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3

　　“先生這話，當真不怕掉腦袋？”燕云瀾輕笑了兩聲，不急不緩地拿起茶壺再添了杯茶，茶水潺潺滑入瓷杯，他的聲音隨之響起。

　　偏偏此時室內(nèi)極靜，那水落杯盞的聲音莫名有幾分敲心。

　　“本王記得……”

　　他略一停頓，半起身拿著茶壺為徐境已空的茶杯也添了杯水：“先生師從章云方士，學(xué)的是文藝之技，原來竟還懂推衍之術(shù)?！?p>　　徐境垂眸看了眼茶盞中的水波蕩漾，頷首以示謝意，他輕輕品了一口茶，才接過燕云瀾的話中之話：“殿下所言甚是，只是一個人在外漂泊，總是要學(xué)些東西，才不至于讓變得每一日那樣難熬，且學(xué)了這么些年，也的確沒什么成就，只剩這么一樣能拿出手的了。”

　　桌上這二人推杯換盞，話里話外卻一直不談及此次見面的真正目的，坐在一旁的懷玉聽著徐境清清淡淡的一番話。

　　她想，終究他不是姓徐。

　　過了一會，燕云瀾又道：“若先生所言非虛，本王以后仰仗先生之處，倒是很多，可不知，本王又能幫先生什么？”

　　那最后一句，隨著他的目光遞在徐境眼前，徐境立即起身作揖，“殿下或許不知，徐某仰慕殿下久已，若能為殿下之事略盡綿薄之力，是徐之榮幸。”

　　燕云瀾不語，靜靜地望著彎腰揖禮的人。

　　懷玉忽然起身，走向徐境，將他扶直，柔聲而真切道：“因為父親，表哥受苦了。”

　　徐境微訝地望向懷玉，旋即璨爛一笑，“若不是叔父，徐境也不會是今日之徐境，更何況當年之事，罪不在他。”

　　他的話雖然溫和，卻擲地有聲，懷玉和燕云瀾望了眼彼此，隨即聽的懷玉道：

　　“前幾日，表哥曾同我說過，父親那案子，你有眉目，”她停頓了一下，眼尾掠過身旁的云瀾，繼而道：“王爺他是身為察案使，最近在調(diào)查幾樁案件，有那么一樁牽扯到父親這樁案，便有意向了解一下，你說眉目，具體是指什么？”

　　徐境默了默，不去看懷玉，而是問燕云瀾：“所以殿下今次來，實則是為叔父一案？”

　　他聲音涼了幾分，語氣不似之前恭敬謙卑，懷玉沒料到他是這個反應(yīng)。

　　她皺了眉：“王爺是察案使，授了權(quán)責(zé)?！?p>　　“這么說，皇上知道殿下在調(diào)查十年前的謀反案？”

　　徐境這話不知是警示或者其他，不待燕云瀾點頭或是示意，眼睛帶著幾分玩味的笑意：“殿下可想好了，當真要翻這陳年舊案，牽扯其中？”

　　“本王職責(zé)所在，先生不必憂慮過多。”

　　“也不是思慮過分，只是覺得，殿下堂堂一個王爺，身份地位皆有，若真牽扯其中，不怕最后落到個污泥濁身，難以脫身的結(jié)果？”

　　燕云瀾笑了兩聲，帶著幾分傲氣道：“先生剛剛那番話都敢說與本王聽，本王若不拿出誠意，豈非落了下乘。”

　　“哈哈，王爺?！毙炀硴u了搖頭：“我不知你是如何做到在皇帝眼皮底下動手調(diào)查這樁案子的，但是，徐某有句話，望王爺記在心里，懷上將軍當年的案子，你切不可動，一旦皇帝知曉一點風(fēng)聲，你便是將自己置在一個岌岌可危的處境，那樣便是得不償失。”

　　燕云瀾瞇起眼，神色淡淡：“徐先生這反應(yīng)確實讓本王吃驚，按你的意思，懷將軍一案，不論是不是真有疑情，本王該袖手旁觀?！?p>　　不止是燕云瀾，懷玉也是吃了一驚，她一直以為，徐境找燕云瀾是為了替父親平反做準備，可方才那番話，是什么意思？

　　徐境自然感受到燕云瀾周身散發(fā)壓迫的氣息，畢竟，一個人無所求地示好，實在惹人生疑。

　　他深深嘆了口氣，做出一副要講理地姿態(tài)：“非也，非也。徐某只是想提醒王爺，分清輕重緩急，不要因小失大。更何況，叔父一案，陳舊難啃，線索幾乎斷盡，非一時一日能弄清楚，徐某近乎查了五年，才得了那么些消息，且無法正式立案重審，王爺若是在這個封口浪尖牽扯進來，實在得不到什么好處?！?p>　　他言之鑿鑿，又語氣誠懇，句句戳中要點，懷玉聽著也暗罵自己糊涂，這事本就是她懷家事，更何況云瀾在朝堂也是如履薄冰，她何必把他牽扯進來！

　　徐境還沒說完，似乎是有些口干，專程快步到桌前喝了口水，才繼續(xù)道：“我并非是不希望殿下助我懷氏，而是希望殿下可以將此時擱后，等日后大局已定，那時再正大光明地重審反案，會合適輕便的多?！?p>　　燕云瀾靜靜地聽著，垂下眼簾遮去浮浮沉沉的心思，又轉(zhuǎn)了身來回走了兩步，這場試探的結(jié)果，他心中已有計較，說話的態(tài)度終于也誠懇起來，他問：

　　“先生覺得，此時什么事大，什么事小?！?p>　　徐境聞言，終于是露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笑：“太子易位，殿下則是找到證據(jù)，解決八年前的流言蜚語，證實自己的身份。”

　　屋里靜靜悄悄，懷玉只見燕云瀾不慌不忙地跺了個步，似是要往門外走去。

　　藏在巷子里的辛瑜聽見屋里突然安靜下來，莫名地加快了心跳速度。

　　剛剛徐境說的那些話，她聽的清清楚楚，她心中一邊驚訝于此人不虧是女主后來的得力幫手，一邊又驚訝于徐境剛剛同燕云瀾說話的語氣。

　　直言不諱，十分有傲骨，這么半天過去，屋里還沒聲，這徐境不會被……

　　她正想著，一直安安分分的小魔王突然又咬了她一口，好死不死和上回咬在同一處，她失聲捂嘴，怒氣驟起，她還沒抓著小東西掐一頓，突然門吱呀一聲，院外傳來動靜，辛瑜立即嚇得渾身顫抖不敢動。

　　院外，燕云瀾忽然走了出來，懷玉不解但到底是跟著一起出來了，徐境自然也是跟著出來，一時間，辛瑜藏在狹小逼仄的巷子中，大氣也不敢喘。

　　她看不到院中場景，不知燕云瀾正負手而立正兒八經(jīng)地打量了一下院子的風(fēng)景環(huán)境，只聽到過了好一會，燕云瀾地聲音說道：“此院風(fēng)景著實不錯，只是為先生安全著想，先生還是隨本王一道入住鄴王府，本王以命下人備好廂房，不如此地幽靜，但也夠自在，還望先生不棄?！?p>　　徐境立馬連聲應(yīng)道：“不過一個住處，擇日不如撞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