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陵隨士兵趕來,灌木枝被砍得橫七豎八,散亂一地,但紙條切口平整,而水千柔的劍斷成兩節(jié),劍尖插在樹干上,另外半截在手中,還散發(fā)著水藍色的靈氣。
水千柔流血的手臂暴露在空氣中,滿地的青綠,灼灼映著鮮紅火辣的手臂。
道陵迅速將身上的紅色外袍脫下,往身后一拋,暖心地蓋在水千柔的身上,兩人領著士兵,回了云水城中。
云水城中的災民一個個被云水的居民扣著,之前居民沒有反抗,一是因為云水居民不擅戰(zhàn),二是沒有有效的組織。
當他們心中的神女水千柔被刺殺時,他們內(nèi)心的憤怒一下被激發(fā)出來,個個金剛怒目,如壯士揮拳。
當信仰受到威脅時,這個信仰群體就會奮起反抗,眾人心之所向,有了共同的想法,事情總能轉瞬即成。
水千柔入城后再次登上城樓的高臺,鮮紅的血覆蓋了整條手臂,浸黑了紅色的衣袍,城下人頭傳動,指頭緊扣,人人揪心。
入城來的災民一個個把頭埋在胸前,如遭霜打,他們知道,他們不僅給云水帶來實質(zhì)性的傷害,還讓云水城的居民心口捅刀,萬不該令云水神女受傷。
“大家先放開他們?!彼釋υ扑木用竦?。
居民們猶豫了一會,面露難色,看到水千柔的神色堅定,別過臉,嘆了氣,放開了這些災民。
水千柔聲如澗谷回音,清澈明朗:
“我知道你們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容易受到他人利用,我不怪你們,既然你們來了我云水避難,就是相信在我云水庇佑下,你們有可能活下去。
那么我在這里便告訴你們,你們的選擇沒有錯!云水立世的根本就是來著不拒,只要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我云水都歡迎。
況且我小時候曾受明鏡城主的照顧,你們大部分都是從明鏡城中過來,我水千柔定會竭我所能,給你們一個安身立命之所?!?p> 災民中幾人痛哭流涕,大部分默然不語,迷茫無措的眼神找到了救贖,恢復了普通人的樸實色彩。
水千柔隨同道陵一齊回到清河殿,城中居民叫嚷著讓道凌繼續(xù)抱著水千柔回去,一眾居民被水千柔羞答答的表情逗得喜笑眉開。
城中喜慶的氛圍再次渲染了街道市井,道陵牽著水千柔回到聽雨閣,包扎傷口。
玉藕般嫩白的手臂上,傷口細而深,明顯是被強大的利刃所傷,道陵小心翼翼替水千柔包扎,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觸碰水千柔身上的肌膚。
道陵瞳色清明,傷口觸目驚心,眉宇間帶有些許不忍,促著眉將藥涂在水千柔的手臂上。
水千柔沒發(fā)聲,面色平靜,若有所思。
即使是一般男子上此類創(chuàng)藥時也會疼得前俯后仰,面容扭曲,水千柔卻毫無反應,道陵動容,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子?
