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徹底坦白

　　僅僅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郭嘉便從曹操的書房出來了，除了他二人之外，沒人知道他們聊了些什么。只是自出來以后，郭嘉那原本在曹操面前，洋溢著自信笑容的臉上，卻是多了幾分糾結(jié)，還有一絲茫然，更多的卻是憂傷。

　　渾渾噩噩地回到府中，察覺到郭嘉進屋后，蕭筱停下自己正在撫琴的手，將頭轉(zhuǎn)向門口處，柔聲道：“夫君回來了?！比粼谄綍r，郭嘉回到家后見到蕭筱，早就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了，可今日他卻高興不起來。

　　站在其身后的冬靈卻看得出來，郭嘉心中有事，剛要開口詢問，卻聽郭嘉先道：“冬靈，你先出去，我和夫人有話要說?！倍`雖有些擔(dān)心，卻也不敢違抗郭嘉的命令，下意識地看了蕭筱一眼，隨后便快步離開了房間。

　　蕭筱雖眼睛看不見，但從郭嘉的語氣中也能感受得到，郭嘉今日似乎有些反常。待冬靈關(guān)好房門離開之后，蕭筱才輕聲問道：“夫君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煩心事？”郭嘉雖臉色不好，卻還是如往常一樣，來到蕭筱身邊，扶著她先坐到了床上。

　　見郭嘉不說話，蕭筱心中有些擔(dān)憂，便再次問道：“夫君莫要不說話，妾身有些害怕?！甭犅勈掦愦搜?，郭嘉心中一動，長嘆了一口氣后說道：“今日主公召集眾人商議下一步計劃，為夫覺得，此事關(guān)系重大?！?p>　　聽聞郭嘉此言，蕭筱心中也是一震，不由問道：“曹公是何決定？”郭嘉卻道：“為夫希望夫人能先告訴為夫，后世歷史中，主公是做了何種決定？”蕭筱聞言一愣，心中不由驀然感到一陣慌亂，猜測郭嘉莫不是察覺到了什么。

　　見蕭筱不說話，郭嘉也沒有追問，而是自顧自地說道：“如今主公兵不血刃地拿下荊州之后，顯得有些過于自傲，決定趁著士氣高昂，即刻出兵攻打?qū)O權(quán)，一舉平定江東。雖然論整體實力，主公遠勝孫權(quán)，可單論水軍作戰(zhàn)的能力，卻遠不是其對手，此戰(zhàn)極難取勝?！?p>　　聽完郭嘉此言，蕭筱不由失聲說道：“夫君之前不是說過，不贊同曹公出兵嗎？為何曹公還要一意孤行？”“因為為夫同意了主公的決定?！惫纹降匾痪湓挘瑓s是讓蕭筱驚愕萬分，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就算夫人不說，為夫也應(yīng)該猜得沒錯，歷史中，主公定是執(zhí)意要出兵，最后落得慘敗而歸是不是？因為為夫太了解主公了，若是為夫不在，以主公如今的態(tài)度，沒人能勸服得了他?！惫我琅f平靜的說道。

　　“所以，夫人當(dāng)初執(zhí)意要為夫帶著你隨軍出征，不是怕歷史發(fā)生偏折，相反卻是故意想要利用為夫改變歷史吧！而之前告知為夫真相的那位神秘老人，所言足以威脅夫人性命之事，便應(yīng)就是此事！”

　　這次蕭筱沒有否認(rèn)，因為郭嘉話都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再瞞著他也沒什么意義了，便默默點了點頭。得到了蕭筱的肯定之后，郭嘉苦笑一聲，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問道：“為什么？你明知這么做有可能會死，為什么還要這么做？為什么？”

　　最后一句，郭嘉卻似洪水暴發(fā)一般吼了出來，身子因過于激動而微微顫抖著，臉色也變得有些猙獰。這還是郭嘉人生中第一次如此失態(tài)，不但將蕭筱嚇得愣住了，連在門口候著的冬靈，嚇得也是一個激靈，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便趕忙推門而入。

　　“出去！”見冬靈闖進來，郭嘉立刻厲聲喝道。見平日里對誰都很和氣的郭嘉，此時跟變了個人似的，冬靈很是擔(dān)心地看了蕭筱一眼。卻見郭嘉雖看上去很生氣，一只手臂卻始終緊緊地?fù)е掦愕难怼?p>　　“冬靈，你先出去吧，我沒事！”回過神來后，蕭筱對門口不知所措的冬靈吩咐了一聲。冬靈見蕭筱發(fā)話了，雖極為擔(dān)心，卻還是依言退了出去，并再次將房門關(guān)好，靜靜立于門口，心中卻始終無法平靜下來。

