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容易下山難。
大概是歸鄉(xiāng)心切,老怪比旁邊的小貓爺還更像一只精神抖擻的夜貓子,他們熬了快一天了。
頂著月消醒幕,天邊白肚,穿行于恐恐深林,白霧微朦的山林里美的不可探究。
他們繞過了一開始補給時的村子,憑借著小貓爺?shù)呢堁劬?,打算翻過小西嶺里那條胎死腹中的小龍——誰叫老怪的車還在那邊。
“呱呱呱——”
小貓爺愣了一下,眼睛看向了老怪的衣兜里——手機在里面。
這是什么古怪的鈴聲?
老怪拿出手機一看,嘴角上揚,卻品不出笑的味道。
那雙眼睛,冷的可怕。
接通后,老怪繼續(xù)走,只是故意把走路的聲音弄的大了很多,還撥弄著周圍的枝葉,呼吸聲也更加的沉重了起來。
若是旁人聽著,就像一副趕急路的樣子。
“看來你很忙啊?!?p> 這聲音絲絲滑滑的,像每個字都沾黏在一塊,透著漫不經(jīng)心態(tài)度。
“長話短說,我這里聽不了你叨叨!”
“哦……我們找到了關(guān)于草的線索,夠不夠請動您這尊大佛?”
老怪輕笑一聲,“你們也太抬舉我了,此等厚禮我怕我拿不起?。 ?p> “你拿的起?!睂Ψ揭馕渡铋L的說,“就看你愿不愿意了?!?p> 老怪突然停下了。
他低頭看著小貓爺,伸手揭起他總是擋住眼睛的帽檐,看著他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黑不見底的瞳孔,平靜而顯得冷漠。
看著那雙眼睛,他起伏不定的心就突然靜了下來,前路即使布滿荊棘也一片坦然。
他有勇氣走下去。
小貓爺歪了歪頭,他有點疑惑。
老怪又怎么了?
老怪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他揉著小貓爺?shù)陌l(fā)頂,像擼貓似的。
他回復電話那頭一個字。
“好?!?p> 電話直接被老怪掛斷。
他沉思了很久,久到路已經(jīng)清晰的不再需要手電筒去照亮了。
他突然抬頭,“天已經(jīng)白了啊?!?p> 是啊,天已經(jīng)白了。
拋開煩惱,老怪拉著小貓爺很是興奮的跑了起來,“走!我?guī)闳タ慈粘?!?p> 他們在林中奔跑,踩著被霧水潤過的土壤,滿身大汗的攀爬山坡,心胸流淌著新鮮好聞的空氣,那是自然中最原始的彭然生機。
終于,在太陽出來之前,爬上了潛龍的脊背,在山的最頂點狼狽的喘息。
狼狽的是老怪,小貓爺表示良好。
“小,小貓爺……你這體力,我等凡人仰望也!怎么鍛煉的?”
小貓爺沒理會他,他望著遠方的天際,漸漸有刺眼的光線如同匕首毫不留情的破開云層,又化作溫柔嫵媚輕輕流動在山川河流。
宛如點睛之筆,仿佛燃起了生命力,將一切沉默在黑夜里的通通喚醒。
這該是何等的壯偉!
老怪感覺背又開始癢起來了。
太陽就在此時,在萬眾矚目與吶喊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高調(diào)的按著自己的步伐,端莊傲慢如煌煌天威的神,不可直視,不可窺測。
她是那樣耀眼,又如此溫柔。
身著金輝漸染的云衣,天空成為了她的舞臺,獨她一位向人間撒散光輝。
七不由得伸出手,著迷的想去撫摸一下太陽,他閉上了眼睛,感受太陽帶給他的溫暖。
真的,很舒服。
靈魂都暖和了起來。
他睜開眼睛,手慢慢攥成拳頭,以為這樣就可以抓住陽光,抓住那份溫暖。
老怪在旁看著,笑了笑。
果然還是個孩子。
太陽的光,是最灼熱的,也是最冷漠的。
但人心的溫暖,卻是最醉人的。
他還想擼一把小貓爺?shù)念^發(fā),突然頭眼花了一下。
“嘭,嘭,嘭……”
不對勁??!
他捂住胸口,張大嘴巴努力的呼吸,心臟不受控制的抽搐,那是一種近乎窒息的無力感。
他中招了?!什么時候?