閑暇時清冷,生氣時寒氣逼人,有時竟不知怎的還很狡黠,在大事面前堅忍、臨危不亂,在不幸者面前有一顆仁心。
道陵在終于是忍不住說了一句:“疼的話就叫出來,應該會好些?!?p> 水千柔沒有理會道陵,看著自己斷掉的劍,眉黛輕舉,紅唇微啟。
“禍水劍于何處?”水千柔沒有回答道陵的話,反問道。
道陵心想,是時候將禍水劍歸還鏡花水月了,于是道陵從他的房中拿出了禍水劍,交予水千柔。
將禍水劍還給水千柔,算是將劍歸還了鏡花水月,水千柔是道陵認可的人,與其說是道陵認可了水千柔,不如說是道陵認可了云水城的水千柔。
適逢亂世,道陵在云水中看到了世外桃源,這里沒有外面的紛爭,這都要歸功于水千柔這樣一個上善若水的女子。
本該待嫁閨中的妙齡女子,卻經(jīng)常跟一堆士兵待在一起,四處為云水民生奔波,替自己的父親分憂,誰言忠義不兩全,忠于民,孝于父,這便是云水神女。
水千柔內(nèi)心還是女兒態(tài),身體卻須做男兒行。
在大義上,道陵自認為比不過水千柔,她生在富貴家,而不知舒適意。
“竟真是禍水劍!”水千柔驚呼,小嘴微微張開,疑云煙消云散,心中的巨石放下。
“此劍你于何處尋來?”水千柔按捺心中喜色問,卻難掩俏臉一抹暈紅。
“毀滅神壇上,你口中那賊人是我的兄弟?!钡懒耆鐚嵒卮?,心中忐忑,身體僵直,不知如何面對水千柔。
城主府中依舊鑼鼓喧天,眾人大口飲酒吃肉,聽雨閣內(nèi)喧囂止步,空氣似乎凝住了。
將一連串的事情拼湊在一起,水千柔明白了事情的經(jīng)過。
道陵一人在世俗煙火外的山中道觀生活,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朋友盜術齊天,將五大神劍偷走后放在道觀中,最后被五大勢力聯(lián)合追殺,身形滅于毀滅神壇。
道陵得知消息下山,欲幫朋友將劍歸還,下山的第一處就是毀滅神城,他想去送送他朋友的魂,最后恰巧被水千柔抓來了云水城。
“其它四大神劍也在你手中,那朱紅的木匣里?”水千柔震驚地問道。
道陵似被空氣凍結,許久才將一個“嗯?!弊謴酿みB的口中崩出來。
經(jīng)過接觸,他知曉云水城包括水千柔在內(nèi),并不會打其它神劍的主意,云水城主名言,只需要回屬于鏡花水月的那一柄禍水,護住鏡花水月便可。
至于其他四柄,都是燙手的山芋,收入囊中無疑會成為天下之敵,八面埋伏不是云水城需要的,云水需要的是四海升平,政通人和。
“此事可還有認知?”水千柔并沒有責怪的意思,而是關切地問道。
道陵芒刺在背慢慢隱下去,清了清嗓子回答:“水主知曉,我與你父親達成約定,我歸還禍水劍,他放我離去。”
“一場約定?那我算什么?”水千柔神情幽怨地問道。
“當初姑娘將我?guī)Щ夭徊贿^一場約定,當時你未知我,我未知你,你需要一個傀儡,我需要來還劍?!钡懒晖侣缎穆?,不敢直視水千柔。
水千柔沉默,心中感到從未有過地苦悶,一把奪過道陵手中的白布,隨意在手臂上纏繞了幾圈,把傷口蓋住,然后將道陵轟出房門。
此時的聽雨閣中荷,花差不多凋零,蓮蓬孤零零在水面上,接受風吹日曬,花開花謝,有籽孕出,卻青澀十足!
道陵在門外像個木頭人,等了半個時辰,房中沒了聲響,只好離去。
酒宴還在繼續(xù),道陵出了聽雨閣,滿身喜慶的云水民眾和一些城北災民面掛焦急,詢問水千柔傷勢,道陵被淹沒在眾人中,一一回答了眾人的問題。
知道水千柔傷勢無礙的民眾,臉上的優(yōu)憂思才一點一點放下來,慢慢地,一個個來向云水姑爺敬酒,不料道陵在喝第一碗時,立馬倒下了。
場上一陣哄笑,說道云水姑爺?shù)木屏坎恍小?p> 太陽昏昏沉沉落下西山,留下一身醉意在夜幕黃昏里。
午后時分,水千柔將道陵攆出去后,自己在布滿紅綢的婚房中哭著睡著了,興許是與黑衣人打斗消耗甚多,加上女兒心思頹然,便一直睡到現(xiàn)在。
吱呀~
熟睡中的水千柔并不知道房門被幾個丫頭打開了,幾個丫頭抬著道陵,把醉倒的道陵丟在了大大的婚床上,心滿意足,鶯鶯燕燕地離去。
