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又靈帶著夏菊去了唐琬那邊。
正巧碰上陸七娘從房中退出來:“娘,阿琬如何了?”
陸七娘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了聲音:“已躺下歇息了,我想著,這幾日還是與先生先告假穩(wěn)妥些了。”
于又靈思慮片刻,便不再進(jìn)去打擾,與陸七娘一道返身往原路走。
走至岔路,陸七娘帶著婆子丫鬟回房了,于又靈卻是去了正堂,將朱茹本好說歹說勸了回去。
次日套馬回于府,唐瑜一路將妹妹親送至棲梧居,又看著妹妹躺下合上被衾才離去,唐琬咕噥著:“真也就是一點兒皮肉傷,哪里就這么嚴(yán)重了呢?”
既感動哥哥、叔叔嬸嬸緊張過頭,又愧疚因為自己折騰了他們。
唐琬掙扎著要坐起來,冬桃忙上前將主子扶著,想了想又往她手里塞了一本書:“昨日主子可是把我嚇壞了,大少爺吩咐過了,主子受了寒涼,要奴婢看著你休養(yǎng)一兩日,不許亂走動。先生那頭,于夫人已遣了人去知會過了?!?p> 唐琬默,不過也明白好歹,知道是為她好。風(fēng)寒這事可大可小。她還是老老實實聽話罷,養(yǎng)好了,才好計較往后。
昨個兒還不覺著,今兒卻覺得昏昏沉沉的直想睡,隨手便把冬桃隨手塞來的書擱到枕邊,又躺下了,道了聲要睡會。
心里不禁要想朱茹本那廬山無影手也真夠狠的,一肘子把她坑成這樣。
當(dāng)時一陣兵荒馬亂,卻記得是阿靈救起她的,歷歷在目。
閉目想了許多,不覺間又睡了過去。
唐琬嘴里的罪魁禍?zhǔn)?,這會兒正坐在唐瑜院子正堂中。唐瑜才從唐琬那兒回來,朱茹本便來了。
朱茹本昨兒回去壓根兒沒怎么睡,天將亮就出了門往松山城外跑。坐在那兒滿臉自責(zé)愧疚,連連道歉。唐瑜知他無心,妹妹又無大礙,心里早不怪他了。又與他說了會話,送了他離開,才自去學(xué)堂聽課。送妹妹回去,又逗留陪客,先生那兒已有些遲了。
唐琬睡得并不深沉,卻依然是入了夢,夢里她失足掉下懸崖,于又靈飛身而下抱住她,將她護(hù)在臂彎里,就是自個兒摔死了,也要換她一線生機(jī)…
再睜開眼來,睡得淺,夢中情境記得一清二楚,心道這夢委實招人討厭。她和阿靈,都要好好的,誰也不會有事。又想若是阿靈有難,她也會毫不猶豫飛撲而出。
“什么時辰了?”
冬桃并不在室里,唐琬還有幾分不清醒。答話的是陸七娘派來的四個丫鬟之中一個叫夏荷的:“午時將至了?!?p> 唐琬遂起身來用些飯,夏荷將備好的食盒端來,將食盒里幾樣小碟一一擺開。又盛了一碗鮮蔬五味粥。
正用著飯菜,外頭另一個叫做夏梅的丫鬟來報,說是小姐來了。
唐琬一聽“小姐”二字差點兒噎了,忙道:“趕緊攔住了,就說我眼下太丑了暫時不見人了!”
夏梅順著唐琬的話下意識瞄了一下唐琬眼上痕跡,憋笑應(yīng)聲而去,等了一會,夏梅一個人回來,說是小姐已回去了。
唐琬松了一口氣,又問:“冬桃呢?”
