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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銘

第十二節(jié) 斷章(1)

天命銘 閃了老腰 3361 2019-10-12 18:38:10

  你我重逢之日

  天河倒轉(zhuǎn),山海相覆,地上燃起祭火,諸神沾染生死

  ***

  青池并不指望用一個水桶阻擋魔族。但這確實為她爭取了機會。

  因為她看到了魔族附近那一把殘破的大斧。正斜插在地面,似乎被巨力脫手震飛。上面幾乎已經(jīng)感應(yīng)不到靈咒的氣息,與普通武器無異。

  “神祝”雖然聽起來很有派頭,然而本質(zhì)還是祭司的降靈術(shù)。祭司的間接降靈與天神本尊的直接神言相比,往往能效會跌落三級。因此即便天神甲并非什么稀罕法寶,克制祭司“神?!眳s綽綽有余。

  “時間緊急,你撿這個破爛做什么!”

  青眼的少女沒有理會影子少年的催促,翻看著大斧。大斧的刃口翻卷,似乎經(jīng)歷了一場激戰(zhàn),但戰(zhàn)斗沒能持續(xù)很久。

  這樣,至少痛苦也不會持續(xù)很久。

  她原想帶走大斧,然而以她的體能帶上這個重武器并不現(xiàn)實。于是她迅速卸下了斧頭,背走了木柄。

  *

  熾銀甲從不重視這種靈息不顯的小司祭,但是這次他心中有種怪異的預(yù)感。

  這個懦弱的鼠輩,竟然沒有受到他魔氣的影響,并且對貪魔之敗了如指掌。世人不知,魔族雖然狡猾殘暴,但對于“真實”有一種特殊的直覺。

  他突然不想放過這個耍他玩的家伙了。

  山林間覆著青苔,地面濕滑。青池不敢走官道,在小徑中疾步穿梭。她心中算著本部來援的速度,覺得時間仿佛靜止了一樣慢。

  “小青,不好意思……”

  零的聲音散在快速略過的風中。

  “忘了提醒你……這個斗篷,只對沒有對過話的人,才有降低存在感的功能……”

  “對話”亦是一種關(guān)聯(lián),人魔之間尤甚。

  不愧是零,永遠在事后提醒關(guān)鍵信息。青池聞言,迅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她幾乎逃不掉了。

  銀甲的第一道攻擊落在她身旁的樹上,被她突然的停頓閃過。

  “呦,身手倒是比山上那些病秧子利索些?!?p>  然而銀甲的攻擊力又超過專攻精神控制的貪魔許多。而且他完全無需考慮防御,只需要全力進攻。

  青池見過人類對他無望的進攻,都會被這閃著銀光的神甲所阻,無法近身。人們絕望地看著這光輝燦爛的寶甲,如他們不斷供奉的圣物,現(xiàn)在反過來保護一個弒殺為樂的魔物,讓他刀槍不入,高枕無憂。甚至連魔族對他都無可奈何。

  青池心頭的憤怒冒了一個尖,隨之還有點悔意。這一個瞬間的走神,讓她的步伐有了空檔。銀甲魔的襲擊中了。

  千鈞一發(fā)之際,青池無處可躲,伸出掃帚抵擋了片刻。掃帚便不辱使命幫她躲過了致命傷,也隨之碎裂,竹木的碎屑拂過她裸露的皮膚,帶起火辣辣的疼痛。

  她曾經(jīng)也想過死亡,葛婆婆說那是一種黑色的大鳥,長著人頭卻沒有明確的面目,低飛時帶走臨終者最后一絲氣息。她又聽到零細碎的鈴聲,和他的嘆息。奇怪的是在這樣緊張的瞬間,她的神經(jīng)卻松弛了,還瞬間轉(zhuǎn)過了許多念頭。

