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假期的尾巴，紅牛俱樂部的工作人員陸續(xù)回歸基地，訓練場上厚厚的積雪在掃雪車的打理下慢慢消失，辦公樓重新亮起明亮的燈光，半懂不懂的德語聊天聲漸漸不絕于耳，一切都在回歸正軌。
陳諾換上了一雙新款獵鷹球鞋，那是冷泠送他的新年禮物，正要起身往訓練場去，寢室門卻被人推了開來，隨之而來的是一排雪白的牙齒和爽朗的笑聲。
“嘿，Chen，新年快樂！”馬內神采奕奕，幾乎是一個箭步跳到陳諾面前，遞給他一個包裝略顯粗糙的禮盒。
“謝謝，這里面是什么？”陳諾接過禮物。
“里面是一個我從家鄉(xiāng)帶回來的手工藝品......”馬內邊說邊環(huán)顧了寢室兩圈，張大了嘴巴驚訝道：“這還是原來我們的寢室嗎？”
陳諾聳聳肩道：“我看我是要在這兒常住了，所以布置得像樣一些?！?p> 說完他倒了一杯水遞給馬內，問道：“你呢，這幾個月過得怎么樣？當職業(yè)球員的感覺一定很爽吧？”
“還行，買了輛二手車，這段時間冬歇期，回了趟塞內加爾，還記得巴姆巴利么，我跟你說起過，我的家鄉(xiāng)，我回去捐錢建了一所小學?！?p> “哇，厲害！太厲害了！”陳諾沖馬內豎起了大拇指。從小在希望小學里摸爬滾打成長起來的陳諾對于捐助者們有著天然的好感與敬意。
“也沒什么，實際上，在我們那個窮地方，小學就是兩間磚房一塊操場一些教具一兩個老師的事情，花不了多少錢。除此之外我還組織了一些沒有工作的年輕人搞了個手工藝品作坊，做做木雕什么的，你知道的，歐洲人喜歡這種手工藝品，對了，送你的禮物就是他們的第一批產(chǎn)品?！?p> “了不起，真的了不起！”陳諾邊搖頭邊不住地感嘆，倒不是恭維，而是發(fā)自肺腑。馬內的話仿佛為他勾勒出了一副帶領陳頭村發(fā)家致富的宏偉藍圖。當然，前提是他能夠像馬內一樣拿到一份可觀的職業(yè)合同。
不過很快他又想到，若是真有一天他拿到了職業(yè)合同，又愿意拿出多少錢來捐贈給別人呢？何況馬內眼下還算不上什么大牌球星，每周的薪水也不過五千歐。
“沒有給自己添置點什么嗎？”陳諾問道，“我的意思是，那些球星們總是開著豪車，戴著鉆石手表，揮金如土。你不會有心動的想法嗎？”
馬內笑著搖搖頭道：“想法當然會有，或許等我拿到了更大的合同，我會給自己買一輛好點的車，買一套不錯的房子，但僅此而已足夠了，我不會貪得無厭的。我曾經(jīng)常挨餓，不得不在地里干活。我挺過了艱難時期，我曾經(jīng)赤腳踢足球，我沒有受過太多教育，還有很多其他令我自卑的事情，但是今天，我能憑借足球得到很多東西，我可以幫助別人，Chen，當你有能力幫助別人時，你會發(fā)現(xiàn)那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情。”
陳諾聽完怔怔點了點頭，兀自想起小時候背的課文，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所描述的不就是眼前這個黑小伙么？
“你怎么樣，這幾個月，有進步?jīng)]？”純粹的人關心陳諾道。
陳諾輕嘆了一聲，搖了搖頭，他越來越認定，他的瓶頸始終在身體上，單說技術，或許已經(jīng)達到他所能達到的極限了，然而身體上的弱勢該如何彌補呢？這可是老天爺給的呀。
“別灰心，現(xiàn)在紅牛把重心全都放在了萊比錫那邊，這個冬歇期我們走了不少人，加上原本就傷兵滿營，必然要征召青年球員的，我想你有機會。對了，加西亞教練下半個賽季將去法甲執(zhí)教，馬爾科羅斯很有可能接過一線隊的教鞭，我們以前聊過，他對你的期待甚至高于我。”
