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兒輕聲道:“多謝公子?!彼暰€略低,聲音溫和,耶律正心想這和香娥清脆高昂的嗓音是完全不同了。耶律正點點頭,問道:“你家就住在這鎮(zhèn)上?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一個人出來擺攤?”
許是耶律正幫了洛兒,洛兒對這個高大英挺的男子竟天然有種親近感,她將自己的境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耶律正。
耶律正一怔,躊躇道:“你父親是遼人殺的?”“嗯,那些契丹狗太可怕了!”洛兒憤然罵道,“對了公子,那你叫什么呀?你是這里的人嗎?”洛兒與耶律正邊走邊聊,方向是她的住所“云來客?!?。
“我叫耶律正,我是遼國人,來這里辦事。”耶律正邊說邊看著洛兒,他不打算向她瞞任何情況,他就是信任她!這叫“自來熟”?
洛兒倒嚇了一跳,數(shù)種情緒涌上心頭:有宋人對遼人的厭惡,有遼人殺了她老父的膽戰(zhàn)心驚,亦還有對那人的好感……,她低下頭去,一時間說不出話。
耶律正料想洛兒會有此反應(yīng),扯開話題道:“下午你也別出來擺攤了,這街上還是不安全?!闭f罷,拿出些碎銀子塞給洛兒,指了指就在前邊的“云來客?!?,說:“你回去吧,我現(xiàn)下有事,晚些來看你?!比缓蟠筇げ降仉x去。
洛兒拿著碎銀,怔在原地,看著耶律正離去的背影好一會才緩過神。
整整一下午,蘇洛兒真的沒有出客棧房,她內(nèi)心迷糊又興奮,思潮涌動:“父親是遼人殺的,為何我不恨這個遼人?遼人和我們宋人一樣,也有好有壞吧?那個惡心的男人就是宋人,但不也是個惡霸嗎?”她知道自己的心在等待耶律正的到來。但待得晚餐時分,耶律正還是沒來,蘇洛兒開始焦灼起來,她食不知其味地胡亂吃了些,心中默想:“他不會來了吧。他也不過是隨口一說,蘇洛兒啊蘇洛兒,你在期待什么!”正當蘇洛兒暗自不悅時,房門竟被叩響,洛兒強按自己突突跳動的心,裝作鎮(zhèn)定地開了門,門前果然出現(xiàn)了那張男人味十足的面孔。白日相遇,畢竟匆忙,此刻洛兒將耶律正看得更加仔細,但見他膚色黝黑,方面大耳,剃光了胡須,兩頰處有些青青胡喳,配合著高挺的鼻子和不怒自威的雙目,顯得非常神氣。
洛兒道:“耶律公子,你飯吃了嗎?”耶律正關(guān)上房門,徑自坐到凳子上,說:“在這里別叫我真名,不方便。就叫我呂正或呂大哥吧?!薄昂?,呂公子?!甭鍍盒Φ?。
“你很像我的妻子”,耶律正的話讓洛兒的心立刻一沉,“他有妻子了?”洛兒強掩失落和尷尬,訕訕到:“是嗎?”“嗯,她去世了,生病走的?!苯酉聛?,耶律正將自己和香娥的事大致向蘇洛兒說了一下。香娥的死,讓洛兒十分惋惜,但心里竟也有一絲醋意,她知道了自己長相和香娥十分相似,于是隱約希望自己能更勝香娥一些,而香娥的天生高雅異香讓洛兒更添小小嫉妒,她傻傻道:“我從小就愛看書,書中記載有些女子為了身有香氣而收集花瓣做成藥丸吞食,香娥姑娘的香氣會不會是這樣來的?”耶律正知是洛兒因有酸意而故意這樣說,于是抬眼看了看洛兒,只見洛兒小嘴微撅,吃醋的模樣完全是個嬌美的可愛娃娃,心中暗笑。洛兒被看得略有窘態(tài)、面頰升起紅暈,她怕被看穿心思,為掩飾尷尬,只得起身去倒水。其實她哪里知道,自己早就被人看得穿穿的。耶律正只繼續(xù)平和地說:“香娥的香氣絕非你書中看到的那些女子那樣得來,她自嬰兒起就有蘭香,這就叫天生麗質(zhì)。”洛兒不再好意思表露什么,便不作聲。接著耶律正又另外說了琴韻、自己的母親慧王妃及從小帶他長大如親母般的麗嬤嬤,洛兒認真傾聽,她從沒想到耶律正在遼國身份如此尊崇,心中又驚又喜,只感自己想了解耶律正更多。
慧王妃為人嚴厲跋扈,并不得耶律正父王的寵愛,但她福星高照,一舉生了耶律正這樣一個好兒子,丈夫去世后,她更為自在,遼國北院中除了她兒子人人都怕她三分?;弁蹂c耶律正雖為親母子,但頗有些格格不入,她骨子里自私而冷血,而她的兒子卻寬厚仁義…北院有個下人叫瀾娃,初入大王院做事時只九歲,一日慧王妃讓他搬動一物什,他當時力氣還小,不慎將物什摔壞,慧王妃大發(fā)雷霆,準備讓人抽他三十大鞭,對一個孩子來說,三十鞭下去意味著不死也殘,幸好那日耶律正知道了此事,他替瀾娃說了情,免了瀾娃的鞭刑,當然瀾娃此后也就追隨在耶律正身邊了。如今,瀾娃已是個武藝頗高的十九歲青年了。
從情感上來說,耶律正和麗嬤嬤是十分親近的。麗嬤嬤是他的乳娘,小時,耶律正許多煩心事都是告訴麗嬤嬤的,待得耶律正成人,做上北院大王,他好多事已不可能主動向麗嬤嬤傾訴,但許是麗嬤嬤太愛這個小主子,竟常常對有些事了然于胸,往往給耶律正寬慰排憂。在北院中,麗嬤嬤全然是大半個主人,就連當年香娥對她也十分尊重,從不敢把她當真正的下人。
“你們成親那么久都沒有孩子嗎?”洛兒突然發(fā)問,被這么一問,耶律正心中倒也是一頓,他體健如牛,與香娥親密恩愛,成親兩年卻無所出,確實有些奇怪…其實在成親一年后,他為此也詢問過香娥,香娥只說順其自然,他向來疼寵香娥,又想香娥畢竟年紀尚小,后來就不再提及此事,不料未等有好消息,香娥就撒手人寰……念及此處,耶律正傷感地搖了搖頭。
洛兒見觸及耶律正的傷心處,不便再發(fā)話,屋里一時靜默無聲。稍晌,耶律正才道:“今日也晚了,早點休息吧?!甭鍍阂詾橐烧?,竟有些意猶未盡,但也只能說道:“你住在哪里?”耶律正哈哈笑道:“你趕我走嗎?你睡床,我睡地鋪?!苯又挥煞终f地開始拾掇起來。洛兒難以置信地發(fā)覺,這一切她都感順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