  靠近時,她聞到了銀甲魔身上傳來淡淡的焚香味。這味道是她在嵐溪墳地火葬工手中的木片上聞到的、貴族的焚香木,后來追蹤至達慕蘭城時斷了蹤跡。

  “你去過達慕蘭城?”帶傷的女孩突然問道。

  銀甲魔似乎有些驚詫,這個驚詫讓青池得以喘息,側(cè)身翻滾避過了下一個致命的攻擊。

  這下她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但是魔族為何會與那個詭秘的事件有關(guān)?這焚尸的真相愈發(fā)撲朔迷離。她直覺上嗅到了更大的疑團。

  數(shù)擊不中,已經(jīng)讓銀甲魔有些急躁。這竄來竄去的蟲子仿佛知道不少秘辛,著實留不得了。但是她那雙青藍的眼睛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讓他不敢直視。

  青池的氣力也在流逝。之前她憑著體型優(yōu)勢在樹林里穿梭躲避,但是現(xiàn)在銀甲魔已經(jīng)砍倒了附近的樹木,裸露出一片空地,令她難以借力躲藏。她從第一次這個魔頭身上感受到了認真的殺意。

  但殺意只會令她更清醒。

  “零,還有什么辦法么?”

  “不要總在這種時候丟給我難題!我早就警告過你的!”零沒好氣地說。

  聽著他的聲音青池反而鎮(zhèn)定了下來,語調(diào)甚至有些難得的溫情?!安徽撌裁磿r候,你總會有辦法,不是么?”

  所以她才會從地下世界走出來,越過一個又一個險境。她對他總抱有奇妙的信心,這信心不是因為他的自吹自擂,而是因為零,是最了解她的人。

  “有辦法也不代表我一定要幫你!”零對她的天然篤定表示不滿。雖然這樣說,還是快速開始了行動。“這次你要全聽我的?!?p>  零稍稍從影子中顯出,輕輕搭在青池的肩上,仿佛一件真正的灰黑斗篷。但奇怪的是,以零的身高只能掛在她后背,不知他是如何站在他身后,還能自如地伸出手臂。

  他靠得很近,這和他做影子的感覺不同。

  “有點意思,一個修習的小司祭,背后竟然有附魔?”

  “彼此彼此?!鼻喑乩湫?,“縮在天神甲背后的魔族,真是魔族的恥辱?!?p>  青池立刻為自己的口舌之快付出了代價,銀甲魔的身影變化了,分作三道向她攻去。青池堪堪避過了兩道,卻被第三道擊中了腿部。

  “能在我手中活到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值得嘉獎?!蹦ё灏谅乜粗龓缀跏チ诵袆恿Γ种心蟪鲆坏篮谒?,“我會請你慢慢品嘗死亡的過程——”

  “就是現(xiàn)在!”零在青池身后喊道,“準備扔祝枝!”

  背后的少年伸臂環(huán)住她,仿佛是一個沒有溫度的擁抱。

  于是青池又看到他那只精妙絕倫的手,如云出岫一般,從袖中滑出,指間帶著一點涼意,輕輕拂過她的雙眼。

  “零知·超感,疊加?!?p>  少年從容而倦然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她下意識地閉眼,但是再度睜開時,眼前的世界突然發(fā)生了變化。

  世界的呈現(xiàn)仿佛被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指標覆蓋,開始遵循著一套無限隱秘又無限明晰的法則。她仿佛透過了別人的眼睛——她不敢確定那是不是零的,因為這個視角詭秘晦暗,時間前后交錯,難以解讀的瑣碎細節(jié)如瀑布一般將她淹沒,龐雜到令人窒息。但是她又十分肯定,這是世界不為人知的另一面,甚至包括了她所見的風息和靈息軌跡,昭示著更深刻的運轉(zhuǎn)機理,只是她無法全部解讀罷了。

  那一瞬間她看到黑色的厲鳥在上空盤旋,魔族仿佛空間中的漩渦,已將平衡打破;魔族身上纏著無數(shù)漆黑的線跡,來自此前喪生的死者。每一道線跡仿佛都是一次死亡的標記。

  而她手中的祝枝,是一道燙人的火種。

  傷口的血已經(jīng)浸沒了那干枯的樹枝,令祝枝看上去有了異樣的光澤,也讓她暫時忘記了死。

  她的血的確是紅的,熱的;她的眼,是天空一樣的藍色。

  女孩以驚人的意志重新站了起來。

  *

  她沒有躲避最后一擊,而是拋出了從大胡子司祭的斧頭上卸下的木柄。這木柄上也纏著魔族看不見的漆黑生死線。天神甲固然能夠阻擋進攻,卻無法干擾生死緣法的連結(jié)。

  于是她循著那些死線,迎風舉起祝枝,高喊,“天道如常!”