陳諾搖搖頭道：“說實在的，這一年來我聽過許多這樣的話，期待也好天賦也好，不能在球場上兌現(xiàn)，都是空談。你知道嗎，我等的都有些絕望了?！?p> 不料聽完他的話，馬內卻突然嚴肅起來，他收起那一排大白牙板著個臉對著陳諾，十分嚴肅地說道：“兄弟，人各有命，足壇也有許多大器晚成的球員，克洛澤在18歲的時候還是個木匠，德羅巴21歲才簽下第一份職業(yè)合同，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你才18歲，已經(jīng)在青訓營站穩(wěn)了腳跟，你有著很好的技術，你應該珍惜你的天賦，不要再說這些喪氣的話。更何況，這世界上有的是比你艱辛比你悲慘的同齡人，若有機會我一定帶你去我的家鄉(xiāng)看一看，你會確信你現(xiàn)在的處境是無比優(yōu)越，你只是在怨天尤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現(xiàn)在能做的也是你必須做的，就是趕緊給我振作起來，每天更加努力地去訓練去比賽，去兌現(xiàn)你的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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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馬內對于俱樂部形勢的判斷十分準確，馬爾科羅斯很快走馬上任一線隊教練，而他上任的第二天，就約談了陳諾，在薩爾茨堡紅牛俱樂部的主教練辦公室，而不再是青訓基地的辦公室。
“怎么樣，Chen，新年過得愉快么？”羅斯如往常一樣給陳諾倒了一杯水。
“并不愉快，教練，假期里沒有人鏟雪，我沒法練球?！标愔Z開玩笑道。
“哦，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像你這么瘋狂。”羅斯道，“實際上，我這次叫你來，正是想通知你，你的瘋狂該得到一點回報了，下半賽季的奧地利足球超級聯(lián)賽將在周末打響，我準備抽調幾個年輕隊員進入一線隊，你是其中之一?！?p> “真的嗎？那太好了！”陳諾喜出望外。
“當然是真的，不過我還不能給你提供職業(yè)合同，一切得看你接下來的表現(xiàn)，你明白嗎？”
“當然，當然明白！”陳諾壓抑住心中的狂喜。
“從明天起你就來一隊合練吧。對了，我們頭一場比賽是本周六客場踢維也納快速，我們會在后天早上坐ICE前往維也納?！?p> “明白！教練放心，我一定遵從球隊的安排！”陳諾保證道。
那日晚上，為了慶祝升入一線隊，陳諾傾其所有請冷泠在Nordsee吃了一頓快餐版的海鮮，之所以選在Nordsee，一來是因為冷泠喜歡吃海鮮，而Nordsee的海鮮大概是整個薩爾茨堡最便宜的，二來則是因為他可以直接點份煎三文魚。那天馬內的一番提點有如醍醐灌頂，他更沒想到上天的眷顧竟也接踵而至，因此他要倍加努力才行，進入一線隊的機會可不是輕易就能再得到的。
然而一晚上冷泠卻心不在焉，沉溺于喜事臨門的陳諾直到快吃完盆里的三文魚才后知后覺，問她道：“你怎么了？”
冷泠看著她，眨巴著一雙大眼睛，眼眸里卻閃爍著說不出的猶豫和委屈。
“你沒事吧？發(fā)生什么了？”陳諾忙追問。
冷泠咬了咬下嘴唇，像是做出一個重大決定一般說道：“那天，那天凱文的話，你介意嗎？”
陳諾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幾天冷泠很少主動找他，緣由是這個。他捧起冷泠的臉龐，笑道：“我的傻姑娘，我為什么要介意一個神經(jīng)病的話呢？”
冷泠卻依舊笑不出來：“有些事我本來想瞞著你，但是我怕又瞞不住，他的話并非全是虛構，我以前的確是個壞女孩。如果在韓國，我大概已經(jīng)犯了幾條大忌了。我知道韓國的傳統(tǒng)文化很大一部分是受中國影響的，所以，我擔心......”
“擔心什么呀，那天我就說了，以前的你與我無關，我在乎的只有現(xiàn)在與將來的你?！标愔Z笑道。
“真的么？”冷泠笑望著他，驚喜與愛意將她眼眸里的消極情緒一掃而光。
“當然是真的?！标愔Z笑著肯定道。只是這一回，他笑得有些心虛。
真的不在乎么？是真的不在乎，還是因為愛的不夠深？他分明記得，那天目送姜雨謠扶著胡非回酒店時，他可是嫉妒得直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