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jié) 魂煞（6）

　　少年阿棠回憶起教部講授過的相關(guān)細(xì)節(jié)，磕磕絆絆地答，“常人被煞氣所傷，只……只有一炷香的時間，主要經(jīng)絡(luò)便會被煞氣感染，然后阻塞壞死。因此即使死后，被感染部分必須以火焚凈……”他頓時面色慘白，又把青池當(dāng)咸魚似的翻回正面，低聲對她說道，“但是截肢或許還有救。老大你聽到了嗎？只要把你的軀干部分截掉，還能剩下一雙腿可以安葬呢！”

　　女孩聞言，似乎有了反應(yīng)。少年激動地按住她，“老大，你還有什么遺言盡管告訴我。嵐溪人民不會忘記你，一定為你做全套法事，你就安心地……”

　　青池感覺非常不妙，強撐著困意地睜眼，掙脫了少年的拉扯?！叭ツ愕碾p腿下葬，我要全身棺！哦，不是，我還好好的，你哭什么?！彼D(zhuǎn)念一想，又道，“不過你說的法事還算數(shù)嗎？法事暫時不用，那個，可以給我訂做一套棺材嗎？”

　　阿棠被嚇得彈開幾步，“你……你已經(jīng)被邪氣所傷，還有氣力，難道也要化煞了嗎……”

　　“阿棠，”主祭終于忍無可忍，提點道?！斑@位姑娘倘若真被煞氣所傷，為父出手之前就已經(jīng)暴斃了！”

　　阿棠這才醒悟過來，仔細(xì)看向她背部的傷口。那傷口固然皮肉翻卷，還殘留著一些血漬，但與尋常傷口相比沒有什么兩樣。

　　“咦，你有沒有覺得渾身僵硬石化，心跳很快，但是吸不上氣，還很怕光？”

　　青池?fù)u搖晃晃站起來，朝他怒踢了一腳?！翱吹竭@大太陽了嗎？”

　　嵐溪主祭這才將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嚴(yán)峻?！澳銈兌夹枰焸菹?，回去再說?！?p>　　*

　　治療特殊病癥也是祭廟的主職之一。受傷后野慣了的青池也只能趴著，由人上藥。而剛剛處理過傷勢的少年阿棠正在周圍團團轉(zhuǎn)，并且喋喋不休。

　　“這么深的傷口，幾時能好？這藥還夠用么？既然受到邪氣侵?jǐn)_，不如用我份額內(nèi)的靈藥……”

　　青池懶得與他爭辯。其實她心里有點暖意，也有點酸澀。阿棠還真是個幸福的孩子啊，她想，幸福的孩子才能如此自然不加吝嗇地關(guān)照著他人。而像阿棠這樣，那位明明能夠熟練操辦最復(fù)雜的祭祀，卻會為她的頭疼腦熱而緊張得不知所措的婆婆，已經(jīng)不在了。

　　卻不知道另一個欠揍的家伙現(xiàn)在在哪，過得如何。

　　當(dāng)日下午，主祭將青池與阿棠叫到神廟側(cè)殿。主祭的面貌一如青年，仿佛是阿棠的長兄。凡人壽數(shù)長短之別，似乎從成年后才開始顯現(xiàn)。因此青年的外形是他們駐留最久的一種。

　　主祭大致問出了事情原委，嘆道，“無魂尸乃大兇，你們能夠死里逃生，簡直奇跡。今日若不是青池姑娘，阿棠你恐怕是兇多吉少?！?p>　　那樣濃重的煞氣，即便是靈修者中了，雖不致死，也要被毀掉畢生修為，終生無緣長生之道。主祭說得鄭重，并向青池致禮。按照少年以往的脾性必然要反駁，此時卻垂著頭，倒是叫主祭有些驚奇。

　　青池吃飽喝足，便滿不在乎道，“這沒什么，他喊我老大，自然不是白喊的?！?p>　　主祭與阿棠俱是一哆嗦。阿棠的臉埋得更低了。

　　主祭揭過話頭，看向青池?！澳惚成媳换晟纷瑓s沒有被邪氣侵入，現(xiàn)在可有什么感覺？”