  魔族魔力暴漲,伸出掏心的利爪。同一時刻,血滴從祝枝枝頭滴落,如艷紅花雨一般在他的頭頂散開。

  有一瞬間,銀甲魔覺得非??尚?,神兵都傷害不了他分毫,何況一段脆弱的枝條和幾滴鮮血呢?

  轟——

  白日落雷。

  青池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從天而降的雷火,仿佛一道貫穿天地的慘白箭矢,在血滴觸到魔族頭頂時轟然炸裂。天雷劈開了魔族的身體,也如撕開紙殼一樣輕易轟開了那層銀甲。

  銀甲魔沒能多說一個字,全身燃起了熊熊天火。他太依賴神甲,卻忘了神言的法則和魔族略有不同。

  上級神言對下級神言,同樣也是不可逾越的。

  更讓青池目瞪口呆的是,隨著天雷出現(xiàn)在面前的黑袍青年。

  不,這肯定不是一位“青年”,甚至不是祭廟常見的神明。那是凌駕于整片山林的意志體,甫一顯現(xiàn),險些讓附近的時空產(chǎn)生坍縮。在“超感”的視域里,她能看到周圍的物質(zhì)都迅速在向他聚攏,為他重組成了一架新的軀體。

  森然的黑袍在山風中飄揚,仿佛連接著浩大的白骨地獄;同時也寧靜冷冽,像是冬季穿過松林的風雪,掩住各種生靈的殘骸。

  浩蕩神威之下,青池再也支撐不住,吐出一口腥甜。

  人類的身體,真是脆弱啊。青池不知為何這樣想。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神降,可他究竟是誰?青池并不記得通用降神神譜中有這一位的標志。

  仿佛在回答她的疑問一般,她“看到”青年身旁隱約出現(xiàn)了一個名字。

  “……少微?”

  她下意識地輕喊出聲。

  那青年神祇聽到了。于是那奇妙的氛圍忽然中斷,連帶零施加的視角也一同消散。

  魔族的實體很快在神祇的視線中燃盡,化作一蓬飛灰。黑袍青年轉(zhuǎn)身,終于將目標鎖定了她。

  青池苦笑,一切竟如此荒謬,能解決麻煩的,往往是更大的麻煩。她雖然不知“少微”是誰,但從他背后的漆黑長劍來看,這絕對是比銀甲魔更危險的人物。

  然而她的體力已經(jīng)到了極限,身上的傷口,連帶左肩的舊傷一起刺痛起來。

  不過這位兇煞長相倒不兇,甚至相當周正,比她見過的所有神像更像一尊神像。但是氣息過于冷峻,仿佛一座得不到回應(yīng)的深潭。高高孤懸的眉骨連著仿佛永不松動的眉頭直削而下。沒有血色的面容,襯著漆黑凌厲的眼眸,深黑與蒼白,沒有絲毫妥協(xié)的余地。

  沒有巨型的身軀,沒有五彩的光芒,也沒有天女開路香花鋪道。當然他也不需要這些裝飾來襯托他的神威。

  “少微……是誰?”她捏著祝枝,又隨口問了句。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她,那雙眼令她想起極西落日崖投下的永夜陰影。

  那巨大的山影盡管每天都有不同,卻已在世界的絕地孤守了千萬年。生靈繁衍生滅,來了又去。它卻不能移動分毫,日復(fù)一日地注視著驕陽從天頂向深淵墜去。

閃了老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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