　　雖然看不到郭嘉此時的模樣，但從他那只緊緊摟著自己的手臂上傳來的陣陣顫動和其胸口劇烈的起伏，蕭筱也能猜到，郭嘉此刻的情緒是有多激動。雖然剛才他那般嚴(yán)厲地質(zhì)問自己，但蕭筱知道，他是因為太在乎自己才會如此失控的。

　　將頭緩緩貼在郭嘉胸口，一只手也覆在其另一側(cè)胸膛之上，蕭筱臉上帶著一絲從未有過的坦然之色，喃喃道：“夫君勿惱，既然夫君都已猜到，那妾身便不再對夫君有任何隱瞞，妾身確實想要改變原本的歷史走向，至于原因，一方面是為了幫夫君早日實現(xiàn)輔佐曹公統(tǒng)一天下的宏愿，更重要的卻是為了妾身自己?！?p>　　聽完蕭筱的坦白之言，郭嘉沒有說話，卻在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而蕭筱也繼續(xù)說道：“夫君猜得不錯，若按原本歷史的走向發(fā)展，曹公此番出征孫權(quán)，必會大敗而歸。此后天下的形勢，也將會發(fā)生巨大改變，曹公更是會徹底失去一統(tǒng)天下的大好時機?！?p>　　“不僅如此，在曹公百年之后，夫君和諸位將軍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基業(yè)，卻被他人篡奪。而由于其后人的昏庸無道，導(dǎo)致后面發(fā)生的事，更是讓數(shù)以千萬的百姓慘死，漢人幾乎被亡族，難道夫君忍心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嗎？”

　　提起“五胡亂華”這一在中國歷史上最為黑暗殘酷的事件，蕭筱也忍不住有些激動起來。當(dāng)然，并不是說，就因為曹操在赤壁之戰(zhàn)落敗后，才引起的后續(xù)一系列事情的發(fā)生。

　　但不可否認(rèn)的是，如果曹操真的在赤壁之戰(zhàn)獲勝，也許就不會出現(xiàn)三國鼎立、司馬氏篡權(quán)等局勢，也就更不會出現(xiàn)五胡亂華這悲慘一幕了。

　　郭嘉在聽完蕭筱的這番話后，整個人都愣住了。他沒想到，此戰(zhàn)對于后續(xù)歷史的發(fā)展，影響竟如此之大。尤其在聽蕭筱說，自己辛辛苦苦輔佐曹操打下來的這番基業(yè)，之后卻是為他人做了嫁衣，郭嘉心中便很是不甘心。

　　可郭嘉轉(zhuǎn)念又一想，歷史就是歷史，即便自己不甘心，難道就要讓蕭筱以付出生命為代價去改變它嗎？如今自己的這條命，就已經(jīng)是蕭筱逆天而行，用身體致殘的代價換來的，他怎能忍心讓蕭筱為此再獻出生命呢？

　　想到這兒，郭嘉立刻用力摟住蕭筱，激動道：“為夫不管日后天下形勢如何發(fā)展，只是不想夫人再受到任何傷害了。主公此戰(zhàn)敗則敗矣！若連自己的夫人都沒能力保護，為何還要去理會他人的死活呢？”

　　蕭筱聽完郭嘉此言，心中很是欣慰，不過，她卻搖搖頭道：“夫君以為，若是妾身不去干擾此事的發(fā)展，就能安穩(wěn)陪在夫君身邊了?或許真如那神秘老人所言，冷眼旁觀歷史按照原有的軌道發(fā)展，妾身真的可能多活幾年，可若生不如死地活著，妾身寧愿一死，來成全夫君的心愿?！?p>　　“生不如死？夫人此言何意？”郭嘉有些緊張地問道，蕭筱繼續(xù)說道：“如今雖然一些重大的歷史事件還未發(fā)生改變，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些事情已經(jīng)變了。就像蔡琰姐姐本不該與夫君有任何交集的，可如今卻成了夫君的妾室，夫君可知這是為何？”

