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晴歌的動作,云生并未覺得有什么不妥。往常那些入了冥界的陰魂,哪個不是總有那么三兩個放不下的。扔進雪原一小會,也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這些陰人啊,都由執(zhí)念而生。等他全部忘記了,也就該煙消云散了,老先生的愿望也就算達成了。
“你回去吧。老先生他由我來照顧好了。你放心,在這雪原范圍,我,孟云生,保證老先生性命無虞?!彪p手背在背后,看著已經快要爬出雪原的沈晴歌,云生抬起頭,揚起下巴說道。
“好。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跟我提。華燁他,就拜托你了?!闭f完,十三就飛奔而去,拎起大半個身子已經爬出雪原的沈晴歌轉身離去。
上次去人間界的時候,那小丫頭已經不見了蹤跡。眼下,還是先找到她要緊。還有,和時安的交易。天外天又如何,我偏偏要以他精血煉藥,修得這無上法力修為。
禁術又如何?只要能助我達成心愿,那就夠了。
回冥府交代好一些事宜,又把昏迷中的沈晴歌扔進靜室,布下重重結界和重兵把守之后,才安心離開這冥界。
趙奔一伙人,騎著快馬離開西陸過后,剛入南淮邊境,就換上了粗布麻衣,外衣肩膀處全部綁上了黑色的紗巾。領頭的趙奔,發(fā)間也束上了黑色的發(fā)帶。
將一身粗布麻衣也給晴如套套好。一路上,晴如都乖巧的讓趙奔有時候生出那種心軟的情緒來。只是一想起那一夜她冷靜沉著的拔出插在自己身上的匕首殺了公子的畫面,他就趕緊搖搖頭,打消了心里的可笑想法。
“一會,我們就要坐上大船走水路了?!?p> 晴如嗯了一聲,又低頭摸索著將腰間他綁的松松散散的帶子全部解開重新系了一遍。就安靜坐好,眼睛呆呆的平視著前方。
不管你們帶我去哪,都沒有關系的。我始終都相信,哥哥他一定會來救我的。
只是,哥哥,已經這么久了,你到底去哪了???
趙奔也就點了點頭,吩咐著手下人趕緊趕路,等天黑時分到了渡口,也就能換上事先準備好的大船。等坐上大船,就只需兩日時間,大概就能到陳家舊址了。
回頭看了看后面馬車上的棺木,這些日子雖然天氣轉涼,偶爾一顛簸,都還是能聞到棺材里傳來的腐臭味道。
趙奔的心里有些自責,他不知道送公子回南淮這個決定到底是對是錯,當時公子那般吩咐的時候,其實是要他帶著這個小姑娘直接走的吧。
坐在他身前的小姑娘,依舊保持著遠眺的姿勢。趙奔不知道一個目盲的人到底這樣能看見什么,還是在等待著誰。
“你怕嗎?”
晴如搖了搖頭,還是沒有說話。就連眼神都沒有任何波動。
“等我們把公子送回故土,到時候我就帶你走吧。你想去哪?”
聽完他的話,晴如突然就笑了。這些人總是一個一個的說要帶她走,問她要去哪。她一個小姑娘,她還能去哪?
西陸,望海鎮(zhèn)。那才是我最想要去的地方啊。
聽見她的嗤笑聲,趙奔也覺得有些不自在。他愣了愣,將那塊趙家的兵符從懷中取出,偷偷的遞給她。
“我也不知道這一去到底還能不能回來。如果我要是不在了,這個你就留著吧。公子的遺愿,我本就已經背離太多,這遺物自然也就該給你保管了?!?p> 晴如摸了摸被塞到掌中的兵符,那兵符似經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研究,表面十分光滑,就連邊緣的位置都摸不到任何菱角的輪廓來,只背后位置,隱約有個紋樣。
將兵符收好,晴如還是不說話。聽身后人嘆了口氣,就聽見周圍人翻身下馬的聲音,和不遠處驚濤拍浪的聲音。
到南淮了嗎?
趙奔把晴如從馬背上抱下來,又將她抱在懷里走向已然靠岸等了許久的那艘大船上。上船清點了一遍人數(shù),張帆啟航。
和趙奔一起站在船頭的位置,迎面吹來的風帶著微涼的濕氣。
“哥哥……”突然,晴如開心的輕輕喚了一聲。
趙奔回頭,見她臉上燦爛的笑容,又看了看四周的位置。將手里剛拿過來的大氅給她披上系好,就轉身進了船艙。
“趙大哥,你該不會還要帶著她回南淮吧。這么一個拖油瓶帶著干啥?”
“雖說當時是公子遺命,但是現(xiàn)在這帶回去,趙家那些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又怎么能保她周全?”
“趙大哥,你是不是準備帶著她回去,好平息那些趙家人的怒火?雖然公子一家早些年就被逐出趙家,但是眼下趙家人總會找你要一個說話?!?p> “大哥英明?!?p> 那些已然換上便裝的黑衣人你一言我一語,毫不避諱的討論著晴如的命運。似乎她只是小小一只螞蟻,是被他們輕輕碾死,還是作弄致死,都不過是談笑間的事。
趙奔坐在主位上,悶著頭喝了一大碗酒,將碗重重的往地上一摔,滿室議論瞬間戛然而止。趙奔環(huán)顧了一遍周圍這些本來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一時間覺得他們竟然有些陌生。
不是都奉公子為主嗎?管那些老家伙作甚?他們不愿意,他們要追究,他們要一個答案?
呵,當時公子全家被滅門的時候,他們又在哪里?他們也配過問公子的事?
呸!不就是后來聽說了虎衛(wèi)兵符的事,才想到公子他們也是他們趙家分支?
趙奔往地上重重的吐了一口唾沫,什么都沒說,就留下噤若寒蟬的眾人離去。就算這次要送公子魂歸故土,也不會讓那些老東西如意的。
自從雙眼失明,晴如發(fā)現(xiàn)自身的聽覺反而變的更加靈敏起來。船艙內那些不加掩蓋的話語全部傳入她的耳中,她卻只是笑,全身心的放下戒備,雙手抱膝坐了下來。
“哥哥,我給我們沈家人報仇了?!彼穆曇?,帶著說不出的得意。
時安看著她,覺得滿滿的心疼,想開口,卻發(fā)現(xiàn)唯一能說的,只有那句自己也說厭了的抱歉。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也陪著她坐下,任由她把身子靠了過來,把頭枕在他的懷里。
“這一路,累壞了吧?!?p> “不累,我知道哥哥一定會來的。我就當是游山玩水好了。刨去是我的仇人不說,那個叫趙奔的,人其實也不壞?!?p> “嗯。那你想救他嗎?”
聽著船底傳來的一聲聲沉悶的鑿船聲,以及那些鐵飛爪扔出水面掛在船沿的聲音,以及那些濕漉漉的輕手輕腳的靠近船艙的腳步聲,晴如笑了笑,搖了搖頭。
“就算他不壞,也是我的仇人啊。救自己仇人這件事,我卻是做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