p>　　秦天倫的心頭還在翻來覆去地想著要不要去看爸爸的事，惘然地點了點頭，說：“好，再見?！钡妊砸恢Z走到了街對面，才猛然想起她剛才那句“今天晚上不用加班”，其實是在暗示自己。不由地心頭一喜，竟然就忘乎所以地大喊了一聲，“一諾，晚上我們一起吃鈑，看電影，好不好？”等他喊出聲后才發(fā)現(xiàn)，這是在大街上，而且還是在學校門口。那些學生和家長們，目光齊刷刷地看了過來，把他難為情地滿面通紅，真恨不得立刻變成空氣，消失的無影無蹤。

　　言一諾知道秦天倫臉皮薄，雖然看不清他的臉色，但可以想像得到他的窘態(tài)，不由地哈哈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