　　郭嘉疑惑地瑤瑤頭，不待他開口，蕭筱便已又道：“牽一發(fā)而動全身，蝴蝶效應(yīng)一旦開始，便已無法回頭。有些事，即便妾身不去直接干預(yù)，也有可能會因為，之前與妾身有過交集的人的一些言語或者行為而發(fā)生改變?！?p>　　蕭筱說的什么蝴蝶效應(yīng)，郭嘉自然聽不懂，但大概意思倒是聽明白了一些。忍不住問道：“夫人的意思是，即便你什么都不做，歷史依舊也會發(fā)生改變？”蕭筱聞言，輕輕點了點頭。

　　隨后又道：“妾身本就已經(jīng)失去了雙目，如若某天和當(dāng)初救師傅的那位高人一樣，變得耳不能聽，口不能言了，即便活著，又有什么意義呢？還不如幫夫君實現(xiàn)心愿，哪怕明日就是妾身的死期，也是值了?！?p>　　聽完蕭筱此言，郭嘉一時陷入了沉默之中，雖然他知道蕭筱所言非虛，可他還是不忍這么做。蕭筱也知道，郭嘉定然會很糾結(jié)，隨即又道：“夫君想想看，妾身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既然來到此處，也許為夫君續(xù)命，然后讓夫君助曹公一統(tǒng)天下，便是妾身的宿命?！?p>　　郭嘉依舊沉默不語，蕭筱便將手緩緩移至他的臉頰上，再次柔聲說道：“與其落得終身殘疾，生不如死，妾身寧愿選擇，成為出現(xiàn)在夫君生命中的一抹驚鴻，即便稍縱即逝，可留給夫君的回憶，卻是最美好的，可以嗎?”

　　“好！為夫答應(yīng)你?！庇质且环聊螅谓K于開口了。隨著他低沉嘶啞的聲音一出，蕭筱忽然感覺，覆在郭嘉臉上的手掌，變得有些溫?zé)釢駶櫰饋?。即便看不見，她也知道，此時的郭嘉，定然已是淚流滿面。

　　然而，蕭筱卻是沒有落淚，相反，她的臉上還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她從未像此刻這般，笑得如此真誠坦然。因為從這一刻起，她終于對郭嘉完全敞開了心扉，再沒有任何的隱瞞，將自己的身心，完完全全交付給了郭嘉。

　　兩人就這么一直默默地相擁而坐，直到快午時了，一直守在門口擔(dān)驚受怕的冬靈，才借著該吃午飯的由頭，輕輕敲了敲房門。在得到蕭筱的許可后，冬靈推門而入，當(dāng)看到依舊坐在床上的二人后，她卻呆住了。確切的說，應(yīng)該是她被郭嘉現(xiàn)在的樣子所嚇到了。

　　郭嘉今年三十八歲，正值壯年，雖因經(jīng)常為曹操出謀劃策，傷神費腦，鬢角已有幾根白發(fā)，但若不離近了細(xì)看，并不會發(fā)現(xiàn)。可此刻的郭嘉，頭發(fā)竟是銀烏參半，若非其樣貌沒變，冬靈差點以為鬧鬼了。

　　即便如此，她也嚇得夠嗆，有些驚慌的指著郭嘉的頭發(fā)，緊張地說道：“大···大···大人，您···您···”其實，連郭嘉自己都沒注意到，此刻自己竟變成了這個樣子。他只是覺得，在自己忍痛說出那個“好”字之后，心仿佛被什么抽離了一樣，大腦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

　　在得到冬靈的提醒后，郭嘉低頭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異樣。不過，他并未有什么太大反應(yīng)，反而淡淡一笑，隨后對冬靈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告訴蕭筱。冬靈立刻明白了郭嘉的意思，對其點了點頭，示意自己不會說的。

　　而蕭筱雖然看不見，但冬靈一進門的反常表現(xiàn)，還是讓她有些疑惑，便問道：“冬靈，怎么了？”“啊？沒···沒事夫人，奴婢只是沒見過大人流淚，一時有些驚訝。不過大人請放心，奴婢不會對他人說的?！?p>　　聽完冬靈此言，蕭筱倒也沒有再懷疑什么，便緩緩站起身來道：“是不是快到午時了？”冬靈忙回道：“是的夫人，奴婢就是來提醒您和大人的，該吃午飯了?！薄澳銇硭藕蚍蛉讼词?，我去叫人安排膳食?！?p>　　郭嘉吩咐了一句，隨后便起身走出了房間。安排膳食只是個借口，他的真正目的，其實是趁此機會，命令府中的其他仆人，不得將自己頭發(fā)變白一事告訴蕭筱，省的她擔(dān)心。而冬靈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便應(yīng)了一聲，趕忙來到蕭筱身邊，扶著她做到案幾前。

