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詩會熱鬧盛況更不必說了,相聚地點(diǎn)最終落在先長公主的公主府。雖長公主早已去世,這院落卻也常有人打掃,因著皇帝對長公主愛重,總不愿讓著院落廢棄。
公主生前喜雅致之音、好詩詞之賦,這院落修的是清新簡約,隨處可見的是蔓蔓青竹傲然挺立,入院抄手游廊曲折蜿蜒,曉風(fēng)初起,鈴鐺聲清脆相碰,悅耳非常,院內(nèi)小橋流水,涓涓細(xì)流,流連忘返,水中有奇石,半掩其中,模樣千奇百怪更是引人入勝。
踏入會客聚會的長亭,只覺異香撲鼻,亭邊兩側(cè)是百花蘭草,長亭名曰“倚蘭聽雨亭”。長亭延伸處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輕柔臥著水芙蓉,恰似成片成片的溫柔鄉(xiāng)。湖面右岸有著一頁扁舟,早有言,先長公主在世時最喜在仲夏深夜,獨(dú)自一人泛舟湖上,在有雨日的深夜,斜臥船中,在一片綠意紅花中靜聽雨聲實(shí)在是一種享受。
參會的人陸陸續(xù)續(xù)聚到亭中,妙齡女子各式衣裳衣擺翻飛飄逸,真是好風(fēng)光。“真是熱鬧啊。”此時爽朗聲來自武宣侯的嫡長女,程斯意。
古洛城里因她父親對新皇登基有巨大貢獻(xiàn)所以封官拜侯,至高榮耀。一人興則一族興,故楚蕭上次在書院千般忍讓萬般退步。不過這位嫡長女的性格實(shí)在是好,直來直去,從不喜歡彎彎繞繞,喜歡艷色衣裳就那么張揚(yáng)穿著,不加一點(diǎn)兒修飾隱藏。
“姐姐,詩會當(dāng)下,可要溫聲細(xì)語,你這么高聲呵語豈不有失禮數(shù)。”程斯意身旁一位著淡粉色對襟長裙女子突然掩唇說道,想來也是別有用心,明顯在這么多人面前數(shù)落程斯意。
“那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參加這詩會?”程斯意毫不在意程斯珊的言語攻擊,只輕飄飄地拿嫡長女的身份砸了過去。程斯珊,庶女,是位小妾生的孩子,之所以這般不將程斯意看在眼里,不過是因?yàn)樗赣H在生下她二弟后便難產(chǎn)去世,父親侍妾又多,少了份用心關(guān)照,父親更是偏愛那個小妾,連著她的孩子也一樣疼愛了,使得她越發(fā)沒有嫡長女的權(quán)勢,好在她哥哥爭氣,倒也在府中沒怎么受氣。
程思珊聽罷,憤怒地走開了,畢竟她能來這詩會是母親求著父親得來的,顯然程斯意是受到父親的壓力才勉強(qiáng)帶她來的。她今日一定要博個好彩頭,有個好前程,壓一壓程斯意這個拿著身份說事的賤女人。
楚蕭在小亭中托著腮,目睹這一切,無趣煩悶的眼神泄露了她對這些宅斗的厭煩,她事家中獨(dú)女,父親與母親恩愛,這些挖空心思的爭斗她自是沒有接受過,更不會喜歡。
“風(fēng)雅,風(fēng)歌我甚是無聊,我去院中走走,你們不用跟過來了?!币膊恢@詩會到底何時才能開始,哎,真是白瞎了我一天好時光。
楚蕭轉(zhuǎn)而看向院中來去的人群,突然覺得了無生趣,在四周轉(zhuǎn)悠了挺久,好在附近有一個由怪石鑿成的隱秘甬道,楚蕭來了興趣,拾起衣裳下擺往里走去。
甬道不長,里面一片黑暗,走到中間的時候,突然聽見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聲。什么動靜?楚蕭輕輕放慢了腳步,往聲音深處貼去。
“意意,我很想你。”一個男聲低淺的聲音。
“我也是?!比缓笥质且魂嚽橐饩d綿?!按蘩?,你會娶我吧?”
后來的聲音不知是耳鬢廝磨還是什么,楚蕭是一點(diǎn)也聽不見了,再進(jìn)一步,習(xí)武之人,視力總是好些,隱隱約約透過一點(diǎn)光線發(fā)現(xiàn)兩人相擁一起。男子的手伏在艷紅的衣裳上,這顯然是越距的。
楚蕭內(nèi)心是崩潰的,現(xiàn)在這又是什么個情況?撞上了兩個私下相會逾矩的人。而那個女子還好像是程斯意。
一時有些無措,楚蕭緊張地放輕腳步,退出黑暗的甬道,她顯得有些著急,如果耽擱了,她和洞中兩人碰見,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混亂,如果他們慌慌張張叫出聲,引出其他人來,不僅程斯意的名聲是毀了,楚蕭也要被眾人拉出來挨個問話,算是不僅害了程斯意,自己還活活惹了麻煩,太不值得。
所以,一定要快速離開這個是非地。
快要接近甬道洞口的時候,楚蕭松了一口氣,卻也加快速度,額頭有細(xì)汗出來,一個不注意,撞上了剛要進(jìn)甬道的人。楚蕭“啊”地一聲。
掛在腰間的璇瀾玉佩滑落即將落地,不知是不是朝時沒有佩戴好,楚蕭下意識去接玉佩。
仍然有些距離,這玉怕是今日要碎了。
只見一團(tuán)黑影掠過,璇瀾玉佩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落在寬大厚重的手心上。
楚蕭這才松了口氣,放了心。“失禮失禮,真是謝謝?!边@才抬頭看看自己魯莽撞到的人。
一身絳紫色的長袍利落干凈,腰間掛有一塊青色玉佩,成色一看上佳,但這衣裳卻也不像是渝國人,看他身姿俊拔,濃眉圓眼,鼻梁高挺,看起來是個世家公子哥?