眾人酒足飯飽,云水城卻醉意未消。
到處是紅彤彤的燈籠,把云水裝點成山中藏著的太陽。
水千柔悠悠轉醒,睜開惺忪的睡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白嫩紅潤的俊俏書生臉。
水千柔揉了揉眼睛,以為是看錯了,神智清醒后發(fā)現(xiàn)赫然是道陵,水千柔還帶起床惰怠神色的臉,忽的想起道陵與自己父親那決絕的約定,顏色瞬間變清冷,于是一腳把道陵踢下床。
道陵在地上滾了兩圈,衣衫松垮,顯露出胸膛隱秘處,有幾道的兒時留下的疤痕。
此時道陵的醉意微消,滿嘴的酒氣,被水千柔一腳震起來,笑瞇瞇地道:“小狐貍,你真美,哈哈。”
道陵一邊說一邊拖著他重如千斤的腳向水千柔邁去,走近水千柔時,道陵伸出了嫩白的手,竟想去摸水千柔的臉。
水千柔氣得渾身發(fā)抖,花容失色,他不知道道陵是真的醉了還是想要調(diào)戲她,又是一腳,將道陵踢滾了三圈,道陵像是不知道痛似的,再爬起來,又繼續(xù)剛才的動作。
道陵臉上沾了一臉灰土,嘴中任然喊著:“小狐貍?!?p> 水千柔無可奈何,出門喚來清兒,清兒看到道陵衣衫不整,灰頭土臉的模樣,笑意盈盈:“姑爺不會武,哪能經(jīng)的起小姐這般折騰,小姐受傷了多休養(yǎng)才是。”
清兒似乎是誤會了什么,畢竟新婚燕爾,總能讓房外的人喜上眉梢,忍不住調(diào)侃幾句。
水千柔早早就換了一身韻藍色的衣裳躺在婚床上,如今臉上的紅潤之色顯得更加醒目,使清兒笑意更濃。
“你帶姑爺下去換身干凈的衣裳,順便給他喝些醒酒茶?!彼嵋槐菊?jīng)地道,卻人蓋不住臉上的火辣辣。
“是,小姐?!鼻鍍簯艘宦暎鲋谥幸恢焙啊靶『偂钡牡懒瓿鋈?,笑意不減。
清風撫來,立秋過后,夜間的風涼意更濃,紅燭昏羅帳,火光明滅,房中的燭光將水千柔身影拉得老長。
道陵吹著清風,酒意消解半分,清兒先沏了一壺醒酒茶,待道陵神智清醒后,清兒取來一套干凈的衣裳給他換上。
“姑爺早些回房歇息,莫讓小姐等急了?!鼻鍍核菩Ψ切Φ氐馈?p> 說完道陵像一匹野馬,腳一頓一頓地被清兒拉著來到婚房外。
“小姐,姑爺給您領回來了?!蔽萃鈧鱽砬鍍旱穆曇?。
房門打開,水千柔臉上的霜色未消,在清兒的目送下,水千柔只得讓道陵進了房。
“清兒和緲兒今晚在聽雨閣外頭守夜,小姐放心?!鼻鍍汗室鈱ⅰ忸^’兒子說得大聲,生怕房中聽不見。
房中的水千柔聽到則是寒霜的臉上惹了一點暈紅,映著房內(nèi)的紅燭,旁人看不出來,倒也不礙事。
道陵與水千柔在房中對視,一時間二人都沉默不語。
道陵打破寂靜,開口問道:“傷勢可有好些?”
水千柔氣氛微冷地應了聲:“嗯?!?p> “我替你換個藥再歇息吧?!钡懒陮⒎恐械匾肽闷穑叩酱睬?。
水千柔并沒有反抗,乖乖坐在床頭。
“待云水城外的荒地動土,我便要離去了。”道陵一邊換藥一邊說。
水千柔俏臉微動,被道陵察覺:“弄疼你了嗎?傷口需要清理一下,馬上就好。”
“你...”水千柔欲言又止。
梳妝臺上的玉神冰藍氤氳著靈氣,降了些許婚房中紅火的氣息。
“好了,你躺下歇息吧?!?p> 道陵將藥箱整理。
“你可還記得你我相遇時的情景?”水千柔看了看被完美包扎好的傷口,沒有一絲疼痛。
“那時你拿劍指著我,要我隨你來云水,當姑爺,當初我不過想來尋一個能讓我放心歸還禍水劍的人?!钡懒甑皖^回答。
“你不喜歡我?”水千柔兩只柔嫩的手抓著床單,話語脫口而出。
一時間房中熾烈如火,紅燭吐珠,落在燈架上。
道陵木住了,幾息后繼續(xù)收拾藥箱。
“我并不懂什么是喜歡,雖然三番兩次被你要挾,但我并不討厭你,反而很欣賞和敬佩你?!钡懒臧察o地道。
“僅此而已?”水千柔心臟猛然一縮,手指陷進大紅被子里,有溫潤自眼眶劃過臉頰,打濕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