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回到長青臺后,還是如往常一般,并不知道于司寇與夫差在無忘殿中說的話。
自那日后,夫差就沒有再查毒菌菇一案,于司寇也以“這個案子就是一出烏龍,是下面的人不小心把毒菌菇混了進去”為由了結(jié)了此案。一切又好似恢復(fù)了往日那般的寧靜。
半個月后,一日夫差下朝,回到無忘殿,敲了敲桌子,對祝挪吩咐道:“你去通稟王后一聲,讓她今日未時初到無忘殿來一趟?!?p> 祝挪心中疑惑,往日若有什么事,夫差都是親自去長青臺告訴她,可是今日夫差卻要讓王后在午膳后前來無忘殿,這差事可難辦呀!
“大王,現(xiàn)在時辰還早,不如等午膳過后,奴才再去傳話給王后娘娘吧!”他可不敢多嘴說讓公孫敏諾前來與夫差一同進午膳,如今夫差對公孫敏諾……總之,祝挪覺得他們之間好像隔了些什么,可他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現(xiàn)在就去!”
“諾?!弊E惨姺虿钣行┎桓吲d,于是不敢再多言,立刻就往長青臺去了。
祝挪將夫差的旨意傳給公孫敏諾之后,她笑著答應(yīng)了,然后便讓祝挪回到了無忘殿伺候夫差。
公孫敏諾整理了一番著裝,午時剛過,她便往無忘殿去了,長青臺與無忘殿相隔不遠,沒多久她便到了。祝挪按照往日夫差定的規(guī)矩,王后前來,他不用通報,讓她直接進去即可。
公孫敏諾輕輕的走進無忘殿主殿,推開門,見夫差正專心致志的在處理今日朝堂之上的文書,好似沒有發(fā)現(xiàn)她,她不忍打攪夫差,便在那兒靜靜的站了許久,直到他處理完左邊的那堆文書,才緩緩的抬起頭,夫差看見公孫敏諾站在那,顯然有些驚訝,說道:“王后來多久了?為何不出聲?”
“沒多久,剛進殿就被大王發(fā)現(xiàn)了?!惫珜O敏諾笑著說道。
“哈哈!王后,你過來?!边@些年,公孫敏諾來無忘殿時,若夫差在批閱文書,那么她就是如今日這般,靜靜的站在門口,待夫差批閱完文書,她才走過去,其實這些夫差都知道,只是沒有拆穿她而已。
公孫敏諾走到夫差身邊,問:“大王,您今日可是有事要與我說?”她察覺出這半個月夫差待她與以往有所不同,所以便猜想夫差定是有事瞞著自己,正好趁著今日問個清楚。
“王后果真聰慧,不負往日才女的盛名?!狈虿钚α诵?,“不如你猜一猜!”
“看大王如此高興,想必是好事?”公孫敏諾又想了想,覺得此時定然與自己無關(guān),否則夫差怎會如此高興。
夫差點點頭。
公孫敏諾又道:“可是因為西施姑娘?”這五年來,夫差很少會這么高興,除非是與西施有關(guān),這些公孫敏諾全部都看在眼里。
夫差用手指了指公孫敏諾,頭還一并點著,公孫敏諾苦笑了一下,她猜對了。
“大王,若再猜,我便猜不到了,您就不要再為難于我了?!?p> 夫差站起身來,手指著一個方位,道:“王后,那是寡人兩年前派人開始建造的宮殿,如今已經(jīng)建成了!”
公孫敏諾雖然是王后,常伴夫差左右,但卻不知那宮殿是何模樣,作何用處。她沒有問夫差,而是看著他,聽他繼續(xù)說。
“你可知,寡人從未如此喜歡過一個女子,可是自西施到了吳國之后,寡人便想傾盡一切……”夫差說的情真意切,可是公孫敏諾卻不愿再聽下去,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僵硬。
“大王總是說‘王后,還是你懂寡人,王后果真聰慧……’大約我在他的心里不過就是一個知己罷了?!惫珜O敏諾在心中思量。
“那么大王,那偌大的宮殿,您是要贈予西施姑娘嗎?”公孫敏諾眨了眨眼,將眼中的淚珠生生的擠回了眼眶里。
“是,寡人要把世間最好的東西都給她,哪怕是……”夫差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墒枪珜O敏諾心中卻已經(jīng)明了,知道他想說什么。
“此宮殿建造于靈巖山上,離王宮僅一墻之隔,她喜靜,此地肯定會合了她的心意,而寡人,也可時時見到她?!狈虿顩]有看公孫敏諾,接著說道:“讓她單獨居于一所宮殿,如此,整個王宮也再無人可以加害于她!”
“西施姑娘能得大王如此寵愛,是她的福氣?!惫珜O敏諾咬了一下嘴唇,繼續(xù)說道:“大王,我雖不知那宮殿是何模樣,但卻知它定然不會比王宮差,甚至?xí)谩5热裟?dāng)真把它賜給了西施姑娘,那便是……讓所有人都與她為敵,日后在宮中也寸步難行!”公孫敏諾雖然懷有私心,但是卻是認真思考過后才說出來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那所有人也包括王后嗎?”夫差收起了笑容,看著公孫敏諾。
公孫敏諾被他一下子問懵了,于是反問道:“大王,您覺得……包括我嗎?”