“姑娘可看夠了?”顧煥看著一女子明目張膽打量他,眼神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躲閃之意。
“失禮了,失禮了?!背掃@才意識到剛剛相撞的驚叫聲可能會引起甬道里二人的驚異,所以連忙拉著顧煥的衣袖向旁處走去。
顧煥也是想看這小姑娘想做什么,一時也任她拉住了衣袖,他此時手心里還攥著楚蕭的璇瀾玉佩,楚蕭看四下無人,這才松了手。
“剛才事出緊急,這才無禮拉了你的衣袖,莫要怪罪?!背捴虑傅?。
“無事。”顧煥輕輕笑了笑。伸出手將掌心攤開,“姑娘,你的玉佩?!?p> 楚蕭接過,玉佩上還帶著他掌心的點(diǎn)點(diǎn)余溫,借過玉佩時見他拇指與食指,掌心間皆有很重的繭,看樣子是慣習(xí)武之人?!爸x謝?!背捀兄x道,然后向右方一看,自己的丫鬟在尋她。
楚蕭向顧煥點(diǎn)了下頭,轉(zhuǎn)而離開。
看著楚蕭匆忙離開的身影,顧煥念道“楚蕭?”剛剛握住璇瀾玉佩時,那是玉佩上刻有的名字。一瞥時,剛巧注意到。
“阿煥,你怎又到這了?”顧煥后肩被顧澄拍了下,“你忘了,我們到這來是來做什么了?”
“沒忘啊,哥,都說南方多美人,弟弟這不趁著渝國詩會在給你看看嗎?”顧煥一陣輕笑。
顧澄目不斜視,一本正經(jīng)不理睬弟弟這個玩笑,徑直向院中走去。
“哎……哥,哥……說真的,剛剛有個姑娘還真的是……”顧煥落在后面嘰嘰喳喳說著。
顧澄與顧煥今日到達(dá)詩會的真實(shí)目的是與他們在渝國的暗線見面密談。
“倚蘭聽雨亭”逐漸擠滿了世家小姐,而世家公子也是一眾聚在“斐閣”里,詩文大會便是真正開始了。
看著那些飽讀詩書的女子,楚蕭倒也不那么羨慕……她們那么努力,用力去展示自己,從不錯過古洛城里任何一次盛世大會,就這么想被圈錮在一方天地嗎?
宣武侯妾生的庶女在亭子上填詞誦詩,大放異彩。楚蕭看她得意的模樣,也是撇了撇嘴,歪頭看著亭中臥席而坐的程斯意,她明顯心不在焉,東張西望,發(fā)髻上的雙喜金簪有些歪斜。
估計還想著她的情郎呢,倒也一點(diǎn)也沒覺得家中庶女越過了她,在眾人面前得意洋洋呢。
愈發(fā)困了,這詩會愈發(fā)沒有意思。楚蕭又悄咪咪瞥了一眼季陵瀾心,她這正觀望地津津有味呢。
“澄主,煥主,這兒較為隱蔽,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我們談話。”來人知禮拜了一下。
“嗯?!鳖櫝蔚瓚?yīng)了聲。
顧煥此時倒也無趣,卻也耐著性子聽著。
“主,太子已和澄王世子季陵禎達(dá)成合作,決意連根拔起將軍府?!?p> “嗯,猜到了?!鳖櫝芜€是淡淡的。顧煥內(nèi)心到是一時驚訝。兄長曾經(jīng)叫他射箭提醒將軍府,那這?顧煥不禁問出口:“將軍府?這澄王世子怎么又和太子攪和在一起了?”
“回主,季陵禎是太子一黨,專心為其做事,將軍府的楚如城將軍常年駐守?zé)o川一帶,軍中聲望高,楚家軍更是勇猛無敵。拔除了將軍府,那這楚家軍的軍權(quán)就歸于太子殿下了?!?p> “那非要拔除嗎?為什么不籠絡(luò)?”顧煥也是奇怪。
“因?yàn)橐粋€秘辛,太子殿下和楚家獨(dú)女楚蕭是同母異父,太子殿下心懷恨意。”
“不,更主要的是,楚家一直壓著宣武侯程氏,而程氏是季陵瀾白的左膀右臂?!鳖櫝螒?yīng)答?!耙簧饺莶坏枚ⅰ!?p> 顧煥內(nèi)心一動,楚蕭,腦子里浮現(xiàn)她撞上驚慌的小表情。原來是她,這災(zāi)禍就要落到她的頭上了。
“我在季陵楨身邊探尋他秋獵時會對楚蕭動手,并且……他在精心偽造楚如城親手寫的文書。估計楚家必有一難?!卑稻€不動聲色,如實(shí)稟報。
顧澄突然抬頭貪望了一眼天空,清越冷靜的聲音傳來:“這與我們無關(guān),你按兵不動,繼續(xù)探尋消息吧?!?p> “是?!?p> 后三人分散。顧煥心里總覺得自己兄長怪怪的。說是不管,卻也有三番五次提醒楚蕭過。
看這天,雨似又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