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連滾帶爬奔到院門前,正見阿久攜了文歡出來。邱榕最是不明所以,驚魂未定地問她:“怎么了?”
“言覺要來了。”阿久面目肅然,如臨大敵。
邱榕雖不明言覺是誰,也可大概猜出是個(gè)難敵的對手,便道:“那咱們快逃下山去吧。”
朗逸道:“沒用的,這里是幅畫,逃到哪里都是在畫中。”
邱榕一怔:“那……如何是好。”
阿久道:“此地的出口,隨阿阮和言修心意而動(dòng),因此每次都不一樣。要出去,得先找到阿阮。”她轉(zhuǎn)道望身剎那,“你帶著他們找阿阮,若是找不到,便離此地越遠(yuǎn)越好。”
剎那鄭重點(diǎn)了點(diǎn)頭,拉起文歡,示意朗逸和邱榕離開。
朗逸并不肯走:“你留下勝算幾分?”
阿久胸脯一挺:“十足十的。我何曾輸過。”
朗逸卻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的眼睛:“你可知道,其實(shí)你一點(diǎn)兒也不會(huì)撒謊?!?p> 阿久只得嘆息:“不然如何?說我有可能會(huì)死,讓你留下來陪葬么?”
“好啊”朗逸答道。
阿久一怔,隨即笑罵道:“別說得這樣輕巧,國不復(fù)了?”
“想復(fù),可你不是快死了嘛,一時(shí)又覺得復(fù)不復(fù)地也無所謂了?!彼荒樒届o地說道。
阿久只聽得一陣心慌意亂,在他胸前猛推一把:“快快滾蛋!再墨跡下去,耽誤老子打架,老子就真死在這兒了!”
那黑影來得好快,剎那帶著眾人的身影剛剛隱入山下幽徑之中,滿院的花卉便被黑色濃霧籠罩起來。霧中有個(gè)頎長的影子,依稀還有著言修的輪廓,卻已然沒了他的半點(diǎn)氣息。
阿久手中握著一截桃枝,枝上花紅如血,已然朵朵開到了極致,她白衣如雪,面如清月,幽冷決絕,漆黑的眸子死死盯著那影子,恨不能將它就此釘在地上。
那影子也靜靜地立著,半歪著腦袋瞧著她,唇邊似有模糊的笑意。黑煙在一點(diǎn)一滴地聚攏,影子開始變得清晰起來,青衫赤足,依是言修謫仙般的模樣,只是唇角的笑意促狹,使人著惱。
阿久咬著牙,口中不覺涌上淡淡的血腥味。她強(qiáng)吸了一口氣,攥著桃枝的手指已然發(fā)白。
“言修”仔細(xì)地望著她,忽然笑意更盛:“小阿久,真的好久不見……六十年前還是一把桃花劍呢,如今怎么劍身、劍柄、劍鞘都不見了,只剩了這么半根枝椏,是要當(dāng)柴燒么?”
“言覺……六十年前你也還有個(gè)身子呢,如今怎么只能借別人的皮囊才能出來走動(dòng)呢?”
“是啊……六十年了,我們都遠(yuǎn)不如從前啦?!彼鋈挥质沁肿煲恍?,“但你……還是很好看?!彼焐险f著溫柔的話,周身的黑霧卻忽然化作根根細(xì)絲,向著阿久疾射而去。
阿久早有準(zhǔn)備,桃枝劃出漫天花雨,卷起狂風(fēng)驟雨,意圖吹散迷霧。
借了言修身軀的言覺道一聲“暢快”,身子拔射而起,黑霧如沼,愈發(fā)濃烈,如春蠶吐絲,一層又一層地將阿久包裹起來,聚攏成核,漸漸厚重。
忽然黑核一震,粉色桃瓣激涌而出,撕裂黑沼,向著言覺疾射。言覺在空中騰轉(zhuǎn)挪移,意圖以黑霧為障,奈何桃瓣凌厲,不給他半分時(shí)機(jī),已然片片刺破剛剛凝起的霧障,直刺到他身上。
言覺周身被幾十片桃瓣穿體而過,頓時(shí)便是血如雨注,在半空中灑落一地,重重落入花叢之中。只聽阿阮一聲慘叫撲將上來,合身覆在他身上,阿久瞬時(shí)凝神收力,桃瓣堪堪止住,凝在半空。
阿阮淚流滿面,只不住地向著阿久磕頭跪拜,卻說不出半句話來。阿久身子微微顫動(dòng),滿腔紛亂的情緒只化作了一聲大叫:“阿阮!”
阿阮頓時(shí)痛哭出聲,卑微地伏在地上,切切懇求:“求求你……我真的求求你……”
“言覺的術(shù)法叫‘借尸凝魂’,‘借尸’‘借尸’,一旦借出便是尸體了!言修他已經(jīng)……”
阿阮凄厲地一聲尖叫:“不!”轉(zhuǎn)過身去撲向言修的身子。
“言修”自花叢中支起半身,木然地抹了把臉上的血,將這歇斯底里的女人推到一邊,蹙眉不耐道:“她說的不錯(cuò)?!?p> “沒有沒有……你這不好端端地在娘面前么!”阿阮踉蹌著爬將起來,仍想向“言修”而去。
言覺卻已然對她失去了所有耐性,目光中戾氣一起,兩指一揮,黑霧便凝作細(xì)針向她射去。
阿久驅(qū)使花瓣追針而去,阿阮的身子卻忽然向后飛出。待得黑針力竭消散成煙,她也已然落到了院外。
這阿阮是畫中女子,比之外面的血肉之軀尚自不如,雖嫁言氏為妻,但族中那些術(shù)法這一張紙質(zhì)的身子是絕難習(xí)得的。如今見她身輕如絮,眾人俱是意外,再一凝神,卻見朗逸不知何時(shí)竟已站在阿阮身后。阿久正要開口說些什么,猛然覺得腰間一緊,接著身子便騰空躍出,向著朗逸不由自主地疾疾飛去,下一瞬便已堪堪停在他身前。
“你……”
朗逸拉起她的手,道:“走!”
身后言覺怒喝:“想走去哪里?”正欲抬手施術(shù),卻驚覺右臂完全不聽使喚,僵直地垂向身前,一會(huì)兒又高高舉起。
他凝神細(xì)望,只見腕上粘著根銀色的細(xì)絲,尋絲而去,另一端卻正纏在朗逸無名指尖。
阿久驚異地望著他的指尖:“銀怡的蛛絲?”
朗逸語帶倉皇,底氣不足:“那日她送了我一根。但我……不怎么會(huì)用……”話音剛落,蛛絲已然被言覺斬落,黑霧騰騰而起,向院外吞噬而來。
阿久拉起朗逸和阿阮,一個(gè)縱身便是幾丈開外,落地之后半瞬不猶,又是幾縱幾落,頃刻間已然看不見山間竹屋。
風(fēng)刮面頰,隱隱生疼,阿久足下不停,開口問:“他們在哪?”
朗逸道:“我們在山下遇見阿阮,她帶我們到了出口處,便折轉(zhuǎn)回來找你?!?p> 阿久跺腳惱怒:“那你跟著一道回來作什么?”
朗逸一臉的平靜:“我回來看看能不能給你陪葬。”
阿久竟?fàn)栥渡?,半句也接不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