老怪渾身發(fā)軟的倒在冰涼的地面,世界都變得一片模糊的白亮。
小貓爺聽見了重物倒地的聲音,回頭看見老怪摔在地上不行了的模樣,他的呼吸都凝滯一下。
腦海里只剩下兩個字。
救他!
七蹲下,一手翻老怪的眼皮,一手抓住他的手腕探脈搏。
老怪的意識已經(jīng)混沌,他的心臟跳動的很快,越來越快,渾身肌肉古怪的扭動,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血肉之下蘇醒,蔓延。
七壓下心中的急迫感,一步一步來。
老怪的脈搏均而有力,紫微不凸。
無心疾。
兩眼無白,口中無白沫。
無癇癥。
指甲沒變色。
無尸陰。
舌頭不變。
非賊中。
揭開頸脖的紗布,沒有發(fā)炎。
無狀異。
揭開老怪一件又一件的衣服,老怪總把衣服穿的整整齊齊,再熱也不肯脫下來,說是有辱斯文。
他的手指輕觸在老怪扭曲不停的大肌肉上,尤其是腹肌,試探了幾處穴位,反饋良好。
無寄蟲。
一項一項被他排除,除了……
小貓爺動作頓了頓,他抬頭看了太陽一眼,那金輝堂正,最容不得一些陰損的東西。
比如蠱。
他覺得棘手了。
蠱是一個形容詞,雖說很多人喜歡把它與蟲子聯(lián)想到一起,但那只是蠱的一分支。
準確的說,蠱應該是一種更討厭的,難以琢磨的,類似于詛咒一樣神乎其神的東西。
無非就是,你看的見,或看不見,但總會留下一點痕跡。
小貓爺扶著老怪坐了起來,掀開他背上的衣服,眼孔一縮。
果然,老怪的背上爬滿了綢緞模樣的銀絲,一縷縷鉆進肉里,殺人不見血。
因為都被吃了。
小貓爺用手一扯,昏迷中的老怪反應極大的抽搐起來,發(fā)出咆哮似的痛咽,這一下直接把他痛醒了。
“你中蠱了?!?p> 沒等老怪有所回應,小貓爺突然使力,扯出一大把帶血的銀絲。
“呃——”
痛的老怪咬緊牙關(guān)還是忍不住咽嗚幾聲,雙目瞪的老大,幾欲充血。
他的背弓的老高,像一只反扳的蝦米,痛的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
手指掐進土壤里,連指甲翻蓋了都沒甚感覺,沙土嵌入了甲肉,血淋淋不忍直視。
雙腿無力的亂蹬,竟然刨掉了一層土皮。
每一個動作無一不在表明,他痛到了極致,也快忍到了極限。
才拔了第一縷陰絲蠱,他一定堅持不下去。
要不要用那個方法……
小貓爺看著那把染血的銀絲在太陽下青煙升騰,漸漸被燒灼枯萎,化成一碰就碎的黑灰。
“扎根已深,太晚了?!毙∝垹斢闷届o的口吻道出一個事實,“再拔下去,你會被痛死。”
老怪緩了很久,才道:“拔!”
“五臟六腑皆傷,你會被痛死。”小貓爺以為老怪沒聽懂,解釋了一下。
老怪堅定不移,“拔!”
他必須活下去,死也要活下去!
小貓爺看著他,仿佛看見了一只殊死一搏的兇狠野狼,就像……就像什么?
他不去想,但心下決定。
“我有其他辦法。”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心里突然有些緊張,也不知道這份緊張感從何而來。
【你不能受傷!】
月仆曾經(jīng)告訴過他,族人的血與常人不同,有萬靈藥之稱,逆陰陽兩面,解毒辟邪不在話下。
更甚者,當作見血封喉的毒藥也不為過。
但是……
雖然神奇,但最好最好,不要受傷。
不要受傷。
七問他,為什么?
月仆沒有回答,他只說,若非如此,您就不需要我的服侍了。
……
密傘的傘骨藏有刃片,七伸手輕輕一抹,始虎口至掌心割了一刀,血流了出來。
他并不怕痛,只是略感新奇的看著緩緩從傷口處流出的血。
與白凈的手掌對比,紅的有點刺目了。
然后,七強硬的把手掌出血的地方覆送老怪嘴里。
眼不見為凈。
七垂眸,命令道。
“喝?!?p>
此乃何人
哈哈哈小貓爺不知道受傷的后果,開始緊張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