　　“冬靈，你年紀(jì)也不小了吧！”冬靈正在用濕毛巾幫蕭筱擦拭手掌，忽然聽她問起這個，不由微微一愣。隨后立刻明白了蕭筱的意思，忙道：“夫人，奴婢不想嫁人，奴婢就想留在夫人身邊伺候著?！?p>　　蕭筱聽完，卻是微微一笑，柔聲道：“你一姑娘家，該嫁人還是要嫁人的，日后總要有個依靠。我記得當(dāng)初嫁于夫君之時，也就像你這般年紀(jì)，想法也同樣與你一樣，覺得自己還小，不急著出嫁。現(xiàn)在想來，卻是覺得，早些嫁人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起碼能與相愛之人，多些相處的時間?！?p>　　冬靈自然無法明白蕭筱此時的心境，只是低著頭道：“那是因為夫人找到大人這般好的夫君了，奴婢怎敢奢求有此等福氣?！睂Υ?，蕭筱倒也不否認(rèn)，因為她覺得嫁于郭嘉，自己確實很幸福，雖然這幸福的日子有些短暫了些。

　　“待日后回到鄴城，我便···”話說道一半，蕭筱卻是停了下來，因為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有可能再也沒機會回鄴城了。想到此處，她便改口說道：“便讓紫伊為你尋一處好人家嫁了，知道嗎？”

　　冬靈倒是沒有察覺到蕭筱的言外之意，依舊說道：“奴婢不嫁，除非夫人哪天嫌棄奴婢年紀(jì)大，變得笨拙了，不要奴婢了，奴婢才會離開夫人?！笔掦懵犕?，很是愛憐地握住冬靈的手道：“我怎會嫌棄你，在我心中，你和紫伊一樣，我都把你們當(dāng)妹妹一樣看待?！?p>　　“奴婢知道，但是在奴婢心中，夫人永遠都是奴婢的主子，只要夫人不趕奴婢走，奴婢愿一生都在夫人身邊侍候著?！倍`此言，確是發(fā)自肺腑。十年前，年僅十五歲的她，被蕭筱和紫伊，在許都城外的眾多流民中選中，帶回家做了侍女。

　　那時的蕭筱，還未嫁于郭嘉為妻，紫伊也還只是蕭筱的貼身侍女。作為侍女中年紀(jì)最小的冬靈，不光紫伊對其照顧有加，連蕭筱也對其很是寬容。即便有時自己做錯了事，蕭筱也從未責(zé)罰過她，只是讓她以后注意些便可。

　　后來蕭筱嫁人，紫伊也成了郭嘉的妾室，因為身份的變化，不能再親自伺候蕭筱了，冬靈就被紫伊推薦，代替她來伺候蕭筱。開始的時候，由于年紀(jì)小，再加上對于蕭筱的生活習(xí)慣還不太了解，難免出些紕漏。

　　可蕭筱從未對她發(fā)過脾氣，總是寬容并耐心教導(dǎo)她。如今冬靈在蕭筱身邊，也已經(jīng)伺候了六年，早就對蕭筱的各種生活習(xí)慣熟記于心了。不光如此，連她自己也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生活，盡管只是個婢女，她卻對現(xiàn)在的生活狀態(tài)很是滿足。

　　對于無牽無掛的冬靈來說，蕭筱既是她的主子，又如她的親人一般。所以，她真的不想離開蕭筱，覺得就這么一直陪在她身邊，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畢竟她不敢確定，將來自己嫁人之后，就一定會像現(xiàn)在這么幸福。

　　而蕭筱見冬靈此般態(tài)度，倒也沒再說什么，想著待自己死后，她沒人可伺候了，到時自然會考慮終身大事的。于是便不再提此事，見郭嘉許久未進屋，便道：“我有些餓了，去看看午飯準(zhǔn)備的怎么樣了?！?p>　　冬靈聞言，立刻道：“那夫人在此好生坐著，奴婢去后廚看看?！贝掦泓c頭答應(yīng)后，冬靈才快速起身，一路小跑著出了房間。蕭筱聽著她急促的腳步聲，不由輕笑著搖了搖頭，卻是果真乖乖地坐著，等著她和郭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