“冬桃姐姐去了大廚房,看著火呢。公子的湯藥就好了?!?p> 待冬桃取來湯藥,唐琬捏著鼻子喝了下去,又喂了幾個蜜餞,夏梅收拾了碗碟,一并拿下去。
唐琬覺得精氣神好些了,命冬桃研磨顏料,她鋪開一張宣紙,以筆沾了沾藏青,懸浮半空停頓幾息,下了第一筆。
冬桃一邊研磨,一邊側(cè)著腦袋看主子作畫。先是畫出一處深水,又畫上一葉小舟,畫中景致漸漸成形。冬桃漸看懂了,主子畫的這是昨日落水時于姑娘不顧己身挺身救人的場景。
屋子里靜無人聲,只有筆毫落在紙上沙沙輕響。
待畫成,冬桃好奇道:“少爺不題詩落款?”
只見唐琬畫上留出一處空白處,卻不似往常那般題詩落款。
唐琬再在畫上修飾一二,看著滿意了,才道:“日后興許有機(jī)緣時,眼下卻不是時候?!?p> 冬桃一臉不解,唐琬卻不做解釋。冬桃又勸主子不要太過勞神,唐琬從善如流,放下畫筆,命冬桃待紙上顏料干了,仔細(xì)將畫收好。
唐琬此時再看水刻,已是未時了。竟不覺畫了許久。
這一日憋在房中,才是未時。實在悶得很,卻又不得隨意走動。只好走出一樓到門外邊走一走。遠(yuǎn)遠(yuǎn)的,瞧見一人正乘舟而來,正是朱茹本。
待小舟近了,唐琬道:“你怎么來了?”
“來瞧你?!?p> 唐琬也不理朱茹本,自個兒轉(zhuǎn)身走開了。
倆人進(jìn)了一樓廳堂坐下,朱茹本見唐琬果真是好了許多,心中好受一些。
唐琬正愁無聊,朱茹本自己送上門來,便拉了他陪著說話解悶。若是平時有這等機(jī)會,朱茹本只有高興的。不過昨日出了意外之事,說話時偶爾瞥見唐琬眼上還有些青腫,心中愧疚,便沒了那些小鹿心思。
他難得一本正經(jīng)陪著說些趣事逗唐琬開心,唐琬卻不正經(jīng)起來,問他當(dāng)初犯了什么事,被祖父扔去五城兵馬司,成了今日這副黑壯模樣?
朱茹本嘆了一口氣,心道阿琬一定是全忘了那年禮部尚書府宴席之上的事了,黯然之余又心有一絲不甘:“猜猜看?”
“我才不猜,如今你這小模樣,雖說黑了些,可實在好看…你娘親已在為你說親了罷?”
朱茹本又有點兒抑郁了,母親確已為他相看了。
朱茹本頓了頓,才反應(yīng)過來,驚喜道:“你覺得…我好看?”
唐琬未發(fā)覺朱茹本忽然晶亮晶亮的小眼神,說了幾句又閑扯到別處去了。
唐琬與朱茹本說些話,打發(fā)打發(fā)時間,倆人難得有機(jī)會坐下來好好說話,不免說起一些幼年趣事。不禁都覺得十分親切。朱茹本不住回想唐琬幼時的模樣:扎著兩個八角辮,眉心點個梅花。小胳膊小短腿跟在唐瑜身后爬樹摘果子。他身子笨重爬不上去,在樹下跳來跳去,又怕他兩個跌下來。周身一群丫鬟婆子圍住那樹求爺爺告奶奶求著兩個小祖宗快下來…
唐琬聽他說這一茬,也笑得歡。不經(jīng)意看了水刻一眼,立馬變臉:“走走走,都什么時辰了,還賴在我這,都說男男七歲不同席,你的規(guī)矩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留我吃晚膳?”朱茹本也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時辰,瞪大了一雙眼,什么“男男”七歲不同席?
“行行行,吃過了趕緊走。冬桃趕緊的,擺飯!”
邊上冬桃應(yīng)聲而去,早前已與大廚房打過招呼,夏梅將大廚房送來的食盒取了來,里邊果然擺了兩份碗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