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老爺用很符合老年人特點速度的從口袋里掏出一支有些皺褶,卷葉還發(fā)黃,嘴也不正的煙。
一看就知道是珍藏已久了。
舍不得抽。
大概是受潮了,他的手都抖了好幾下才點著了個煙屁股。
然后很小心的把這根煙揣嘴里叼著,就這么讓煙慢慢燃著,在空氣里升騰的青縷飄在風(fēng)里沒有目的游著,迷離朦朧,看不清,想不透。
“誒?原來那個天天斤斤計較的守財奴,今兒也學(xué)會享受了?”
來者笑著侃侃。
鄒老爺被別人從享受的事兒里拉了出來,相當(dāng)不留情面的用幾十年在江湖里攢出來的氣勢在眼神上壓了他一眼。
“這一點兒就是享受?想老子曾經(jīng)多風(fēng)光,一生探手數(shù)不勝數(shù),什么上金下九,他們逮老子那會兒最后還不是被老子給堵到家里都不敢出來。就連那個羅家紅,見了老子也得禮讓,尊一聲龍頭?!?p> “是啊,您當(dāng)年多風(fēng)光,如今就多窩囊?!?p> 這是鄒老爺一輩子都不想提及的那塊好不了的傷疤。
“年輕真不知天高地厚,等知道了……”老爺彈了彈煙頭上燃盡的灰,眼睛瞅著那里面澄亮的火芯,“一切都晚了?!?p> “老頭子造的孽,讓當(dāng)兒子的來背,瞅您這德行,這不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膯??”年輕人從陰影里走出來,那張臉長的正和老怪一模一樣。
老怪笑了笑,“你看,我不就穿著這身來了么?!?p>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不含雜質(zhì)的黑,黑的能和小貓爺有的一比了,估計相機只能拍到他一個懸空的頭。
沒人會特意穿成這樣,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哎呀……”鄒老爺敲了敲自個兒的腦袋,眉毛狠狠的皺成一團,顯然是想著什么苦惱糟心的事兒。
他想的時間有點長,連煙都沒了半截。
“爹怪不了你?!彼肓税胩?,煙都沒放嘴里了,只能是吐出這么憋屈的一句話來。
老怪笑道:”那正好,您走的時候開心點,我還能少痛一痛。”
他一邊笑著一邊從腰間摸出把一看就是高檔貨的槍,從國內(nèi)根本沒渠道的那種。
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老龍頭,指著眼前這個身為他父親的老人。
老龍頭眼睛眨也不眨,略新奇的打量著這把隨時可以要了他命的武器。
“你那組織還真有錢,這東西都能給你配上?!?p> 昏暗陰濕的地方,老龍頭靜靜地看著他培養(yǎng)的這只差一步就臨登蛻變的野狼,指間那根煙已經(jīng)短的發(fā)指,煙絲紅的灼人,像是燒灼后的遍野余燼中那些防不勝防卻能瞎人眼睛的火星子,滾燙的比慢刀子還要磨人。
“我輸?shù)牟辉!?p> 管中窺豹,一覽縱全。
這個組織的能力有多驚人,這已經(jīng)不是他現(xiàn)在需要想的事兒了。
老怪抿了一下嘴,似乎不想笑了,但他還在笑。
笑的特別自然。
“一面官這個地方,組織很看重,但已經(jīng)沒有價值了。從今天開始,這個地方天知地知我知,你明白嗎?”
“殺你老子,要招血災(zāi)的?!袄淆堫^用僅有的一只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槍管子,不動聲色的調(diào)整了一下位置。
他手里上下掂量著什么東西,這個動作立馬讓老怪繃緊心神。
面對從風(fēng)里雨里人里殺出成名的老龍頭,老怪絲毫不敢大意。
鄒老爺看著他這副隨時要逃跑的模樣笑的不懷好意,手里的倒山刺突然來了一個大拋高,嚇的老怪直退了幾步。
今天老龍頭依舊惡趣味滿滿呢。
然后倒山刺從左手到右手,又從右手到左手,老怪的槍口也順著微微晃動,這個細節(jié)被老龍頭捕捉到了。
等到槍口錯位了的時候,老龍頭出其不意的把倒山刺甩了出去,在半空中溜達了一條漂亮的拋物線,目標(biāo)直指老怪。
這回是來真的!
