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童負著劍,無聲無息地立在式微背后。
并不是因為式微的存在感過于強烈才遮掩了他的氣息。他抱著那把神魔變色的黑劍,淡然得仿佛一件擺設。
青池在那剛剛釋放過的劍壓之下,幾乎難以直立。但只是她怔怔地看著這個面容酷似零的劍童,竟然找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釋。
平心而論零的相貌不僅不差,這樣套在別人身上看,真有幾分出塵仙童的樣子。但是平日里零偷懶耍壞的樣子,無論如何也無法和仙童聯(lián)系在一起。
除了這層外皮之外,零與這木然的仙童唯一的相似,可能就是他們看起來都有某種缺陷,也因為這種缺陷而不近人情吧。
青池就這樣定定這看著,式微一貫沒有任何反應,沒有阻止也不想解釋。
“這、這位是?”青池沒有想到自己這樣的底層神祭還有個像模像樣的同事,問道。“我一直以為您沒有神使……”
這話對一般神祇來說有些冒犯。通常來說,高階神祇都有可供驅使的神使,而且越高階的天神能夠驅使的神使也越多,所以神使熟練是天神們攀比的傳統(tǒng)項目之一。除了……已經(jīng)不再直接掌管俗務的六維世尊。
“哦。”這又是從沒有人問過他的問題,式微略一沉吟,答道?!熬瓦@一個。”
那劍童目光不變,仿佛他們的對話完全無關似的。真是什么樣的神主就有什么樣的神使。想到自己的未來,青池打了個哆嗦。
一碼歸一碼,這次她到底得救了?!岸嘀x神主?!鼻喑乇еVΓ讨绨蛟絹碓絼×业奶弁?,行了個禮。
這位世尊許久沒有聽過感謝,但這并不妨礙他直抒胸臆。“無妨,這并不是為了救你?!?p> 這話沒有錯?!吧傥ⅰ睉斒莵硖幚砟莻€半成型的墟洞。青池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對話。
“你這里是不是有傷口?”他僵硬地換話題,指著青池的隱隱作痛的左肩。這位神祇雖然發(fā)功粗暴,觀察卻頗為仔細?!斑@應當是我做的?!鄙竦o平淡地敘述,“看起來,我曾將你殺死?!?p> [終有一天,你會再次將我殺死……]
[每一次死亡都使你新生……]
記憶中無盡的幽暗和業(yè)火仿佛突然被點燃。她看不清那些具體的情節(jié),但是被這柄黑劍貫穿的恐懼歷歷在目。
有時遺忘也是一種贈禮。所有的亡靈都會遺忘過往,因為靈魂無法承受跨越死亡時的恐怖。
而現(xiàn)在,這無形恐懼具有了實體,如同兩旁搖曳的手臂一樣,嗅到時機,跗骨之蛆般滋長起來。
“原來……如此?!?p> 青池一直很清楚,她召神如此艱難,歸根到底是因為她與常人不同。她從不相信任何神祇。
她所熟悉的暗神,乃是不需任何信奉的。黑暗永遠一視同仁。
冥氣吹拂中,她看著祝枝上象征結緣的金線,卻散發(fā)著陣陣幽冷。人類自以為是的眷顧終于無情地破滅了。這一場結緣并不是個偶然。連結他們的因緣從來不是愿望,而是死亡。
幽冥為壇,鮮血為供,死亡為媒。
這神祇不會開口問她為什么在這里,也不會問她為什么能聽見魔眾的狂歡。
因為他永遠如刀鋒一般,懸在眾生頭頂。
*
式微看著人類女孩的背影在綿延的冥神道上遠去,縮小成一個細密的光點。
他回身,忽而問那劍童?!澳憧煽辞辶朔讲潘种心莻€,可以隨意化形的事物?”
“確認。”奉劍童子一板一眼地回復,“反應確認,是否排除?”
“如此看來……”世尊仿佛在片刻間想通了什么,卻沒有松開鎖著的眉頭,嘆道,“舒君真是一番好謀劃。”
沒有得到指令的奉劍童子呆呆立著,又重復了一遍,“反應確認,是否鎖定?”
“回吧。”式微指間一點,劃出另一條回天神道?!扒鄿Y?!?p> “是,大人。”
名喚青淵的劍童頷首。
*
陰陽道中造成的傷口與青池的夢境類似,雖然損傷魂體,卻不會在肉體上顯現(xiàn)。
及時趕上夜班的青池在拐角處緩緩調息。盡管回到了人間,她仍止不住打顫。跑出陰陽道就已經(jīng)耗盡了她所有的精力。她甚至不敢問,自己究竟是為什么會被“少微”所殺。
除了阿婆和零之外,她最信任并且與之結契的神主,竟然也曾將她手刃,丟棄在冥河之中。
“零?”她在陰影處低聲呼喚。其實她此時并沒有什么想說的,只是下意識地呼喚這個名字。
但少年并未如以往那樣突然出現(xiàn)。
當一種擔憂逐漸變?yōu)楝F(xiàn)實時,人反而會冷靜下來。青池就是如此。她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擴大靈知,終于發(fā)現(xiàn)了教部內潛伏的異樣。
如果不是之前的經(jīng)歷過于離奇,她原本可以更早發(fā)現(xiàn)的。
魔王宮帶來的變化似乎已經(jīng)輻射開來。激蕩的魔氣正在沖擊靈山的結界。盡管這結界擋住了大多地面上的魔氣震動,卻無法阻擋大地中的氣脈變化。
[……當時候到了,大地會傳來吾主的訊息。]
[舊日的王座將升起,座下的使者依次醒來,只為遵從吾主的意愿……]
魔脈的變化激活了各路暗族。她聽到它們發(fā)出人神無法發(fā)覺的叫囂。教部內雖然有神力護持,一直太平,近期卻——
“糟糕!”她扶著墻面,一點點直起身,活動了一下關節(jié),沿著昏暗的墻體向學生宿舍踉踉蹌蹌跑去。
月色鋪在校舍樓的瓦頂。深夜中的校舍上彌漫著細微的煞氣。
“啊啊——!”一陣刺耳的尖叫聲突然打破了夜晚的寧靜。青池在門口的陰影中大口喘息著。盡管她狂奔而來,究竟是晚了一步。
她聽到巡察隊從另一邊聚集過來的動靜。猶豫了片刻,還是快步跟上。
因為她辨認出,方才那個叫喊正是錦所住的大宿舍發(fā)出來的。
*
隨著這一聲劃破靜謐的叫喊,教部的救援隊伍也迅速展開了行動。隱約有幾個傷員被抬出。青池趕到的時候,大部分現(xiàn)場已經(jīng)得到了清理。
屋內逃過一劫的女生們也驚醒了,互相抱著抽泣。青池沖進房間,這是一間八人宿舍,如今只剩下五人,靠近門的位置有一灘暗紅的血跡,在黑夜中暗暗地發(fā)著光。
青池一一清點過去,看到錦還在現(xiàn)場,似乎未受到攻擊,卻也臉色鐵青,驚魂未定地蜷縮在角落發(fā)著抖。
“錦,你還好嗎?有沒有看到——”
然而后方的巡察組卻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你就是青池?”一個高階學生認出了她工服上的銘牌。另外兩個巡查隊員也圍過來?!案覀冞^來一下。”
青池心中一凜,某種不祥的預感達到了頂峰。
“根據(jù)血跡,魂煞從這里離開后,好像朝著你那間棚屋的方向去了。”
閃了老腰
佛了不知道為什么昨天在咖啡館更新失敗…… 本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