她們對視了許久,夫差轉(zhuǎn)過身說:“王后知書識禮,定然不會與那些人一樣。只要有寡人在,何人敢與她為敵?”夫差堅定的說道。
公孫敏諾聽聞此言,便知,自己說再多也是枉然。自梧桐園一案后,她說的話,提的建議,夫差好似都不再聽取了……她無法斷定夫差是否真的疑了她。
于是公孫敏諾不再與夫差講述利弊,她知道夫差鐵了心要如此做,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支持他。
“大王,如今宮中有兩位夫人,三位少妃和七位世婦,夫人還可封一個……”公孫敏諾想說些什么,但是沒說。
“封西施為夫人,其余三人就由你看過后決定?!狈虿畹恼f道。
“何少妃入王宮多年,還育有一子,公子溟也……”公子溟也如今有七歲了,一直跟在何少妃身旁,何少妃此人看起來唯唯諾諾的,從不與別人來往,在宮中也沒有樹敵。她能把公子溟也平安的生下來,運氣倒也是不錯。公孫敏諾深知后宮險惡,若西施一入王宮,便是夫人,可與另外兩位夫人平起平坐,其余少妃,世婦,見了她都得行禮,那么就算西施住在那個宮殿,夫差是三頭六臂,也顧不了她。
“王后,你往日從不會反駁寡人,質(zhì)疑寡人,如今這是怎么了!”
公孫敏諾心中難過,可她沒有表現(xiàn)出來,臉上依舊帶著笑容,道:“大王,您的這個問題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我倒是想問問,您……是怎么了?您往日無論做何事都會有分寸,可是如今,您做的每一件事,我都已經(jīng)猜不透,看不透了?!?p> 夫差冷靜下來,公孫敏諾卻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而是收起了笑容,繼續(xù)說道:“我對大王的心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變化。您放心,我會做好您的王后……您要納西施姑娘為夫人,并賜予她這座宮殿必定會遭到朝臣反對,還請您盡快想好對策。”公孫敏諾這幾句話說得斷斷續(xù)續(xù)的,仿佛在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悲傷。
夫差知道自己剛才反應(yīng)過激,于是說道:“王后……”
可是話還沒有說完,公孫敏諾就已經(jīng)大步走出主殿,往無忘殿外面走去。夫差一下子便坐到了墊子上,然后拍了一下自己的頭。他有些懊悔對公孫敏諾如此說話,這是他們這許多年來第一次吵架……
當(dāng)天晚上,夫差去往長青臺,卻吃了閉門羹,被公孫敏諾的婢女?dāng)r在了門外,他又不好發(fā)作,便只能回到無忘殿,而后一夜未眠。第二日,他下朝之后便去了梧桐園。
夫差到沉魚殿之時,西施正在苑內(nèi)靜靜的蕩著秋千?,F(xiàn)在正是金秋時節(jié),倒是應(yīng)景。
西施坐在秋千上,身后的梧桐樹伴隨著冷風(fēng),時不時飄下來幾片殘葉,落在西施的身上,但她卻絲毫不在意,也許不是不在意,而是心思不在這兒,全然不知這落葉對她的喜愛。她穿著單薄,夫差遠遠的看著,心疼不已,這兩年,西施雖然在他面前時時都是笑著的,可是他卻知道,自己一旦轉(zhuǎn)身,她便如此刻這般……夫差覺得自己一點也看不懂她,但是卻也從不問關(guān)于她的一切。
西施感覺有什么東西披在自己的肩頭,于是轉(zhuǎn)頭,卻看見夫差站在身后,將他的披風(fēng)披到了自己身上。她眼角帶著幾滴淚水,一時間驚慌失措,竟然全部灑了,一顆灑在了夫差的手心,一顆灑落在了落葉之上……
這是夫差第一次看見她哭,他知道,或許這才是真實的西施,以往的笑容不過是做給自己看的。
西施沒有去擦淚水,也沒有躲避夫差的眼神,就這樣任他看著。
夫差幫她擦去臉龐淚水,道:“如今天氣涼了,若要蕩秋千,衣裳要穿得厚實一些。”
西施沒有應(yīng)他,于是他繼續(xù)說道:“你隨寡人來,寡人今日有一個禮物要送給你!”
西施依然坐在秋千上一動不動,原是坐的久了,現(xiàn)在腿腳又冷又麻,站不起來了,夫差察覺到后,便反手將西施抱起,西施卻不愿,想要掙扎開來,但是奈何力氣太小,沒能掙脫,便只能由著夫差將她抱出梧桐園,送上馬車,隨后一同往王宮而去。
西施沒有問去哪兒,也沒有問夫差要送給她什么禮物,畢竟她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