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我們?yōu)槠v的客人奉上美食佳釀。
第二日,我們?yōu)檫h(yuǎn)途的客人獻(xiàn)出靈藥仙草。
第三日,我們?yōu)槎毫舻目腿藴?zhǔn)備乳香與肉桂。
——《禱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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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棺木后,小青難得因為身體疲憊補(bǔ)了眠。
***
夢境在延續(xù)。
那個怪夢沒有放過她。
鑲嵌著無數(shù)扇門的無盡走廊像獵手一般,在黑暗的盡頭等待著她,逼真而詭秘,如同現(xiàn)實的接續(xù);塵埃、木屑、門把手上的裂紋都纖毫畢現(xiàn)。
或許這里根本不是夢,或許那個有“小青”的世界才是夢。
她聽到過隔壁走廊的動靜,遲緩的、像用腹部摩擦地板的沙沙聲,或是無規(guī)律的喘息和尖笑,還有撞擊,撕咬和無力的哀嚎。
她不知道有多少怪物在這昏暗的走廊中巡游,于陰影中窺伺。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在此,屬于獵物還是獵手。
此時她萬分感恩,捉迷藏游戲鍛煉出來的本領(lǐng)。
***
小青是被葛婆婆惡狠狠的敲擊聲震醒的。她懷疑自己的棺蓋遲早會被那個法杖敲裂。但實話說,這次醒來的時機(jī)她竟感到有些慶幸。
“懶鬼!月亮都升到中天了你還在睡!快點去準(zhǔn)備長晝用的冬草!”
“馬上,馬上。”小青如常地馬虎答應(yīng)著,聽到葛婆婆拄著拐杖的聲音遠(yuǎn)去了。
葛婆婆絕不是什么和藹可親的長輩,這一點小青和鬼族人都深有體會。
但小青也很清楚,對于種族不明、甚至也沒有姓名的自己,鬼族里非議頗多。如果不是因為葛婆婆的威望和庇護(hù),她的日子會更加難過。
她伸手撐開棺蓋,從棺木中熟練地跨出來。棺木旁的矮幾上還盛著一盤新鮮的瓜果。
鬼族不吃熱食,但酸酒對于小青來說卻不太夠。葛婆婆人雖然嚴(yán)厲得有些兇,心卻是細(xì)的。
小青離了這些照拂倒也不是不能過,但她知道什么是真的待她好,不想辜負(fù)。
*
長晝和長夜,是落日崖附近的一種極端季候。因落日崖極高,幾乎接天,世人又稱之為天梯山,山底的陰影變換仿佛晝夜交替。每年有兩段時間,晝或夜會逐漸增長,最終成為長達(dá)月余的純粹白晝或夜晚。
長夜是鬼族歡迎的,為此還專設(shè)了夜臨節(jié)以慶祝連綿的暗夜。長晝則是兇險的考驗,鬼族會在長晝來臨前一天舉行儀式,飲用藥草進(jìn)入長眠狀態(tài),直到黑夜重新降臨。
小青今兒整天沒有功課,只需要念著禱詞搗碎冬草。這似乎是為事物附著魔力的常見方式,所有司祭都需要掌握。
她念得嘴皮麻木,發(fā)現(xiàn)零正像蝙蝠一樣倒掛在墻上看著她。不知他那紙糊的帽子是用了什么法術(shù),竟然也穩(wěn)穩(wěn)地倒著蓋在他頭上。
“苦命的小青,哦,可憐的小青~~”他有些歡快地唱著,鐘擺似的左右晃蕩。
小青有點氣,但又想笑?!傲?,你來做什么?”
“我進(jìn)來看看這些皺的像老核桃的鬼族里,有沒有漂亮的小姑娘,”他扮了個夸張的鬼臉,“沒想到還是辛苦干活的小核桃。”
小青也不廢話,隨地?fù)炱鹨粔K石頭朝他扔去。零正晃得起勁,眼看石頭要打中他的帽子,最后關(guān)頭伸手一撈,才算避過。明明避過了,卻裝作痛極地大聲哀嚎起來。
小青只得假裝聽不見,等零嗷嗷得累了,自然消停。幽暗的穴室也因為他搗亂,氣氛稍微活絡(luò)了一些。
“零啊,我問你,”小青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手中的藥杵,“你既然是心靈縫隙的精靈,那么你知道連續(xù)的夢境嗎?”
零被問及,非常自豪地扶了扶帽子?!氨拘斠姸嘧R廣,神通天地,怎么會不知道?但是……”他倒吊著湊到小青眼前,瞳仁映出她稍顯稚嫩的臉,“夢境是靈魂進(jìn)入的后窗。你的詩篇里不是背過嗎,‘不要與人談?wù)搲艟常拖癫灰獙㈣€匙遺落’?!彼侏M一笑,開始模仿葛婆婆拿拐杖敲人的姿勢。
小青發(fā)現(xiàn)從零那里,根本沒法得到任何有效的答案,便不再搭理他,也不知他什么時候溜走了。穴室外響起了葛婆婆的木杖聲。
“今年的冬草看起來成色尚可。”葛婆婆皺眉端詳了一番。小青知道,“尚可”二字在葛婆婆嘴里就是難得的贊揚(yáng)了?!暗悄阈侍?!吃下去的飯都去哪兒了!”
小青無言地更加用力捶打,在心里給零那個搗亂鬼記了一筆。
“阿婆,”她見葛婆婆神色稍有緩和,開口問道,“詩篇里除了大神,還有許多精靈。我想問有沒有那種……心靈縫隙的精靈?精靈一般好的還是壞的呢?”
葛婆婆皺紋顫動,沒什么好氣地說,“世間散落的精靈如河沙星海一般多,但是大部分連顯形都困難,只能算妖精。心靈縫隙的精靈?說的好聽。倘若真如此,要么是古老的心魔,以收買靈魂為主;要么是些混蛋調(diào)皮鬼,以捉弄人為樂罷了。他們無所謂善惡,別去搭理,但也不可惹惱他們。精靈的術(shù)法都非常偏門,只要感到無趣自然會離開?!?p> 小青連連點頭。就在此時,遠(yuǎn)方響起了一陣尖利的警報聲。那是一個極古老法陣被觸發(fā)的警報。葛婆婆面上的皺紋頓時擰在了一起,匆匆交代了小青幾句,立刻持著杖離開了。
小青直覺有什么事就要發(fā)生了。
這種變數(shù),或許從她挖穿通向白日的道路開始,或許從她聽到零的鈴聲開始,甚至從她在暗神神殿睜開眼時,便已經(jīng)開始。只是此刻,這變數(shù)已經(jīng)積累到了極點,即將帶來無可避免的災(zāi)難。
無人的暗室中,她仿佛入了神,緩緩念道:
“……時間漂泊至此。遵從你的,不記你的威名;憤恨你的,不記你的懲戒。生者總在重復(fù)著逝者的路。何為你的真意?”
禱詞的尾音墜下,小青收回凝視黑暗的視線,卻仿佛確實感受到了,那片陰影中存在著某種無法言說的神秘。無人可觸碰,亦無人可逃離。