“砰!”
風(fēng)聲從耳邊經(jīng)過,深感危機的老怪本能扣動扳機,一聲槍響震的老怪暈暈乎乎,手腕發(fā)麻。
等他再回神過來的時候,老龍頭已經(jīng)捂著肚子,倒在地上了。
老龍頭瞪大了那唯一的一只眼睛,原本精神氣十足的目光有些渙散,他痛的不能動彈。
肚子流的血最旺盛,也紅的最鮮。
短短幾分鐘內(nèi)便淌了一地,混在雨水里染的越來越濃,讓人能輕易的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老龍頭想夾住那根已經(jīng)差不多到底的煙,可手抖的反而讓煙掉在地上,跌出幾點火星來,它還在燒。
但也只是燒了那么幾秒鐘,它就沒了。
年邁的老龍頭失望的泄了口氣,他閉上了眼睛,臉上努力的做出一個含笑九泉般了無牽掛的笑容。
他笑的無比燦爛又生的難看,就這樣,呼吸漸漸的淺了。
輕不可聞。
老怪就這么直愣愣的看著他,腦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沒有。
——老龍頭本該可以躲開的。
但是他沒有。
——他以為自己對眼前這一幕應(yīng)該心無波瀾,無動于衷,畢竟是老早就決定的事。
但是他做不到。
——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不是人了。
可是疼啊……
只有人會痛。
老怪原本挺直的脊背有什么東西壓上去了一樣,平白無故的彎了一點。
那東西似乎越來越重,壓的他喘不過來氣,壓的他膝蓋一彎,“砰”的一聲跪在地上,壓的手掌都撐在地上支著自己。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抖了抖,想夾點什么,可除了空氣,沒東西給他夾。
老怪腦子不清的想到了煙。
老龍頭愛抽煙。
他也愛。
“煙,煙呢?”
他在地上蹣跚的四處找煙,全身口袋翻遍了,他的背包里也沒有,一根煙都找不到,急的他抓耳撓腮,滿頭大汗,眼角止不住的紅。
“在哪里,在哪里……”
哪里都沒有煙。
最后氣的他一手砸了槍,“沒用的東西!”
槍很結(jié)實,在墻壁上落下了一道結(jié)結(jié)實實的痕跡,又乖乖掉在地上。
紅色的水淺淺浮著它。
老怪看著逐漸被紅色渾濁的雨水,才突然想起,自從老龍頭覺得抽煙不好,有害健康,便不允許他抽煙,他早就把煙戒了。
加入了組織后,高層對他很重視,他也不需要用煙去掏關(guān)系。
老怪沉默的盯著地面,深深低下了頭。
“?。。?!”
狼心狗肺的怪物抱頭咆哮出痛苦悲絕的低吼,濕潤的眼角根本無法再壓抑住,淚直接打在被風(fēng)雨澆濕的地面,與雨水交融,再燙再熱的也變成冷的,一點痕跡也不會留下來。
老龍頭本該可以躲開的。
他爹本該可以躲開的。
他本該可以躲開的。
為什么不躲開?!
“你要我做怪物?”
老怪嘴角高高的揚起,笑的比哭還難看,比鬼怪更瘋癲,咧開的嘴臉逐漸安靜的令人不寒而顫。
他不斷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和面部表情,沒過多久,他露出了一個非常自然,旁人也看著舒心且真誠的笑容。
“我本來就是怪物啊?!?p> 他抬頭,看向洞外一片白茫茫的云霧,風(fēng)吹著有雨點撒了進來,臉上陣陣發(fā)疼。
老怪上手一摸,才發(fā)現(xiàn)了一道傷口還在這里滲血出來。
“血災(zāi)啊?!?p> 老龍頭已經(jīng)幫他落實了這災(zāi)劫,老天爺也不好說什么。
從此,他百無禁忌。
他一把抹掉那些滑稽狼狽的眼淚,按照事先設(shè)定好的那些,給奄奄一息的老龍頭按了支腎上素。
看了看時間,他慢條斯理的把帽子墨鏡都戴上,伴隨著下方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震的山石顫顫,掉下來許多碎石巖灰。
他從背包里扔了個東西,正好砸在老龍頭身上,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此乃何人
超級想寫老怪黑掉的情景,從此一人,百無顧忌,就是我高估了自個的筆力-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