　　“好像沒有?！鼻喑?fù)项^，然后豎起拇指稱贊道，“你們的藥效果真好。”她不擅長處理傷口和病癥，以往都是胡亂吃些藥草硬熬過去。所以這次的被抓傷之處并不覺得有什么特別，倒是左肩的舊疤有些發(fā)癢。

　　從記事起她肩上就有道菱形的疤，卻想不起是從何得來。

　　*

　　卻聽主祭沉吟片刻，屏退左右。偌大的側(cè)殿里，除了他們?nèi)耍挥袩o數(shù)沉默的神像和搖曳的燭火。

　　“青池姑娘，我剛剛探過你的經(jīng)脈和神魂，”主祭緩緩地開口?！澳愕捏w質(zhì)確實異于常人，不為煞氣所感染。但是……”他略過阿棠歡欣的臉，續(xù)道，“你可有什么有別于常人的天賦？”

　　青池腦中略過那種神秘的軌跡，但想到零曾經(jīng)的警告，未敢明說?！拔乙膊恢馈袝r，我可以聽見風(fēng)里的話語，這算么？”

　　主祭挑眉?！斑@種天賦……我到未曾聽說，或許是靈知能力的一種吧。你的魂魄呈現(xiàn)出為一種罕見的混沌態(tài)，這使得你對周遭的靈氣有極佳的感知和掌控，甚至完全不為煞氣所傷。但是相應(yīng)地，也有其負(fù)面作用，”他定睛看著這懵懂的女孩，“你的壽數(shù)因此，會被極大地削減?！?p>　　“什么？”阿棠驚呼出聲，“可是她身強力壯，明明好得很??！”

　　“不錯，”主祭答道，“她的身體并無異樣，完全是因為魂力消耗過大……若不加以限制，恐怕不出五年，就要壽終正寢?！?p>　　對面的女孩聞此噩耗，卻沒有驚訝之色，反而垂眸陷入了回憶。

　　這其實是她已經(jīng)知曉之事。

　　在那個連通的夢境中，她并未在那間象征壽數(shù)的燭室內(nèi)找到自己的靈位，要么是她位不在此，但更可能的原因是，她的壽數(shù)還不夠燭火計數(shù)的底線。葛婆婆總不忍心告訴她這個事實，不斷拖延著她的命名式。其實她早已猜到了。

　　但她也不會為此而特別沮喪。按照葛婆婆所言，她已經(jīng)死過一次，是因一瓶百年神醴而意外返生。所以她活一天，就賺一天。

　　“這可有什么辦法？”阿棠卻不像她這樣冷靜，急得團團轉(zhuǎn)，仿佛被判夭折的是自已一般心焦。

　　“說來倒是湊巧?！敝骷垒p輕敲著法杖，“靈力控制乃是祭司的必修，倘若你早日進(jìn)修，或許還有……十余年的壽命?！?p>　　“才十余年！這怎么夠?！卑⑻哪樕辶?，他偷偷瞄了眼少女的臉色。女孩似乎還在思索，用苦修去換五年的壽命是否值得。

　　而這，絕不是常人會猶豫的問題。

　　“十余年還是修煉極其順利的情況?！敝骷篮敛浑[瞞?！暗侨缃瘢霞涝好貙毤磳F(xiàn)世，你或許……還有其他機會?！?p>　　青池曾經(jīng)數(shù)次隱約聽到相關(guān)的話題，但是無人挑明這秘寶究竟為何?！拔衣犝f為了這秘寶，幾大教部都在擴招，而且競爭極其激烈。這到底是什么東西呢？倘若是秘寶，您為何鼓勵我，而不是阿棠前去？”

　　主祭瞥了眼同樣懵懂的阿棠，嘆了口氣。“這是一個司祭之間不成文的秘密。往古之時，天地交通，人人皆可登天成神。而后天路斷絕，但是某種登天的機制卻偶然保留了一兩例。也就是傳說中可以直接上達(dá)天界的【神位】。直到今日，最后一例【神位】恐怕就在上祭院。”

　　“直接……登天成神？”阿棠倒吸了一口氣。他雖然資質(zhì)平庸，卻也明白這意味著什么?！敖倌陙?，已經(jīng)……沒有人能夠僅憑修煉而飛升登天了。有這種好東西，上祭院那些神秘老頭為何不自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